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骨》夏小暖丶

40、似此星辰非昨夜 13

　　北溟与别处不同，北溟白昼半年，黑夜半年，婚礼的时辰是北溟君之子文渊仙君特地挑的，待礼成之时，北溟日夜轮转，由白昼变为黑夜，从屋檐到仙树上，成千上万的花灯便在此时尽数亮起，将整个仙府照得别有一番风味。

　　近年来，天界众仙开始争相效仿人间行事，天界几千几万年如同一日，还不如凡间几十年有趣，这些花灯便是从人间花灯节得来的启发。

　　这些花灯，大小不一，形态各异，从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到园子里种的，到林子里长的，应有尽有，无一重复，令人啧啧称奇。

　　单就这份巧妙的心思，在场的宾客无不赞叹。

　　阿姜指着一只兔子灯对云虚说：“我喜欢这个。”

　　云虚便指着一旁的大公鸡笑道：“那个不是更好看？”

　　“兔子天真单纯又可爱，公鸡么，脑袋不灵光，除了报晓，半分用处都没有。”

　　十二生肖里的兔仙和鸡仙闻言，一个皱眉，一个得意，

　　阿姜摇着扇子继续道，“兔子多好骗啊，等他们没了利用价值，还会乖乖的把自己煮了给你吃。”

　　十二生肖里另外十个生肖都掩唇轻笑，要不是碍于九殿下在场，兔仙和鸡仙非得当场把他狐狸皮扒了不可！

　　兔仙恶狠狠道：“臭狐狸，十二生肖都排不上号呢！满身狐骚味，也不知道从哪个洞里钻出来的，怕是身子还没洗干净的吧。”

　　兔仙正欲再说，十二生肖之首的鼠仙瞪了兔仙一眼，兔仙十分不情愿的闭了嘴。

　　九殿下和狐狸的对话他们能听清楚，那么，他们的对话，九殿下和狐狸自然也能听清楚。

　　云虚并不喜形于色，“我们去别处看看？”

　　“不去不去。”阿姜连连摆手，接着，又用密语传音，“这十二仙十分有趣，我要在这里看笑话。”

　　云虚挑眉，不解其意。

　　阿姜继续密语传音到：“这十二生肖本是一体，我方才不知他们就在旁边，虽说我那些话是无心，但到底是冲撞了他们。兔仙鸡仙已经气得毛都快竖起来了，其他几位仙官却在一旁看笑话，那么正好，我也来看看笑话，看他们什么时候吵起来。”

　　云虚蹙眉，“你无不无聊？”

　　阿姜翻了个白眼，不屑道：“你要觉得无聊，大可以与其他仙官们谈经论道，在我看来论道更无聊。你管我做什么？”

　　“我如今还管不得你了？”

　　阿姜一把捏住他的下巴，整张脸贴得十分近，“你是今日才认识我么？”

　　“你莫胡闹。”云虚掰开他捏住他下巴的那只手，语气温柔得有些不像话。

　　阿姜复又捏住他的下巴，“你只说，我若是在此大闹一场，你当如何？”

　　云虚边拍开他那只不规矩的手，边叹了口气，“除了给你收拾烂摊子，我还能如何？”

　　“那便是了，你只管收拾烂摊子，你管我想做什么。”连姜笑道：“再说了，我只是想听故事，可不想当故事里的主角。”

　　云虚知道，阿姜只是贪玩而已，并不是嫌他拘着他，但阿姜这样爱玩闹的性子，有时会让他有一种照顾儿子的错觉。但云虚想，倘若他有儿子，一定会很严厉的教导他，可阿姜不一样，他连说他一句重话都舍不得。

　　眼前的这个人，可以让他付出一切，仙寿、魂魄，乃至元神，但凡是为了他，都可以交出去。

　　只要他对着自己浅浅一笑，什么都是值得的。

　　此时阿姜这么一笑，云虚便放弃了所有的原则，“好。”

　　无需寻觅，他便在灯火阑珊处看着他笑，明灭的灯火映照着的绝世容颜以及温柔浅笑，是这世上最美丽的风景，印在心底，便能将整颗心填满。

　　冷不防的，被小狐狸啵了一口。

　　云虚立刻慌乱了起来，斥责道：“胡闹！”

　　他惊慌失措的看了看四周，在场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此处，众仙发现云虚殿下正在扫视他们，又晃将头转回去，假装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除了槐仙和二殿下。

　　二殿下周身冷道了极点，“云虚，我们好好谈谈。”

　　每一个字都寒意刺骨。

　　云虚略一点头，又朝阿姜道：“你自个儿玩一会儿，我一会儿便来寻你，别走远了。”

　　在阿姜的目送下，云虚跟着锦玉走了。

　　众仙看向连姜的目光也变得不同了，审视、窥探、嫌弃、鄙夷。连姜喜欢听故事，却讨厌成为故事里的主角，这样的目光让他很不舒服，他便离了人群。

　　他走了许久，才走到一处无人之地。

　　文渊仙君此次娶亲，天庭泰半仙官都前来观礼，这个仙府说一句摩肩接踵都不为过，此处却空无一人，着实是令人好奇。

　　他走近了，才发现此处院子里被设了结界，他将手覆在结界上，正打算破除结界一探究竟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人家文渊仙君正与梅花仙子共度春宵，你此时要是闯入结界内打扰了他们二人，你说你是会死在文渊仙君手下，还是会死在梅花仙子手下？”

　　说话的，正是槐仙。

　　连姜思索了片刻，笑道：“天界的花仙子们向来都只擅长歌舞，实在是羸弱得很，大约会死在文渊仙君手下。”

　　“那还不走？留在此处等人一剑刺得你魂飞魄散？”

　　连姜叹道：“可整个仙府里，除了此处，处处都是人，实在是烦人得很。”

　　“我倒是可以带你离开，你要不要跟我走？”

　　“我要等云虚。”连姜半点也不避讳。

　　槐仙笑道：“但凡有槐树之地，只消片刻，我便可以到达，你跟我走，一会儿我便可以带你回来。”

　　见他一副正在思考的模样，君尧立即补充道：“我的槐约客栈也不是谁都能去的，看在你我有缘的份上，我便破例一次，你若不愿，便当我没说。”

　　少年凝视着他，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一刹那，君尧看见了无垠的星辰，恍惚间，听到一个极动听的声音，“你想要我做什么？”

　　元神一个激灵，君尧立马清醒了，他警觉的看着他，“小小年纪，好生厉害！若非我事先在自己身上布下无数禁制，便中了你的媚术。”

　　少年不悦的扁了扁嘴，“说吧，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君尧不答反问：“你就不想知道那先仙官们为何用那种目光看着你？”

　　“为什么？”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

　　连姜犹豫了片刻，便跟了上去。

　　槐仙带着他从仙府中那唯一一棵槐树那里离开，片刻，便到了虞王宫那棵圣树之下。

　　夜色如浓墨，宁静而安好。

　　熟悉的环境更容易放松警惕，连姜心中冷笑，这一招他不知道用了多少次，但也并没有因此放松心神，“说吧！到底是为什么？”

　　“那些仙家，但凡有些修为的，只需在你身上窥探一遭，便会发现你身怀媚骨，而且，被人下了禁制，所以他们一时发现不了。”

　　“那又如何？”

　　槐仙便与他说起七万年前的夜鸢之祸，天后因媚骨没了两个儿子，还一个好不容易才保住了魂魄未灭，但元神受损，永生永世都无法直立行走。

　　更别提旁的仙官。

　　哪怕七万年过去，年长的仙家至今对媚骨有阴影，年轻的仙家耳濡目染，对媚骨更是嗤之以鼻。

　　听槐仙这么一解答，连姜这才明白媚骨之于他，并不单纯是一种吸引他人的工具，更是一道诅咒。

　　云虚并没有这身媚骨对他另眼相待，更没有嫌弃他，鄙视他，厌恶他，反而全心全意的爱上他，真要换做自己，也未必有这么大的勇气。

　　这么一想，连姜反而高兴了起来。

　　君尧见他不悲反笑，疑惑道：“你有没有好好听我说话？”

　　“世人怎么看我，与我何干？父亲疼我，云虚爱我，这就够了。我不稀罕旁人的喜欢。”

　　君尧看着少年的目光，有些微妙的变化，大笑道：“你这小狐狸，很合我的胃口。世人怎么看我，与我何干呢？！”

　　可惜，连姜沉浸在他和云虚的回忆里，没有注意到槐仙那一丝微妙变化的目光，只当槐仙是因为槐约客栈才被天界之人看不起，于是道：“我反倒觉得，正是因为神仙对凡人太好了，所以那些凡人但凡遇上个什么事都想求神拜佛，反而让那些凡人变得懒怠。”

　　“正是！”君尧一拍大腿，一副相见恨晚的模样，“若是早遇上你，我又何至于独行数万年。阿姜仙友，可愿来我槐约客栈。”

　　“不去不去。我只好吃喝玩乐，我可不想替人办事。”

　　“你这扇子……”君尧闻言，立马换了个话题，“似乎内有乾坤，可愿予我一观？”

　　“此扇乃是云虚去太清天太上老君处求来的，不给不给，谁来都不给看。”

　　君尧不乐意了，“小气，我活了这么些年，就没见过你这般小气之人！”

　　“我就是小气了，你怎么着吧！我出来也许久了，赶紧带我回去。”

　　“你不给我看，我就不带你回去！”

　　“哼！”连姜冷哼，“我看这世上就没人比你更小气，威胁我这小辈。”

　　君尧翻了个白眼。

　　“你不带我回去也无妨，回头我便跟云虚告状，说是你故意带我出来却不肯带我回去。”

　　“你，你……”

　　“谁叫我有靠山你没有？”

　　“哼！你没听靠山山倒，靠水水流？我可不像你，我不需要靠山，我自己就是自己的靠山。我刚才觉得与你相见恨晚，是我看走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