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想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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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寂静的东宫之夜，突然间掌满了灯烛，喧闹得像白昼。
自从萧长懋薨逝后，王宝明的脸色从没这么难看过。
她站在檐灯下，像一棵冷峻的铁树立在那里。何婧英已经上前来行礼，杨珉之见到母亲，心里多少有了底，拉着寒嫣稍往杨天姑身边挪了挪。
马澄趴在地上一脸眼泪，萧昭业手里还握着何婧英的钗子满脸怒气。
王宝明看着萧昭业荒唐的样子，简直难以置信这是自己生出的儿子。若不是自己只有这独子，她真想狠狠地教训他。
“怎么？你还没闹够？还想把东宫的天捅破？”王宝明看着萧昭业，气得话都要说不出来。
萧昭业：“都是阿奴的错！母亲来得正好，儿子今日要废了阿奴！”
“放肆！”王宝明本来就身形高大，声音更是亮如洪钟，她走到萧昭业面前，厉声喝道，“你做的是什么荒唐事！皇太孙妃乃是你的父亲所指定、当今皇上所敕封，你有何权力擅自废妃”？！
萧昭业急了：“民人的妻子有错，丈夫还可以出妻，怎么身为皇太孙反而没有这个权力？！”
王宝明：“难道阻止你胡闹就是犯错吗？！法身（萧昭业的小字），汝父尸骨未寒，你非但不修身养性好自修为，还做出这种荒诞的事情，你还有颜面来说是别人的过错？”
萧昭业：“儿子……”
王宝明：“好了！”
王宝明深知自己儿子的品性，道理讲不得的时候只会任性闹事，所以她也不预备和他继续分辩下去。
“这女子是杨姑的女儿，年方十岁，常年居在家中。马澄品行不端，私自抢掳良家女子献媚主上，实在该死！念在你侍奉皇太孙多年的份上，饶你死罪，改杖责五十逐出东宫，永远不得进来！”
马澄：“冤枉啊！太妃明鉴，小人绝没有到她家里抢掳，是伎馆的花头说她新买了一个绝世美人儿，但那美人儿性子刚烈不肯服从，小人才出此下策将她绑来的啊……”
杨珉之听了，登时怒得就要上去踢马澄，却被杨天姑从后面扯住了衣服。
王宝明根本不理会马澄的分辩，不由他再说就唤人将他就地重重地责打五十板子。
马澄被打得血肉模糊屁股开花、哭爹叫娘地求饶，但是王宝明丝毫不为所动，冷冷地看着马澄被打得叫声渐弱、气息渐无。
原本喧闹的东宫突然安静得吓人，偌大一座宫殿里只听见马澄凄惨的叫声和棍棒打在肉板上的声音。
打到四十八板的时候，马澄竟然没有熬过去，死在了棍下。
萧昭业原本“唯我独尊”地叫嚣不停，但是看着马澄被打得血肉模糊死在眼前后，他像变了一副面孔，目瞪口呆地立着，满头虚汗，整个人神色恍惚，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
杨天姑站在王宝明身后，将萧昭业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
打死了马澄，这场闹剧才算消停下来。
杨天姑领走了寒嫣和杨珉之，何婧英也回到自己的寝室，萧昭业则眼睁睁看着寒嫣被带走却说不出话来。
第二天，王宝明就下令请那十几个品行高尚的“伙伴”轮番到东宫来与萧昭业起居相处，其实就是变相监督萧昭业的举动。
但是这些人才刚来到东宫想要求见皇太孙，就得到了皇太孙生病的消息。他们以为萧昭业又是在用这套说辞来对他们避而不见，所以便到太妃王宝明那里告状。王宝明怒，亲自到萧昭业的寝殿来准备训斥他。
但是这次萧昭业是真的病了。自从昨晚的事后他就陷入昏厥的状态，总是半睡半醒地说胡话，一会喊着“美人别走”，一会叫着“别杀马澄”，整个人虚汗淋漓，面色惨白。
王宝明吓坏了，连忙请来名医看诊。虽然萧昭业荒唐，但到底是她唯一的儿子和指望，如果萧昭业有所不测，哪里还能有她王宝明的容身之地？
医士们都来了，轮番看诊之后得出了一个共识的结论，皇太孙是由恐惧所伤肾气，肾气受伤，导致“精气不能上奉，则心肺失其濡养，水火升降不交，可见胸满腹胀，心神不安，夜不能寐之症”。
简单来说，就是萧昭业被吓到了。
“那该如何是好？”王宝明问。
“心乃一身之主，皇太孙若要恢复，必须要先安心，心神安宁，则疾病自去。”
王宝明听罢，很是后悔昨晚自己没有克制好自己的怒火，当着萧昭业的面打死了马澄。现在萧昭业惧症发作，还要想办法安抚他治疗他。
医士给萧昭业下了两剂药，萧昭业吃了药后才慢慢清醒过来，但是依然神志恍惚，满头冷汗。
王宝明十分悔恨，在床头守着萧昭业泪眼婆娑。
“阿母，马澄活过来了吗？”萧昭业战战兢兢地问王宝明。
王宝明抹去眼泪：“他没死，后来救活了，送回他家里养去了。”
萧昭业紧张的情状才稍微减轻了些。
“那美人呢？”萧昭业突然坐起来，鞋子都没穿就蹦下来四下里捞鱼似的寻找。
侍从们上前去给他穿鞋穿衣，被他几脚蹬开，王宝明命人将他抱回榻上，回到榻上后萧昭业忽然又嚎啕大哭起来。只一天时间，萧昭业就再次把东宫闹得人仰马翻。
王宝明担心事情被天子知道后会危及萧昭业的储君之位，连自己也会获罪，于是不得不想办法安抚他，让他的情志恢复正常。
对于萧昭业目前而言，最好的安抚办法就是把寒嫣送到他面前。
可是王宝明自心底不愿意这么做。
虽然她不懂玄门之术，但是她那天晚上一见到寒嫣，就隐隐有种忐忑不安的感觉。
这个有着一双濛濛烟雨般眼睛的女孩，虽然只有十岁，但她就像一件蕴藏着神秘力量的物件。
她来到东宫不到半天时间，萧昭业只看了她一次，竟然就闹出这么多事来，萧昭业要废妃、马澄被打死，东宫闹得人仰马翻。
再有一个原因使得王宝明不愿意让她再靠近东宫，那就是她是杨天姑的女儿。王宝明在此之前从没听杨天姑说起过这个女儿，她还以为杨天姑只有杨珉之一个儿子。再者，杨天姑虽然帮着王宝明咒死了文惠太子，免去了太子即位后她被废黜的后顾之忧，但是王宝明并非全心意地信任杨天姑。相反，随着杨天姑在她身边待的时间越长，她就越觉得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巫女。
王宝明想了一晚，想到一个办法。她的从姐是司空王敬则的妾，听闻王敬则家里有一位年纪与寒嫣相仿的乐伎，容貌绝美，有胡姬风韵。王宝明准备让人去向王敬则讨要这名乐伎，也许萧昭业见了这位美人就忘了寒嫣的事呢？
于是第二天清早，宫门刚刚打开，王宝明就派人到司空王敬则家去。司空府在建康城南乌衣巷里，王谢大族居住的地方，从东宫到乌衣巷，快马往来一天便办妥了事。
日暮时分，白天的酷暑渐渐退去，一抹斜阳从宫墙外照进来，东宫沉浸在一种难得的宁静里。
萧昭业又闹了一天，吵着要见美人。
杨天姑暂时领着杨珉之和寒嫣回家去了，她说自己没有管教好儿女，给太妃带来了麻烦。王宝明没有挽留她，准许她领着他们归家，但是什么时候让她再回东宫来却没说。
杨天姑走后，王宝明就在院子里等待着从司空府来的消息。
终于，在东宫宫门关闭之前，派去司空府的人回来了，带来了司空府的乐伎，还有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
那男子穿着一件白色的袍子，王宝明出到院子里见到他时，他正站在院前的梧桐树下。当时霞光氤氲，王宝明恍惚看去，还以为是一只仙鹤停在梧桐树下。
站在仙鹤身边的，是一个穿着鹅黄色襦裙的女子，怀抱着箜篌婷婷玉立。
王宝明一看清这女子的相貌心里就有了过半的底气。因为这女子生得高鼻深目，五官精致小巧，颇有胡姬风韵，虽然比起杨天姑之女来说稍逊三分，但在齐国也算数一数二的美人了。
王宝明连忙请她们上殿说话。
抱着箜篌的黄裙女子姓俞名尼子，是王敬则在北疆作战时带回来的女孩，她形容俏丽，宛如一朵出水莲花。俞尼子抱着箜篌静静地站在男子旁边，王宝明对她这番贞静有礼的表现已经很有好感。
男子自称白鹤子，他是听说了“烟雨瞳”的事情后毛遂自荐将人送来的。
王宝明想尽快将俞尼子送到萧昭业那里，好使萧昭业欢心好转，但是白鹤子却说不急，他想先向太妃打探那位“烟雨瞳”女子的情况，然后再决定是否将俞尼子送去。
王宝明觉得奇怪，但是却没反驳白鹤子，她想既然白鹤子也是巫士，说不定能说出杨天姑不曾说出的事来。
“那个女孩已经离开了。”王宝明告诉白鹤子，“闹出这么大的事，她母亲已经把她领回去了”。
白鹤子：“太妃可否说说昨晚的情形，那个女孩的样子。”
王宝明于是把寒嫣的样子，并昨晚事情的大致说了一遍，只是掠过了萧昭业让马澄强掳民女那段，只说寒嫣是别人选送过来的。
白鹤子听罢，陷入了沉思。
“她的眼睛真的如烟雨一般？是霜色的？”白鹤子再次问。
“这绝不会看错。”王宝明肯定地答。
白鹤子：“天生异人，必有异象。这女孩天生一副烟雨瞳，绝非寻常女子，若不是帝王得之，则必有灾祸。这人所到之处，必起风雨，幸而皇太孙未曾与她合好，否则只怕事情要闹得更大。”
王宝明大惊，这其中内涵杨天姑可从来没和她说起过，这也难怪她从来不曾提起过这个女儿。
“法身对她念念不忘，这要怎么办呢？”
白鹤子：“这女子美绝人间，凡是男子见了，几乎无有不动心起念的，但只要是不与之行周公之礼，那就不算得之，如此则可以避祸。然而最稳妥的办法，就是断绝皇太孙与这女子再见，这样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王宝明对此早有预感，虽然她不能像白鹤子说出这么多原委，但已经隐约感觉到寒嫣带来的风雨。所以当白鹤子说出这番话后，王宝明心里十分赞同。
“这俞小娘子比起她来并不逊色，有她伴着法身，法身应当很快就释怀了。”王宝明看着俞尼子自我宽慰地说。
白鹤子却没有赞同王宝明的说话，他只是说了一句，“若是皇太孙仍然无法释怀，则必须谨记一条，无论如何，切勿与之行周公之礼，这样才能保得安稳”。
王宝明不敢耽误，谢过白鹤子后连忙让人将俞尼子送到萧昭业那里去。
俞尼子一番梳妆打扮后抱着箜篌被送到萧昭业那里。萧昭业神志尚未完全清醒，只听见左右侍从说了句“美人来了”，他斜眼瞥去看，果然隐隐看见一个亭亭玉立的人儿立在帷幔下。
萧昭业以为是昨晚的寒嫣，便从榻上兴奋地一跃而起。
他满怀欣喜地奔过去挑开帷幔，俞尼子羞怯地低下头去。
王宝明此时正在门外，她相信凭着俞尼子这般精致的相貌，一定能使萧昭业释怀昨晚的事。
然而她才目送俞尼子进去，才一会儿就听见里面传来萧昭业歇斯底里的声音。
“她不是！她不是！”萧昭业愤怒发狂地大喊大叫。
俞尼子被吓得连忙逃出来，连带进去的箜篌也丢了。
第三天，白鹤子把俞尼子带回了司空府。
第四天，
白鹤子对王宝明说：“皇太孙的心结已经种下了，您现在只有把那女孩找来，否则皇太孙的病只怕再也难好了。”
王宝明担忧地：“那怎样才能求得安稳呢？”
白鹤子：“勿使他们行周公之礼，您还可以为皇太孙寻一位佳友相伴督促。”
王宝明：“这样要等到多久才能离开那女孩呢？”
白鹤子：“若非帝王娶了她，就会有灾祸，若是帝王娶了，则可以掩其风雨，相安无事。”
王宝明忽然明白了白鹤子的话。
在将白鹤子和俞尼子送走后，王宝明马上派人到烟雨斋去将杨天姑请回来，同时还将寒嫣和杨珉之也一并以礼遇接到东宫。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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