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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10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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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惊着你们吧?”司马九歌朝文建柏和邵曜微微颔首,视线停在露出半个脑袋的即墨绯身上,又道:“他们已到武林盟。”
没有说谁,即墨绯却是知道的,放下竹帘,她从马车内出来,“那只鹰……”
“它能追踪到你的埙。”
即墨绯颔首,并不意外,只是好奇,“很多人有?”
司马九歌否认,笑说:“材质稀缺,世上仅三支,还有一支在婳瑶那里。”
“那……”
“莫老板离开武林盟后,珈夜曾遣人送信至云总管处。”
“哦,婳姐姐呢,她怎么样?”
“性命无碍。”答完又问,“还有什么问题吗?”
他对她有用不尽的耐心,亦试图从言语中捕捉到幼时彼此开怀的痕迹,就好比现在听到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她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充满好奇,只不过现在念旧,不合时宜。
邵曜配合地咳嗽了声,打断二人,他抬了抬下巴,问:“怎么回事儿?”
“他们?呵,前天在盟外鬼鬼祟祟的,被辛烨发现后关进地牢,倒不想趁弟子换班时,逃了出来。”
“逃了出来?”邵曜嗤笑一声,“九爷,我看你这刑思堂是用来积灰了吧,从没听过关进地牢还能跑出来的。”
斜着眼,邵曜双手环胸,一副看好戏的姿态,文建柏却从司马九歌出现开始就没说话。他在认真地观察司马九歌——来时脚步轻盈、内里深不可测,刚那一丢,只听得逃犯落地时的闷哼,却不见他费力的模样。
地上的两人,受伤不轻,武功尽废,又中了毒,当如死去般沉重。司马九歌并不强壮,体型还有些偏瘦,但他丢得轻轻松松,甚至还在丢完后嫌脏,拿出帕子擦了擦手。
十多年前的武林盟,还没有这号人物,如今却是江湖中家喻户晓,他想知道这个年轻人哪里与众不同,当得起大哥的赏识与夸奖。
大概是那头的视线太过炙热,司马九歌望过来,“听沐老提起过前辈,他说待远游归来,寻前辈喝酒。”
“好好好!”文建柏连应三声,朗声大笑,“还是大哥惦记我,我等他来博罗。”
沐清野是刚卸任的前任武林盟主,虚长文建柏几岁,对他可谓有再造之恩,故而,文建柏称他一声大哥。此人自卸任后,便不管江湖事,现正携妻儿远游,说是何时尽兴何时归。
江湖人自他卸任后,便敬称一声沐老。
难得见文建柏眉眼都是笑意,他却是想起刚入武林盟时,自己闹下的笑话,感慨了句,“岁月如梭,我辈老矣。”叹完对司马九歌说,“年轻人,与老夫切磋切磋?”
司马九歌歉意一笑,“下回有空,晚辈再向前辈讨教,此番我们还需先回盟内。”眼神转了一圈,他看向即墨绯,“副谷主可还吃得消?”
“我倒是没什么,”即墨绯说,“就是地上那两个,怕熬不过一个时辰。”
司马九歌点点头,“不打紧。”竟又将两人提起,一甩一丢,叠上马后背,自己则是骑在前头。
由司马九歌开道,剩下的路,平静得出奇,连风声都轻不可闻。
众人抵达武林盟的时候,黑夜正欲褪去,空气中弥漫着薄薄的雾霭,渲染出朦胧迷幻的景象。三两街边小店开始迎客,早起的行人,路过停下,喝上一碗热豆浆。
生机。
同盟内截然相反。
不知是大家一夜未睡,还是起得甚早,即墨绯脚步刚落地,该看到的人,居然都等在了门口——即墨珩、云寒脩、洛珈夜……
洛珈夜最先迎了上来,也不与众人寒暄,直说道:“婳瑶自从回来,就一直说骨头痛,但又形容不出怎么个痛法,盟内盟外的医师看过几人,都给不出个准数。”讲到这里一顿,仍感忧心忡忡,“破天阁手段残忍,我担心他们下了什么未曾出现过的毒。”
信条上明明只写受了点伤,没想到这么严重。即墨绯想了想,问:“全身骨头痛,还是哪里的骨头痛?她刚回来时有什么其它症状?”
“高烧不退,应该是受了凉。婳瑶说掳走她的人,欲从泽洋渡往摩洛。她是在登船的时候,趁看守不防备,跳入泽洋,潜水逃回的。”
“潜了一路?”即墨绯没去过泽洋,猛然听到这个说法,大吃一惊,直觉路途遥远,有违常理。
洛珈夜没料到即墨绯的反应这么大,随即明白她下山不久,解释道:“泽洋位于赫尔与摩洛之间,西边岸口在芝城境内。婳瑶擅水,她自芝城边境上岸,一路轻功回来,不曾停歇。”
芝城距离伏蓝,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一路轻功回来,怕是武艺再高的前辈,也吃不消,何况郦婳瑶的武功尚不至一流,又在水中泡了许久。
草长莺飞的四月末,城中虽温暖舒适,湖水依旧春寒料峭,一个不小心,就容易寒邪入体。
即墨绯越想越心惊,马不停蹄地加快速度,只想快点见到人,倒是洛珈夜伸手拦了一下,“这里。”
你一言我一语的,不知不觉中早运起轻功,拉开其他人一大段距离,差点奔过头。
洛珈夜敲了两下门,轻声说道:“婳瑶,我带副谷主过来了。”
没有回应声,守在里面的丫鬟出来开门,福了福身,然后退出房外。
一进门,即墨绯就看到郦婳瑶盖着厚厚的棉被,脸色苍白、疼痛难忍的样子。她从被窝中抽出郦婳瑶的手切脉,放下后,又拿出她的另一只手看了看,果然十指发绀。
“婳姐姐,你现在什么感觉?”即墨绯将郦婳瑶的双手重新放进被子里,柔声问道。
“疼。”
见原本大大咧咧、笑不离嘴的郦婳瑶,此刻只能发出嗡嗡声,即墨绯不免也有些心疼,她继续问道:“是不是偶尔会有痉挛?”
“有,有的。”
“我大致清楚了,你们放心,”即墨绯松了口气,站起身,走到桌边坐下,睇给洛珈夜一个无事的眼神,说,“没有中毒,是路上拖得太久,寒邪入血。我开个药方,让人赶紧去抓药,每日早晚,饭后各一贴,连续服用一个月,即可病除。”
听到即墨绯这么说,洛珈夜及门外的其他人都放下心来。尤其是洛珈夜,这几日一直悬着心思,夜不能寝、食不下咽,现下终于可以专注到对付破天阁的事情。他朝即墨绯深深一揖,“副谷主救妻之恩,珈夜铭记在心,日后若有所需,定赴汤蹈火。”语毕,吩咐门外的丫鬟道,“带副谷主去西厢房歇息。”
“洛盟主客气。我及笄那年,偷跑下山玩,要不是婳姐姐及时出现,怕是被拐子骗走后才知道。”神医谷的人讲究有恩必报,郦婳瑶当年无意间的援手,替下山寻来的神医谷其他人争取了许多时间,也让初入江湖的即墨绯不至于盲目地被坏人带走。这份情,她一直记在心里,今日,算是报恩罢。
“不用遣弟子送了,我认得路。”连日不得歇息,她确实累,但看眼前的这个男人,玉冠束发、墨色绸缎劲装、脸如雕刻,强打起的精神下掩不住眼底的疲倦,还是有些动容的。
洛珈夜,从小混迹在各大武林世家的武学奇才,对武功痴迷的程度不亚于文建柏,只他天赋极好,学得快,还能融会贯通,因此很受世家长辈的喜爱。直至那年,求学郦家堡时,偶遇游玩回来的郦婳瑶,一切都不一样了。这个小小少年,原本对武功有多痴迷,后来对郦婳瑶就有多钟爱。长辈们得知后,多觉不可思议,倒似乎乐于见成。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他们从两看生厌到相知相爱相伴,曾经的小小少年,如今风度翩翩、初心未变。
收回视线,即墨绯站起身,将手中的药方递给洛珈夜,“洛盟主,近来江湖多生事端,正是需要你的时候,可别先倒下了。”说完也不等他接话,兀自朝门外的即墨珩走去。
“最近身体怎么样?”即墨绯不轻不重地问了声,没等回答又转头对旁边的丫鬟说道:“我先去东厢房,替莫老板检查下身子,你们无需在旁。”
丫鬟们觉得不太妥当,但碍于两人都得罪不起,遂应道:“奴婢们告退。” 说完福了福身,离开。
即墨绯二人则往反方向走去。
离开主卧,穿过大堂,途径小石亭时,他们遇到刚从外面回来的辛烨。他见到两人单独出现,微微一愣倒也没问,抱拳打了下招呼,继续带着其他弟子回院落议事。
“这人倒是比初见时正经多了。”即墨绯嘀咕了句,他们也到了厢房,她打开大门,率先走进去。
即墨珩把门带上的刹那,她突然意识到刚才见过的云寒脩不在,一拍脑门,问道:“云呢?”
即墨珩看她懊恼自己后知后觉的傻样,觉得好笑,“你才发现?云去处理些事情,傍晚回来。”他拿起沏好茶的水壶,倒出两杯,又从带来的行李中,取出一个小盒子,放到她面前,“大家都很想你。”
指的是神医谷的众人,即墨绯也很想他们,想念还在谷中的生活。她的神色瞬间降下几分,不过,“现在还不是回去的时候,”边感叹边不忘拿点心,可惜手还没来得及碰到,就被无情打落,即墨珩不满道:“先去净手。”
“哦。”即墨绯瘪瘪嘴,走到脸盆边上。
干净的水、毛巾,都是准备好的,包括隔壁的净身房,所需之物样样俱全,武林盟的安排很周到。
蓦地,她想到什么,回头问,“辛右使,就刚遇到的那个辛烨,看着有点眼熟,他是谁呀?”问完又想到什么,紧接着说,“对了,有件事我一直没明白,婳姐姐从泽洋逃回来,为什么不直接去武林盟的其它分舵?明显会近很多,也不至于落下病根,她这病蹊跷。哦,还有,之前在议事堂遇到的那个很讨厌的人,你还记得吧?他应该是南宫锦,不知道当年慕容家的案子,他在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我估计……不干不净。”
一股脑说完,见即墨珩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佯装生气道:“你怎么不理我?”
“你讲了这么多,让我从何说起?”
即墨绯一愣,“也是,那你先从辛烨的身份开始回答。”
许是习惯这样满是疑问、又不拐弯抹角的即墨绯,即墨珩也不卖关子,“辛烨曾至神医谷就医。”
“是吗?我怎么没什么印象?”点心入嘴的动作不停,即墨绯转了转眼珠回想。
“那段时间你在闭关研制‘红颜’,出关时跟正要下山的他打过照面,所以你会觉得面善。”话到这里,他不打算说下去,接着,“武林盟内可能有细作,洛珈夜向郦婳瑶提过,所以她不敢随意在别处落脚。”
“是吗?”即墨绯想都没想,就说,“估计是那个锦老,看上去也不像好人。”
关于南宫锦在武林盟的作为,即墨珩持保留意见,但,“锦老很得文建柏的信任。”
是个老奸巨猾的人,不能随意动的。
“不过,如果他真的是细作,”即墨珩笑了笑,这笑温文尔雅,让人有种如饮泉中水的甘甜痴醉,要有旁人在此,定会认为他是个善良温和的人。谁知,“怕是世间再无南宫氏,毕竟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