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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No.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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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2
六月,迎来每年一次的高考,快五点的时候我出发去考场接妈妈,顺道在附近吃晚饭。车子刚过了拥堵的红绿灯十字路口又遇上前面小蹭车,折腾好几回,快六点的样子我才抵达目的地,妈妈老远看见我的车,小跑过来,我还没停稳她就迫不及待拉开车门,钻上来只喊热。
我问她想吃什么,她摆摆手道了句随便。我突然觉得太阳穴涨疼厉害,最讨厌别人对我说随便。兜兜转转,去了附近的一个吃椰子鸡的店,车刚从主道绕进停车场,推门下车时远远就瞧见那西装革履的陈医生,我皱了皱眉,还没回过神来,妈妈就朝陈医生挥手了,陈医生看过来,温和的点头同妈妈打招呼。一阵寒暄后,陈医生又作陪同我们一起进了椰子鸡店。
妈妈一脸抱歉的说:“都吃过了还陪我们吃。”
对于妈妈的惺惺作态我都懒得翻白眼,直径进了店内,服务员招呼我们坐在窗边的一个位置,妈妈同我坐一边,陈医生坐在我们的对面,他倒随性,将西装搁置一旁,解开胸前两颗纽扣,然后开始解袖口,挽了几卷,露出一截白净的手臂,我贪婪的瞥了眼,有些妒忌,一个男人的手,那么通透如玉做什么。
妈妈笑咧咧地:“哎呀,当医生就是好,这手白的跟葱似的。”
我在心底冷笑一声,葱哪儿是白的,明明是青的。还高中的历史老师,连颜色都分不清!
陈医生笑的一派儒雅:“泡手术室多了,多半是消毒消出来的。”
妈妈听了,笑了几声,然后便开始数落我:“她啊,前段日子不知道哪儿疯去了,回来我险些不认得,黑的跟炭似的,这几天蹲在家里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这才白了点,不然,估计你走在路上也瞧不出这像是非洲逃难过来的丫头是她……”
一阵手机铃声把妈妈的兴致打断,她从包里掏出手机瞅了眼便匆匆往外去接电话,我大致瞟了眼,估计回来又该嚷嚷着走了。果不其然,没几分钟她就从外面回来了,拎起椅子上的手提包,匆匆交代了几句,然后跟我要了车钥匙,一溜烟人就不见了。
只剩下我和陈医生,相互沉默了片刻,他给我舀了碗椰子鸡汤,问说:“都去哪儿玩了?”
我语气懒懒地:“陕西,看兵马俑去了。”
“嗯,”他又给我添了几块鸡肉,主要是鸡翅膀和鸡腿,其他部位我不爱吃,放下勺子,他又问了句:“看出些什么了?”
我笑:“能看出什么,不过是装深沉去的。”
他点点头,没接话,然后喝了口鸡汤,再抬眼的时候便是认真打量我,片刻,他开口:“确实黑了些。”
见他恹恹的喝着汤我便提议:“附近刚新建了个湖心公园,去走走?”
他立刻扬起笑,毫不含糊的拿起西装,答案不言而喻。我去了趟洗手间,出来的时候他正在前台结账,钱刚递过去我便凑上瞟了眼,三百多。突然,有些幸灾乐祸的问他:“吃两顿饭的感觉如何?”
他无奈的摇摇头,钥匙递过来,一手推在我肩上,示意我先去停车场取车。
我从停车场将车开出来的时候,他正在关卡处等我,车刚停他就上了副驾驶,拉上安全带,抬手捏了捏眉心,一副疲倦的模样。
“最近忙?”我问他。
他诚实点了点头:“跟了几台大手术,还要忙论文,挺多事。”
我嗯了声,然后指向一家小吃店:“这儿,还记得吗?”
他偏头一看,点头:“记得。”
那是我们上高中时候最常来的小吃店,首先是因为价格实惠,再则便是这里离学校近。突然地,我又提议:“不如回学校看看?”
他掀了掀眼帘,像是认真考虑了几秒,拒绝了。我没再坚持,一路开到湖心公园,许是刚入夜幕,人逐渐多了起来。
沿着一条小路,我们抵达湖边,绕着湖边慢吞吞的走了起来。湖面吹来的风凉爽,空气清新。我们一路静默,没有谁开口。经过一条人形拱桥后便有凉亭,他指着提议进去坐坐,我点头同意。
许是昨晚下过雨,凉亭的石椅上沾了不少污渍,还有几片凋零落叶,他将西装往上一铺,侧头看了我眼:“坐吧。”
我坐了一半,留出一半给他。
他坐下,抬头看了眼月光,忽然问我:“你觉得异乡的月色真的没有这里的好看吗?”
我顺势也看去,眯了眯眼睛,理性压住感性:“其实都一样,全世界不就一个月亮吗。”
他点点头,有些莫名地失意:“对,全世界只有一个月亮。”
我并没有察觉他的异常,两手交叠放在护栏上,下巴支在两臂之间,凉爽的风扑面而来,舒服极了,我渐渐的阖上双眼,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我做了个梦,回到了三年前,陈医生的哥哥还没去世的时候。那是一个秋天,泛黄的枫叶将石子路铺满,厚厚一叠,像是那些年的日记,翻开一页又一页,就是看不到尽头。我们三人踏着残黄而过,脚步轻盈,不带走一帧记忆,将青春的迷茫都搁置在那枯黄的落叶上,随风而散,然后,风停叶落,谁也不知飘到何处,谁也无法预知是否会在未来再次与我们相遇。
我看见那片写满我们回忆的落叶扬到了半空,然后飘落在黑色的柏油路上,大卡车疾驰而过,卷起落叶,在轮胎下急速运动后,又被扬到空中,最后停落在合欢树下,被一个路人拾起,装进口袋,随遇而安。
而我们,在那刻,失忆了。
谁也记不起那段过往,仿佛那是世界上不存在的音符,当我的孤魂游荡于人世间时,听到有人敲响了中世纪钢琴的琴键,那古老的声音从森林深处传来,悠长、神秘且苍凉。
我们一起听过的那首曲子,在你我都忘记的时候,只有我想起了它原本的旋律,而你将它忘在过去,却未曾把它留在将来。于是,它在你的世界销声匿迹。
你知道吗?
曲子,它真的会哭,因为你将它遗忘,那样利落,又是那般绝情。
原来,我们依然形同陌路,没有谁和谁非要一起走下去,在第一个分岔路口,陈医生的哥哥走了,而第二个分岔路口,我和陈医生必定要分开。
猛然醒转,我惊愕的睁开眼睛,温热的液体溢出眼眶,深不见底的瞳仁散发着异样光芒,教人一眼便心伤。
我忍不住伸手碰了碰那烫人的液体,仿佛闻到了死亡的味道,就像是停尸间里徘徊的孤魂在耳边吹响了歌谣,挥着手朝我们笑的温柔。
门外有窸窸窣窣的声响,没几久便传来陈医生熟悉的声音。
“还没醒吗?”他问道。
随之,有个女声响起,说还没醒,然后又说了些什么,我已经渐渐听不清了,只觉得有人在我耳边说话,可我除了陈医生的声音,谁的我都听不到。
开门声响起,我下意识朝声源方向望去,是陈医生。他穿着白大褂,胸前挂着工作牌,被大白褂遮了一半,只露出他的寸照,口袋上插着一支笔,手里拿着本子,朝我走来时候,眸光微敛着,弯长的睫毛遮住他的瞳眸,让人看不清眼底的神色,只觉得那紧抿的唇教人生了几分胆怯。
他走近,两指并拢贴在我的额头上,数十秒后,又移开。
我有些昏沉,问他:“我怎么了?”
他目光落在我的颔处,然后伸手将脖子上的听诊器取下:“我要听诊,可能会有些凉。”
说着,他便掀开了我的被子,将听诊器置于我心脏周围,然后认真听诊,没一会儿,冰凉的听诊器又移了移,继续听。
我忽然有些担忧了起来,又问:“我到底怎么了?”
他另一手做了个噤声动作:“别说话。”
一阵检查过后,他看向我:“你别紧张,就是正常检查。”
“我究竟怎么了?”我第三遍问他。
陈医生对我的了解不亚于我对他的了解,既然问了三次,没要到答案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他将手上的本子一合:“发烧而已。”
我狐疑。
后来妈妈来了,陈医生依然说是发烧,只是较为严重,怕我感染,才全面检查。我这才安心下来,不然还以为我得了什么绝症。
其实,很久以后,我问过陈医生,为什么那时候不一开始就跟我说只是发烧,他笑了笑,语气懒散:“就想逗你玩。”就跟说了句“逗狗玩”没多大区别。
当天下午就出院了,看着妈妈的背影我忽然想起什么,又忙不迭是地往回走,转了四次扶手梯才到四楼。当时护士正在整理我的病床,见我又折了回来问我是不是落了什么东西,我气喘吁吁地摇头,问护士:“我的主治医生陈医生他是你们医院的医生吗?”
护士笑了笑:“当然,不然他怎么能给你看诊呢。”
“可是,他不是在北京的医院……”
护士打断我:“你说的是以前吧?陈医生刚调过来的,上个星期报到的。”
我晃了下神,然后道谢离去。
医院大厅,妈妈疯了似的的找我,还以为我又在哪块地方晕倒了被抬到了急救室,险些都要去找播音室播报找人了。我扯了扯嘴角,佯称说去了洗手间。
车子在马路上穿梭不止,鳞比栉次的高楼一晃而过,又一晃而来,跟放电影似的,画面应接不暇。
远处,夕阳汇成圆日,挂在层层叠峦中央。我的瞳仁慢慢被镀上一层橙黄,映出昔日美丽的时光。
我走过千山万水,想要去一个没有你的地方,途径的路很是荒凉,除了月光只剩日光。终于,我抵达彼岸,舀了一勺清泉,还未入口,波粼的溪面映入你的脸庞,在昏黄中,仿若中世纪拯救了公主的骑士,英俊且雅致。
我的骑士,你的宣言。
——赌上这把剑的荣耀,我会守护你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