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岸·花》惠予

11、第十章 美人（上）

　　谁知我刚说完，一个冷冰冰尖利的声音紧紧跟来，“哼，给你吃好的，穿好的，你就是这样来回报的？得罪了司大人，不光你这漂亮的脑袋不保，还要害的枫悦楼都给你陪葬！”啜泣声依然没有停止，“有什么好哭的，就凭你这副天人嫉妒的长相，跟了那司大人，可不比在这。你好好掂量掂量，别这么不识抬举……”

　　有没有搞错，那类似骂街的喋喋不休的态势和尖细的音调不但没有丝毫减弱，反而是越发起劲。看样子，根本是忽略了我这个屋内客人的感想。我皱眉，不悦道：“小环，去把门打开，我倒瞧瞧是谁扫了我们的清静。”小环起身，静静地打开门出去，候在门外一侧，随后我也抬脚迈出了房间，“哟，原来是鸨娘啊！”我施施然的冲那人作了个揖，继续淡然道：“看来这枫悦楼所谓清静的上房也是不过如此，只怕扫了贤弟的雅兴了。”我貌似不经意的看了看小环，她只回看了我一眼便紧接着沉声道：“公子，我们还是走吧！”等到了这句话，我悠然的甩甩袖子，哼了一声，便准备走。

　　正双手叉腰、骂骂咧咧的鸨娘没料到我的这一举动，她先是一愣，随即便反应过来，立即换上了献媚的笑脸挡在了我面前，“哎呦，公子别生气嘛，鸨娘的声音是大了些……”说着，冲那啜泣声的来源地瞥了瞥，“过会就让这惹祸的主儿给您作陪，全当是鸨娘的歉意了。公子意下如何？”

　　不知鸨娘临时会来这一手，我反倒不好再说什么了。那鸨娘见我不答，一双丹凤眼便肆意在我身上扫了扫，又扫向跟在我身后的小环，然后别有深意的巧笑道：“公子莫不是在害羞？还是，嫌弃咱们？”

　　这枫悦楼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说出“害羞”“嫌弃”的人下一刻就会直接被扔出门去，呵呵，要问我理由，想想不就明白了，既然选择进来，就应该知道这地方是做什么营生的，害羞嫌弃的话你还来干吗，这不明摆着吃饱了撑的慌，没事找事嘛。想着，我不动声色的笑着转移了话题，“当然不是，在下之前可与鸨娘您说得很清楚。”

　　“公子说得是，鸨娘记得。今儿个也确是鸨娘的不对，所以鸨娘的这份歉意，公子一定要笑纳才是。”说着，鸨娘生生的一把拉过正在旁边啜泣的小女孩，塞到我面前来。虽与我一般高，但显得极其瘦弱，那女孩感觉到我的目光，慢慢抬起了头，“这孩子身子骨比女子还要娇嫩，若在平时，鸨娘我才舍不得把他随意予了客人。”鸨娘随后解释道。

　　什么，比女子还要娇嫩，难道是？想到此，我又把目光聚拢在面前的女孩身上，真是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除了若隐若现的喉结还能证明他不是“她”以外，再没有其他外观能证明他是个男子，那两弯新月眉下，一双极其水灵略显稚气的幽黑眸子，因为才哭过，现在还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一颗淡淡的泪痣的恰到好处的点缀在左眼下方，显得可爱极了。翘棱棱的鼻，似刻画在那张极精致的瓜子脸上，那白里透红的水嫩肌肤衬托着红艳艳的唇，还有那未挽髻却飘逸的黑发。都让我这个正儿八经的“美女”自愧不如。

　　看着这样一张美艳的脸长在一个男子身上，我很受伤，原以为我这副身体也算得上一个极标致的美人了，可他居然比“我”还要美，是女子也就罢了，可他竟然还只是个少年……可他怎么会有几分像……我疑惑的看了良久，那少年的头是越来越低，“那个，公子……”小环轻轻扯了扯我的衣袖。感觉到些许异样，我转过头，只见她微微的指指嘴角，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我故作优雅的蘸了蘸嘴，小环却是一脸无语的表情，她垂了眼，不再看我。只能掩饰的笑笑后，再次看了看那少年的脸，那绝世的容颜中包含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越来越强烈的熟悉感，难道是因为眉眼处长的与那人相像吗？

　　那边，鸨娘正讪笑着打量我，继而拉过一旁的“美人”，对他低喝一声，“算你运气好……司大人的事你可要认真想想，鸨妈妈这么做也是为你好。”但见那“美人”渐渐停了啜泣，脸上挂着点点泪痕，一副柔弱的女儿态，神情凄然。“收起你那副晦气的死人脸，怎么？还不进去伺候着。”鸨娘撇眉催促道。

　　不由分说的将“美人”推进屋内后，鸨娘飞快的转身并做作的冲我笑道：“公子，如果还算满意，那银子……”怪不得，在我出语挑衅时，还那么镇静的陪着笑脸，果然，一切向钱看，是每个生意人的宗旨。

　　毕竟那鸨娘还在念叨着我手上的银子，她这么客气，这么急切，也无非是要确保多些银子进账。算了，既然她都把人推进了屋，我再强行拒绝，反倒令人生疑。而且最让我感兴趣的是，这个少年到底为什么偏偏在我门外哭，也太过凑巧了点。这样一想，我应允下来，“不急，银子少不了你鸨娘的。”

　　门“吱呀”的关上了，我立即被小环拉到一旁，只见她满脸紧张，浑身颤抖，“小……公子，您怎么能答应呢？他可是男子……”

　　“别怕，环儿，有我在呢。”我轻声安慰着小环，心道小环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在比府的半个月中，是被逼看了多遍的《礼戒》的，那其中戒第一卷就写道：“男女未及婚配而居一室，罪也。”当时就好奇的想，戒中的其他条后都是“失也”，为什么这第一条反而是“罪也”，便随口问了敏嫣，谁知她竟然战战兢兢的瞧了我半天，然后声色俱厉的告诫我一定要遵守。

　　这副身子是比岸，可我不是，所以那条“罪也”也只能唬得了小环。不过还是要好好谢谢那个礼戒，如果不是它，我还真坚定不了留下这美少年的决心。

　　想着，我不屑的笑了起来，小环那双清澈的眼睛顿时流露出惊恐之色，抖的也更厉害了。我心有不忍，只好让她在正厅坐着休息，对她一番叮嘱后，我拉着那个一直保持木头表情的“美人”去往内室。

　　揭开半透明的帘子，原来这只是一间不大的屋子，只不过隔着好几道淡粉色纱帐，给人很宽敞的错觉。最里面有张做工精美的雕花大床，颇有波斯风格。我放开美人的袖子，缓步走过去，伸手触了触床面，很软，不知底下垫的是什么材料，好奇心正无比膨胀的时候。已经被我凉到一边去的木头美人突然主动的坐在床边，例行公事般的脱掉外衣，那外衣火红如血，在他白皙细长的手中渐渐滑落。看到此，我猛的收起玩笑的表情，说实话，这美少年宽衣解带的一幕实在惊艳。但我可不想为了欣赏这份惊艳就让事情发展到不该发展的地步，毕竟他在我眼里，也还是个孩子而已。

　　“等等，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我抚了抚脸，才平静的看向那个美艳的少年。

　　正准备脱下贴身亵衣的美艳少年此刻听我这样问，便又不动声色的穿回外衣，他淡淡的看着我，“回大人，小倌名叫拂玉，今年15。”

　　“刚才你为什么在我门外哭？”我急着想知道缘由，因为这样才能确定他是否很需要帮助离开这个地方。

　　“打扰了大人的清静，拂玉愿接受任何惩罚，只要大人开心。”这名叫做拂玉的美少年只是轻言轻语的岔开话题，稍许孩童般稚气的音调里不带有任何感情。他漂亮的眼睛已经局促的向下看着，那长长的睫毛随之微微的颤了。在我的注视下，他那半躲藏在火红色宽袍衣袖里的纤纤玉指也不安的捏了捏衣角，似乎不愿提及刚才门外哭泣的缘由。

　　“申易，我的名字。”听他总是大人大人的称呼，我有些好笑的自报了家门，我这副身躯明明和他一样是个15岁的小孩。看着他仍旧紧张不安的模样，突然间，我很想坏坏的开个玩笑，“其实……叫我易，也是可以的啦。”边说边凑近他白嫩的俏脸故作暧昧的盯着他。

　　果然，拂玉白皙的脸庞抹上了一层柔柔的红，眼垂的更低了，那张本来就魅惑的俏脸更添艳丽。我专心的盯着他，“嘿嘿，逗你玩的啦。”边说边很自然的伸手勾了勾他的挺翘的鼻，然后正了神色道：“别怕，我只是想帮你。”

　　拂玉慢慢的抬眼看向我，死气的眼睛中泛出一星希望的神采，但只是一瞬就熄灭了，随后他无动于衷的低了低眼，波澜不惊的反问我：“难道大人自诩能救得了拂玉？”

　　“我说过了，叫我易，当然叫我易哥哥，我也不反对。”我有些生气的看着他，虽然我更想让他叫我声易姐姐，但现在还不能戳破我的身份，毕竟女扮男装逛妓院，虽然在我看来不算什么，但在这个时代算得上惊世骇俗了。

　　谁知拂玉没有答话，反而机械木然的重新退下身上的衣物。我刚想阻止，却在看到那些可怖的伤痕时呆住了，他瘦削的身体上居然到处都是青紫的痕迹，似乎前不久遭到过毒打，有些伤口还结着层红黑色的丑陋疤痕。细看之下，他白皙的颈侧居然还有一些小小密密的紫红瘀伤。我心下痛骂，那些个断子绝孙的禽兽，是不是只要是长的漂亮，男人也可以用来泄欲？曾记得，我以捷儿哥哥的身份第一次见到石磊洋时，因为误会，被他邀请到台南著名的红灯区，那里有家叫红馆的“特殊场所”，里面全是长相柔美的男人，不过后来还是因为这件事，我和石磊洋才成为了好朋友。哎，现在想起石磊洋，心里的滋味怪怪的。

　　哼，现在还记得台南红馆里的漂亮男人们，他们的身价怎是一个贵字了得，那些男人里有很多都是为了钱财自愿去做的，所以一分钱一分货，受到怎样的对待那也是咎由自取，但这拂玉年龄尚小，瘦小的身子上又布满伤痕，别人要怎么对他，想必他不敢反抗，也反抗不了，唯一能做的，就只剩下哭泣了。

　　而我那可爱的捷儿，她15岁时还住在位于高雄南部的申家庄园里，每天最开心的就是捉弄给她请的那些私家教师，破坏庄园里的各种监控设施。但因为每次都有我护着，所以老师们自然是敢怒不敢言。还记得，为了给这个小祖宗开15岁生日聚会，申家曾为她租下了东京迪斯尼游乐园，申美集团的合作伙伴也更是出手惊人，为她订做了一辆玄紫色的兰博基尼ssj15型跑车。可是再看看眼前这个15岁的小男孩，不被虐待，对他来说就应该很幸福了吧。

　　紧紧的盯着那些触目的伤口，越发心痛，我蓦地上前屈身抱住坐在床沿的拂玉。感觉到怀里的人儿身子僵了僵，我松了手，怕弄疼了他，但拂玉却慌乱的抽手来解我的衣服。我一惊，猛地起身向后退了一步，冷声道：“你就那么想要吗？……起来，把你的衣服穿上。”

　　“哼……”坐在床沿的拂玉并没有动，他淡淡的冷哼了一声，终于抬眼看我，那幽深的眼透出丝丝悲戚，冷笑道：“大人何必在拂玉面前假作良人。”说罢，一改方才的羞怯，看着我冷冷的笑着。虽然只是冷笑，但嘴角上挑的神情，弯弯的眉眼，却也让人醉了，我的脸烧的滚烫，再也不敢继续盯着他看了。

　　“大人可不要憋坏了，拂玉担当不起。”轻蔑的语气，冷冷的表情，他依旧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