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明与太子长琴》秋水晴

1、001章

　　“这日子真是没发过了！”

　　洛水边上，长着一棵高大的帝女桑。帝女桑下，坐着一个少女，她穿着白底红花的长裙，五官俏丽。在她身旁，趴着一只长得跟白虎差不多的毛茸茸的开明兽，只是这只开明兽不像白虎那样只有一个头，它有九个头。

　　少女的手在开明兽最大的那个脑袋上轻揉着，开明兽有八个脑袋都已经进入睡觉模式，剩下一个被少女顺着毛的脑袋眼睛微闭着，不时地咕哝两声，显然十分享受，也快要睡着了。

　　开明兽舒服得想睡觉，可少女却不见得，她一边顺着开明兽脑袋上的茸毛一边十分气愤的说道：“凤锦实在太过分了，他居然每天都将我从湖底里捞出来，让我化形。我只是说我化形之后没以前好看，可没说他丑！可恶，我最讨厌他了！”

　　而在洛水之中，一块大石在水中凸了出来，一个银发女子趴在石头边上。她上半身赤|裸着，一头银发如同瀑布一般披在身后，将她雪白的后背遮住了大半，欲露未露，而她隐藏在水中的下半身，是鱼身的模样，尾巴在水中一摆一摆，十分惬意。

　　她一双妩媚的眼睛看向帝女桑下抱着开明兽的少女，声音也媚人入骨：“你这么生气是没用的，当然讨厌他也没用，他可是丹穴山的凤凰神君，你打不过他。”

　　少女：“……”

　　银发女子笑了起来。“小鱼儿……”

　　少女：“素女，我不叫小鱼儿，我叫余瑶。”

　　素女忍俊不禁，她在阳光下伸了个懒腰，线条优美的雪白颈部有一根红色的绳索，绳索之上系着一粒像是珍珠模样的东西。裸露在外面的肩膀线条圆浑，胸部随着她的动作高高耸起。在波光粼粼的洛水之上，她好似是洛水中勾人心魂的女妖。

　　爱美之心，是所有生灵都与生俱来的本能，余瑶看着水中那个妩媚的人鱼，差点没看傻眼。

　　素女看着余瑶的模样，撩了一下身后的银发，媚声问道：“我长得美不美？”

　　余瑶点头，“挺美的。”

　　素女笑得更加欢快了，她望着余瑶，说道：“你看到我上半身也没有鳞片，可你为什么还觉得我美，却觉得自己丑？”

　　余瑶一只手无意识地揪着开明兽脑门上的毛，开明兽被她揪得疼了，“嗷”的叫了一声。余瑶赶紧松开了手指，她看着开明兽毛茸茸的脑袋，干脆将它推到旁边去。

　　她双手抱着膝盖，一双充满生气的杏眼瞅着素女，“我不习惯。你是人鱼，生来就是这样的，可我不是啊。我是一只锦鲤，没有了鳞片的锦鲤，还能是锦鲤吗？”

　　由于她的话十分理直气壮，素女被她一噎，竟然无言以对，只好瞪着余瑶。

　　就在两人大眼瞪小眼的时候，空中忽然传来一阵乐声。

　　余瑶和素女都不约而同地愣了下，两人对视一眼，看向乐声传来的地方。

　　只见空中几只玄鸟在前方引路，在玄鸟之后，是两匹飞马牵着一辆马车而来，乐声从空中的马车传出来，像是要给天地带来无尽的欢欣一样。洛水两旁树林中的鸟儿都随着乐声鸣叫了起来，而洛水之上的鱼儿也随着乐声跳跃出湖面。

　　余瑶默了默，她觉得这样的阵仗，肯定是凤锦的朋友，要来丹穴山找凤锦玩的。

　　她正想跟素女说话，却见素女仰头望着天空上的马车。马车从她们的头顶掠过，乐声洒落，素女美艳的脸上流露出几分欢欣的神情，天空中的乐声已经远去，可素女却心情颇好地哼起了一首小调来。

　　小调并不像是仙乐，反而像是下界的凡人时常喜欢吟唱的那些曲调。

　　身为人鱼的素女，明明天生冷情，可却长了一副妩媚动人的相貌。那也就罢了，她吟唱起那首小调的时候，竟然缠绵悱恻，听得余瑶脸红心热，心里头酥酥麻麻的。而在余瑶身旁的开明兽，听到素女的曲调竟然九个脑袋的都醒了过来，眨巴着眼睛看向素女。

　　素女本来十分怡然自得，可再怡然自得，也经不住被九个脑袋十八只眼睛那么看着，于是停下了哼唱，狠狠地瞪了开明兽一眼：“没见识的东西，看什么看！”

　　开明兽见素女不唱了，“咕噜”了两下，身体一歪，在余瑶的脚边躺下，脑袋往余瑶的脚蹭了蹭，求摸摸。

　　余瑶伸手摸了摸开明兽的一个脑袋，跟素女说：“分明是你哼得太过撩人，还怪开明兽没见识。”

　　素女一脸不快地看向余瑶，余瑶不甘示弱地看回去。

　　就在她们谁也不认输的时候，忽然一个温润的声音响起——
　　“适才哼唱小调的人，是你们吗？”

　　原本还斗气的两人不约而同地看了过去，只见前方的空地上，一个穿着杏色长袍的男子长身玉立地站在一株桃树下。

　　桃花盛开，灼灼其华。

　　男子在桃花的映衬下，一身清贵。

　　余瑶望着前方的男子，他浅笑着，虽然十分有礼，气质也是如同春日暖阳一般的温暖，却并不会让人觉得他随和。

　　随和也是看人的，余瑶天生就是个识时务的人，她眨了眨眼，清澈的目光看向来者，“你是什么人？”

　　男子看了她一眼，随即笑道：“竟是凤锦后山心月湖中的小锦鲤化形了。”

　　余瑶愣住，听对方的语气，好像和凤锦十分熟络。她想起刚才从天上掠过的马车和琴声，又看向前方的男子。

　　她觉得自己好像知道这个温润如玉的美男子，是什么人了。除了瑶山的太子长琴，还有谁有这样的阵势，能让山林万鸟随乐和鸣，水中鱼儿随音跳跃呢？

　　而原本在余瑶脚边蹭蹭的开明兽，见到男子，早就精神抖擞地跑了过去。开明兽先是十分高兴地绕着男子跑了两圈，接着就在男子跟前停下，九个脑袋都仰着，看着男子。

　　太子长琴低声笑了起来，弯腰伸手摸了摸开明兽的脑袋，“小九，好久不见啊。”

　　开明兽的脑袋往他的掌心蹭，十分热情，恨不得再舔几下。

　　余瑶：“……”
　　这么热情，真的是可以的。

　　一旁趴在水中石头之上的素女望着太子长琴，忽然说道：“我叫素女，你刚才听到的曲调，是我哼的。”

　　太子长琴微微一笑，看向她。

　　原本上身赤裸着的素女，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出了一条水蓝色的薄纱，缠在了身上。水蓝色的薄纱覆在她雪白的肌肤上，衬得她银发雪肤分外动人。

　　可惜眼前的太子长琴好像是瞎子，并不为美色所动。他一双黑眸落在了素女身上，随即然后定在了她脖颈间那条红绳所系着的像是珍珠般的珠子上。

　　素女察觉到他的目光，一只手抬起，摩挲着贴着她肌肤的珠子，说道：“这是人鱼的泪。”

　　太子长琴温声笑道：“竟是人鱼泪，难怪如此别致。”清浅的笑容，越发衬得眼前的太子长琴温润如玉，他虽然一身清贵的气场，似乎也没什么架子，目光从素女身上移开后，就跟余瑶说道：“小鱼儿，你私下带着小九出来玩，也不怕它淘气乱折腾。我正要去丹穴山找凤锦，你与我一道吧？”

　　余瑶那双清澈的眼睛看了他一眼，心想就算你是凤锦的朋友，可我跟你又不熟，我为什么要跟你一起回去啊？

　　她心里是那么想的，却并没有拒绝对方的要求。余瑶想了想，觉得大概是因为这个太子长琴跟凤锦一样，是个了不起的人。一般情况下，来自比她强太多的人，她本能地会选择顺从而不是忤逆。

　　就像凤锦那个坏家伙，每天将她从湖底里捞起来非要她化形的时候，她气得要命想要一口将凤锦吞到肚子里去，可还是要听话。

　　没办法，谁让对手太强她太弱。

　　余瑶十分惆怅地跟素女告别，然而美艳的素女眼中已经没有了余瑶的存在，她一双妩媚的眼睛此时像是喝醉了酒一般，神色迷离地望着杏色长袍的太子长琴。

　　真是奇怪，不是说人鱼都是很冷情的吗？

　　还是说人鱼真是对没看上眼的人十分冷情，对看上眼的就瞬间从冰变成了火？

　　余瑶心中一边嘀咕着，一边跟着那个看着十分温暖的太子长琴回了丹穴山。

　　余瑶本来是羲和女神养在昆仑山的一只小锦鲤，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从小对环境格外挑剔，水冷了要睡觉，水热了要出来扑腾，平时不管对谁，都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

　　好像除了沉在水底里睡觉，饿了吃点东西，晚上浮出水面晒晒月光，就没她什么事。

　　大概羲和女神生了十个金乌之后，被几个活泼异常的儿子闹得有些心累，余瑶虽然是一只小锦鲤，啥能耐没有却一副睥睨众神的小样儿，但却十分对羲和女神的胃口。

　　万物有灵，天帝和羲和女神都是诸神以及天地万物崇拜的对象。羲和女神走在山林中，万鸟来朝拜，靠近江河，江河上的鱼儿都会跃出水面，那是万物刻在骨子里对太阳女神的崇拜。

　　可有时候就是这样的，谁都来崇拜你，谁都来想让你多看一眼，你心中就觉得有些烦，怎么都是千篇一律的呢？难道就不能有个例外？

　　余瑶十分凑巧的，就是那个例外。

　　其实余瑶这事情，算是错有错着。

　　小锦鲤还没有神识的时候，就跟同伴们不同，她在水里总是慢吞吞的，不紧不慢，就是羲和女神用吃的东西去逗她，她也是那个样子。小小的锦鲤，好像是对什么都不太感兴趣。

　　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开了灵智。可开了灵智的鱼妖，依然对昆仑山上的一切都不感兴趣，甚至当祥光满身的羲和女神来到她跟前的时候，她不仅不感兴趣，还嫌人家身后的祥光差点闪瞎她的眼。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池子里待了多久，羲和女神带着十个金乌儿子，好似十分操劳，而天帝又是风流多情的主，余瑶有时候也会听到羲和女神在池边伤感地叹息。每次这种时候，只关心吃饭睡觉晒月光的鱼妖就会浮出水面，看着那个既美丽又高雅温暖的太阳女神。

　　每次太阳女神看她浮出水面，都会笑叹着说道：“小鱼儿都知道我心情不好，从池底出来，帝俊怎么会不明白我的心情？”

　　余瑶每次听到这话，尾巴一摆，又沉到池底里去吐泡泡。

　　都不用听，她都知道肯定又是天帝不知道看上哪个美丽的神女了，要去勾搭人家了。

　　余瑶是在天帝在昆仑山上邀请四方神仙来相聚的时候，遇到凤锦的。

　　那天凤锦穿着一身黑色长袍，衣服的襟口处和衣袖边上用红线压了花纹上去，低调而贵气。他又长得十分俊美，一双桃花眼，带着连他右眼下的一粒泪痣都透着几分魅惑。

　　余瑶从来没有见过俊美成那个模样的男人，而这个男人身旁还围着好几个神女。神女们也长得漂亮，各有千秋，好似这昆仑山上的神仙，就没有不好看的。

　　凤锦让余瑶想起开屏的孔雀，虽然这只孔雀好像对身边的神女们都兴趣缺缺，脸上虽然带着笑容，可笑意却没有到达眼底，但谁让他长得好看又不低调。

　　就是一只不折不扣的开屏孔雀，余瑶毫不犹豫地在心底下了个结论，然后尾巴一摆，换了个地方呆着。

　　天帝在昆仑山上宴请四方神仙，羲和女神心里高兴，她一高兴就想带她养着的那只看着格外冷艳高贵的小锦鲤出来见见世面，于是命人用水晶弄了个大缸子，里面放了一些水草和怪石，然后就将余瑶丢了进去。

　　大概是在众神女之间的凤锦感受到了来自一条小锦鲤的恶意，于是他施施然得来到水晶鱼缸前，探头一看。

　　余瑶正在水底里吐泡泡，并不想理他。

　　凤锦低声笑了起来，手中变出一根树枝来，往水里戳余瑶。余瑶本来不想理他，可是那根树枝实在是可恶，她走到哪儿就跟到哪儿，她恶从胆边生，干脆浮上了水面，鱼尾一甩，就击起了水花。那水花差点溅了凤锦一脸，然后小锦鲤就趁机逃开。

　　凤锦见状，小树枝还不依不挠地追了过去。

　　余瑶觉得这人真是她见过最可恶的神君了，她被那小树枝弄得怒火冲天，十分想将凤锦揍一顿。

　　这时，羲和女神的声音响起——

　　“我养了那么久的小锦鲤，没想到竟然和凤凰神君如此投契。她平时总是恹恹的在海底里谁也不搭理，我还以为她性情如此，却没想到或许是她尚未遇见有缘之人。”

　　凤锦回头，与羲和女神说道：“天后所养的这只小锦鲤，可爱得很。”

　　余瑶：“……”

　　然后羲和女神就和凤锦神君你来我往，在拉家常的片刻功夫里，余瑶这只小锦鲤就易主了。

　　余瑶也不知道那时候凤锦脑子是抽了什么风，反正他脸上似笑非笑的模样，就拎着一条巴掌大的锦鲤回了丹穴山。

　　余瑶到了丹穴山的心月湖之后，依然没心没肺。只是不知道凤凰神君有时候是不是脑子有坑，时常到心月湖旁抚琴，跑到湖中央泛舟。一到湖中央，这个难伺候得要命的凤凰神君还会将她从湖底里捞起来，让她跟着他的舟在湖里转悠。

　　余瑶到了心月湖之后，觉得自己当初在昆仑山里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再不济，羲和女神顶多就是在池边叹息两声，又怎会像是凤锦这样三天两头要在那么大的心月湖上泛舟？还要她跟着，真是累死鱼不偿命。

　　而余瑶第一次见到凤锦的时候，也见到了与凤锦交好的太子长琴。

　　不过那时候的太子长琴，看起来可是春风得意的模样，虽然也像如今这样温暖如春的感觉，可总是能让人只看他一眼，就能感觉到他的意气风发。余瑶记得，那时候在太子长琴的身旁，站着一个美艳不可方物的女神。

　　这都不知道过去多少岁月了，那个女神怎么没跟太子长琴一起到来丹穴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