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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其实蔡央特意来办的公务只一样,康烁昨日上书公函,他的父亲数日前病故,按规定他得停职三年回乡守孝,起居郎一职从缺,这职位说重不重,但总在萧存光身边待着,总不能找个讨他嫌的。

      蔡央以为皇帝会在他推荐的官员中挑出,没想到萧存光对着名册眉头深皱,左右计量思索,仿佛在处理一等一的军机大事。

      “崔光正……”这个名字颇熟悉。

      “崔乃集贤院编撰官,深得上司称赞。”

      萧存光想起来了,“他是纪国公的学生?”

      “回陛下,是这样没错。”

      “深得上司称赞”这话何其水分,纪国公严明烈统领集贤院,把得意门生安插在他身边,这心思是为何,傻子都能猜到。

      就当是他小人之心想多了,严真的只是挑个好学生给他,可日后两人冲突,崔执笔注史时会帮他还是帮自己的老师?

      萧存光默默将名字排除出去,往下看第二个。

      啊呸。

      他没好气,将名册扔下地,“长孙真那小子文章还写不通顺,凭何做朕的左史?”

      “呃,”蔡央惶恐,“长孙真是国亲,又跟陛下熟悉,臣想……”

      “不行。”长孙真倒不怕手指往外拐,可这表弟萧存光是了解的,比他还能惹事,有啥好玩的第一个冲出去,首先就耐不住文书工作,更别说能写点歌颂他的好文章来。

      余下的人名,询问之下都能猜到他们各有阵营,蔡央真是省事,各部推荐的官员筛选都不做直接呈上,再自作聪明填个长孙真上去,挑上谁那是皇上本人的责任,跟他无关。

      一个个名字都被否决,蔡央还以为皇帝要大发雷霆,至少将他训斥一番。

      萧存光什么都没说,一肚子火的来由不是他,蔡央三朝元老,孙子都成家了,老臣子不想蹚浑水担责任很正常,换他也如此。

      让他生气的是,审视遍满朝文武居然一个他用得上的自己人都没有!

      萧存光从十四岁亲政至壬申年已六年有余,除了欧阳迟在外守陵,三个辅政大臣名义上交出权柄,在朝中却各自培养势力,他们不一定像霍陵般有篡弑之心,但三股势力互相倾轧,拔掉了霍陵,他的大周也得内耗而亡。

      愁煞人也。

      这时一张小眯眼怂脸闪进脑海,萧存光问:“元日比武会论礼那书生,叫什么名字来着?”

      那日如此“热闹”,话题烧了几日都没讲够,就是不在场的都了如指掌:“太常博士言俊。”

      “他的考课职事如何?”

      蔡央挑记得的说:“此生系本届进士科及第三名,为官不久,文笔不错的,只是行藏闪缩,各部长官都不大喜欢,没选用上就派到了太常寺去。”

      长官不喜,听来咋就那么悦耳呢……

      那日他敢为了国制跟霍陵叫板,且经典信口拈来,看来是个肚子有墨水的铮臣。忠君、刚直、文采好,且无裙带关系,这种前途无量的好苗苗哪里找到第二株?闪缩就闪缩吧,也不用他上大场面。

      萧存光高兴得猛一拍案子,把蔡央吓得哆嗦,“就言俊了!让他即日调任起居郎。”

      “……”

      不远处许德胜打眼色,蔡央想起刚才他告诉别惹皇帝,又是萧存光亲自旨授的人选,“是,老臣这就去署委任状。”

      “不。”萧存光叫住他,“大过年的,您回去好好休息。这几日朝中无事,先缓缓等衙日以后不迟。”

      蔡央出殿时都怀疑自己听错了,上回见小皇帝,他还嚷嚷出兵攻打项国,就是想到就要做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毛头性格,这会懂三思而后行,还知道体恤老臣子了?

      萧存光跟前朝臣子一直有嫌隙,一边是揽政自重的官员,一边是急着立威的年轻皇帝,朝堂多火爆可想而知,两边都要对方尊敬自己,吵起来互不给台阶下,多好的政策最后都得坏事。当年他忌惮旧臣培养新臣做得激进,让蔡央这些人寒心,本来中立渐渐也倒向纪国公一党,他却更孤立无援。

      如今别的不提,萧存光很清楚好好说话的重要性了,不就放软姿态礼贤下士么,当初他拘于天子之尊不愿做,数年后阶下囚都做过了,还有什么放不开面子?

      连霍陵他都赔笑脸讨好,卧薪尝胆莫如不及,他现在简直跟陶泥般软硬皆可了。

      更重要的,他要趁这段日子让霍陵“流连忘返”,史官不在身边为好。

      前几日派去打探的侍卫回宫,向他报告霍陵平日的生活细节。

      “陛下叮嘱绝不得打草惊蛇,霍陵出外时身边多是武将,个个洞察敏锐,属下们不敢跟踪太久,只能几个固定场所藏匿观察。”

      毒蛇自然不轻易露出踪迹,他早知查不出什么。

      侍卫继续说道:“京兆尹霍昭喜好结交群臣,新年期间各种聚会如流水宴般难得停歇,据属下打听回来的消息,宴席都是霍昭主持,两个儿子偶有陪坐,席上都是攀交情拉关系的内容,很少谈及政事。”

      萧存光想了想,问:“霍陵呢,他不在府中去过哪些地方?”

      侍卫说:“两个同僚的家里,进宫,还有几乎每天都去京郊一个叫清云观的道观。”

      年纪轻轻就学人修仙?萧存光眉头皱起,“可是在那跟谁秘密碰面?”

      侍卫摇头,“属下们在那儿蹲守几日都没有发现别的生人,于是冒险伪装成贩朱砂的商旅跟道士套近乎,他们说霍陵在道观里炼丹。”

      “不可能,中间一定有问题。”就算他不了解霍陵,也觉得这荒谬到头了,一边炼丹升仙,一边谋朝篡位,难不成他野心大及此,要统领仙人二界?

      侍卫心中存疑,也只能据实禀报,“霍陵到了道观就进内室不出来,属下偷偷从外面瞧过,里头桌椅床榻极简陋,一个铜顶丹炉岿然立在中间,他在里面若不是炼丹只能是面壁了。”

      萧存光无语。

      疯子的心思果然非常人能猜度,万万没想到,霍陵居然对炼丹情有独钟。

      也只能投其所好了,萧存光对他说:“你马上去搜罗点上好的丹药来,什么强身大补丸、延年益寿丹都来几颗,太邪门的不要。”

      虽然他也希望霍陵吃丹就把自己吃死,可丹药若是从他手里出的,霍陵转过身拿去查验出毒来,他跳进黄河都洗不清,辛辛苦苦筹谋就白费了。

      知道霍陵有热衷之事总算此行不白费,但只一样不足够留人,他还得多准备几样声色犬马,保证霍陵逃不过他的魔掌。

      第二日,霍陵如约进宫觐见,萧存光大喜,急匆匆下殿相迎,“越芝,你总算来了。”

      “陛下。”霍陵执意要向他行完全礼才起身,对萧存光的亲热和免拘礼的话置若罔闻。

      他也没想一时半会能融化老狐狸的心,说:“车驾已经备好,我们即刻出发去行宫。”

      “行宫?”霍陵微微一愣。

      萧存光眼睛透亮,笑说:“先别问,等我们到了再说。”

      霍陵显然不悦,却答应得比从前更顺遂,什么都没问,轻轻一颔首就随他上车去了。

      盈泽行宫有着所有为皇帝备设的休闲玩乐,东面碧瑶楼有汤泉,诚昭殿常设坐部伎表演,西面园林叠嶂风景迤逦,石亭下可供曲水流觞,供宾客唱酬,一墙之隔舞马台、斗鸡台、斗狗台各式各样,民间马戏皮影杂耍挑出最顶尖的搬来,只差青楼妓院没往这送了。

      霍陵为人乖僻,爱好说不定非常人能理解,萧存光便特意找来黑豹、白额虎等珍禽异兽养在西风林,库房调出珍稀兵甲、古玩字画,务求做到应有尽有,只有霍陵想不到的,没有他找不来的。

      迁都以前,萧存光若有空闲到盈泽行宫,首先到碧瑶楼泡上三回合,优哉游哉吃上进贡的时鲜瓜果,听点小曲儿,然后骑上奕风,在西风林上疾驰一圈,那叫一个精神爽利!

      但此行是为霍陵,他只得忍着即刻更衣入浴的冲动,陪着在园内逛了小半圈,每处景致各得其趣,萧存光天生又能说会道的,被他说得这边像蓬莱,那处似神仙洞,听得人都心驰神往。

      “西面还有讲武台,上次比武尚未尽兴,若是有兴致的我们再上场比武一次,如何?”

      霍陵面无表情,“元日比武臣输得明明白白,武艺高下分明,陛下愿意拿臣练手,臣自当遵旨,谈不上较量。”

      被他一说,萧存光半真半假也不高兴起来,“这番阴阳怪气说话是为何?是因为我费煞心思布置行宫请你来,是这里没一处合你意,抑或你就是不愿与我同行?霍都护好大的架子啊,从出宫到现在可曾有过半分宽颜,绷着一张脸不知道的以为我如何你了。那夜让你奏鼓,我明里暗里给你道歉几回了,我乃天子,难不成要跪下求你宽恕才成?除了这一桩,我是不是处处让着你,哪儿还让你不高兴了!”

      被他近距离喷了一脸,霍陵脸色变得古怪起来,迫视的目光打量他一番,似乎萧存光神情中的理直气壮让他惊讶了,一副“怎么,你倒无辜上了”的神色浮现在脸上。

      被他这么死死盯着,萧存光也有点底气不足,毕竟他做这些的确居心叵测,但还是以退为进,怒道:“这么看我作甚!我做什么得罪你了,倒是说啊!”

      霍陵说:“除夕夜后,你让我充侍卫,护送回宫,你忘了?”

      难怪那日送他回东风楼的人不是内廷侍卫,而是霍陵的手下,原来这里之后还有这么一出,萧存光一点记忆都没有,当时该是醉死了的胡话吧。

      说起这个,他更气不打一处来,扯开衣襟袒露胸襟,乌黑色淤青尚未散尽,“所以就趁我酣醉,教训我了?我竟不知霍都护位高权重至此,当一夜护卫折辱你了!你以为我醉倒了人事不知便痛下毒手,若是追究下来,轻则不敬,重则弑君,你霍陵担当得起,你霍氏一族可但当得起?”

      霍陵脸色极难看,好几番欲言打断,又忍下了反诘的冲动。

      “我都说那日醉后失察,说的胡话做的混事一点都记不起来,可歉也道了,这一拳我也按下不提了,你就不能跟我一样忘了吗?”

      萧存光收起衣襟,越往下想真的委屈上了,“我身为天子,如今想要个朋友竟然要低声下气至此。”

      霍陵顿了顿,很是僵硬。

      萧存光看他,说:“你说,你要如何才肯?”

      “陛下恩宠,臣无福消受。”

      “你心里怎么想的你自己清楚,恩宠也好,为难也罢,”萧存光拂袖往回走,“我就为难上你了,来人,送霍陵进库房挑赏,不准出盈泽行宫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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