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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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木依靠着大山，风从四面八方吹过，远处的鸟叫声，就算抬起头来也不能看到。天空与树木相接，似乎云朵就依偎着深山。
在那半山腰的土坯房里，所有的事物上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土。叶予枫背着重重的行囊，那是他从山下带来的滋补品，他以为到了这里就能遇到春晓的，可是真的站在这个房间里，他才明白，这里春晓依然不在。
“是多久没来过这个地方了呢，有十年了吧。记得上次，还是在春晓爷爷去世的时候，也没来得及在这里看上一眼。”叶予枫穿着一身休闲灰色运动服，大大的衣服，让他却显得更加有活力。
他站在房子里环顾四周，似乎想要找到关于春晓在这里呆过的一些痕迹。
“你来了。”一个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即近，回过头来时，罗以春已经站在门外。
小小的木门框，被罗以春那健硕的身体一下子完全遮挡，瞬间屋子里漆黑又沉闷。
叶予枫走出了屋外，他看着罗以春，很久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罗以春面无表情，他看了看站在对面的叶予枫说道：
“我们走吧。”
就是这么几个字，叶予枫居然什么也没问，就这么跟着他朝着上山的小路走去。蜿蜒曲折的小路，在雨后更加的湿滑泥泞。不一会儿的功夫，两个人的运动鞋，就被泥浆全部覆盖了。
叶予枫侥幸自己穿了一身的运动装，可是看到罗以春的西服，却配着一双运动鞋，倒有几分疑惑。他看起来对这里是这样的熟悉，可是他为什么会这么熟悉呢。
“你是代替春晓来祭奠爷爷的吗？”叶予枫对着走在前面，深一脚，浅一脚的罗以春问道。
山里很寂静，随着他的声音惊起了不远处的几只山鸟，它们鸣叫着，盘旋在上空，好一会儿才落下。
“嗯？嗯。”罗以春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
叶予枫皱着眉头，压低了声音说道：
“那春晓为什么不来，她为什么不亲自来。”
这次，他没有等来罗以春的回应。
本来爬山就是一件费力的事，他以为罗以春是太累了，才没回答他。跟着罗以春的步子，大概走了一个多小时后，他们到达了山顶的最高处。虽然是山顶，但依然没有开阔的视野，被参天大树所遮挡，阳光只是从树叶之间的缝隙中洒下来。
叶予枫环顾四周，见罗以春在不远处的一处墓地前停了下来，这是几座新修砌的新坟，都格外的装饰过。
“是春晓把他们重新修砌起来的吗，我记得原来爷爷他们不在这里。”叶予枫背着大大的行囊，他有些侥幸，带来了很多好吃的，于是想也没想就把他们一一的摆在了墓碑前。
罗以春看着他，淡淡地说道：
“我把这里都买下来了，这座山，还有春晓住过的房子。”
叶予枫顿了顿，回过头来鄙视的看了他一眼。
“我还把我妹妹的小树也移到了这里，”罗以春专注的盯着叶予枫，悠悠地说道。
“是吗？”叶予枫继续摆放着贡品，不再意地回道。
看着叶予枫的罗以春心头一阵阵的酸楚，可却依然淡淡的说道：
“这样的话，春晓和以寒就可以互相作伴了。”
叶予枫一下子僵在了那里，他愤愤地猛的回过头来，却在看到罗以春认真的脸时，变得嬉皮笑脸的说道：
“你说什么呢，什么互相作伴。春晓还活着呢，怎么能叫互相作伴呢？”然后又回过来，继续低头收拾着，可是回过头后，他的脸一下子变得阴沉了，像是感到了什么，可却又是难以置信的。
“春晓三年前，就因为胃癌，去世了。”罗以春望着远处的树木，依然是面无表情的说道:
“你看看那墓碑上的碑文。”
叶予枫眼前变得有些模糊，他有些僵硬的转过头来，看着那高大的墓碑上一串串的碑文。他有些颤抖。
第一竖列是爷爷的名字，然后是春卓夫妇的名字，旁边还有两个名字，很熟悉，很熟悉，却怎么也看不清楚。
“罗以寒，后面是什么？”叶予枫使劲的眨了一下眼睛，却觉得火辣辣的灼痛着双眼。
“春，”叶予枫吃力的念到，
“春晓。”
叶予枫突然感到一阵阵的晕眩，他缓缓地从地上站起了身子，盯着那两个再熟悉不过的汉字，心口处传来一阵阵的绞痛，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那么的不真实，不自觉得，身子向后倒退了两步。
“三年前，春晓就被查出了胃癌晚期，就是你母亲跳楼自杀后，我带着她去游乐场里散心，可是没想到，她就那么晕倒了，”罗以春即便是现在说起来，还是会有些哽咽，
“我送她去了医院，可是没想到，就这样被医生判了死刑。”
叶予枫低垂着头，长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面容，他的身子整个都深陷在阴影里，看不到他的表情。
游乐场，照片里春晓清晰的笑脸似乎还映在那里，笑容是那样的灿烂，怎么可以是在那一天呢。怎么可以呢。
“我是想带着她去国外的，寻找一线生机的，可是没想到，在我去办完手续回头去找她的时候，她却一个人离开了。”罗以春那黝黑的眸子划过一丝亮光，
“是啊，是我大意了，”他自嘲的扬起了嘴角，
“连你的身边，她都能离开，又怎么会呆在我身边呢。”
听到这儿，叶予枫忽然身子一震，一直到现在，他才像是明白了，当初春晓的决绝，春晓的冷漠，春晓的淡然，到底是意味着什么。她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到底是因为什么。
“一个月后，我在这里找到了她，听这里的村民说，她到这里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快不行了。于是她便和这里的一户人家做了交易，说是等她死后，请他们把她葬在她父母的身边，那么，她的那所房子就归他们所有。那户人家也倒是讲信用，在半个月后，春晓就这样被葬在了这里。”罗以春说得很平静，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
“我被他们带上山的时候，春晓连个墓碑都没有，就那样的凄凉和落寞。于是我便把他们全部给修砌了一遍，可是我的心里依旧觉得空落落的，于是我就买下了这座山，又买下了那所房子，再然后，我又买下了这附近所有的地。”罗以春突然变得有些焦躁，
“我还把妹妹也一并移到了这里，想着，等哪一天我死后，也要一同葬在这里。”
四周一片寂静，罗以春就那样注视着叶予枫，而叶予枫却依旧低头不语。
罗以春突然朝着叶予枫面前走了几步，伸出手，把一封信放在了他的面前，说道：
“这是那户人家交给我的，说如果有一天，有人来找她的话，就把这封信交给他。”罗以春看了看手里的信封，说道：
“这封信是给你的。”
叶予枫看了看那封信，突然，抬起头，恶狠狠地盯着罗以春，伸出手，毫不留情的把那封信，打落在了地上。
信封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发出犀利的声音，沾了满身的泥土，然后就那样，显得是那样可怜的静静地躺在那里。
罗以春低头看了看那封信，说道：
“这是春晓最后留下的，也是唯一所剩的，如果这是你的选择的话，我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罗以春，说完，就从叶予枫的身边擦肩而过。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这不是真的。”在从叶予枫身边走过的时候，罗以春清晰地听到，他说了这么一句话。
“是啊，如果这一切都不是真的该多好。”顺着山路往下走，所看到的风景似乎和来时的有了些变化，罗以春的心一阵阵的刺痛着，似乎再也没办法复原，他在心里默默的说道：
“对不起，春晓，不能按照你的说做，你让我永远替你保守这个秘密，可是我没办法再去忍受在你所爱的人还在一直恨着你。这是我最后能为你所做的事了。春晓，安息吧，愿你所在的地方没有痛苦的存在，只有幸福，铺天盖地的幸福。”
叶予枫使劲的捂着胸口，心脏仿佛是被什么灼痛着，撕裂着，蹂躏着，让他苦不堪言。可是依旧，他流不出一滴泪水，他嘶哑着，想要说些什么，可却只是一阵接着一阵的呻吟声。
他趴在墓碑前，看了又看，是那样的刺眼，可是却一点改变也没有，他伸出手，轻轻的在春晓的名字上，抚摸到了又抚摸。想起分别时的情景，想起春晓当时瘦弱的模样，想起当时听来，是那样令人痛恨的话语。
一切的一切，到了现在，全都变成了遗憾，悔恨与自责，他捶胸顿足，嘶哑着怒吼着，沉吟着。
从信封里落下两枚戒指，它们闪闪发亮，是那样的熟悉，叶予枫轻轻地把它们握在手心里，没错，这就是他和春晓的订婚戒指，是他亲手戴在了她的手上，也是他亲手丢弃在了喧闹的街道。
他紧紧地握紧拳头，蜷缩在墓碑前，伸手举起那封信，透过刺眼的阳光，熟悉的文字又映入眼帘。
“叶予枫，
我总是喜欢这样连名带姓的叫你，我喜欢这样叫你的名字，每次叫你的名字的时候，我都感到很幸福，是那样的庆幸，老天，居然让我遇见了你。
当你看到我的这封信的时候，你一定知道我已经离开了。也许是在很多年以后。我在幻想着，也许在你看到我这封信的时候，或许已经变成了个老头子了呢，花白的头发，花白的胡须，还有花白的眉毛，或许皱纹满面，牙齿也掉光了。
可是叶予枫我告诉你，没关系，即使你变成了这个样子，在我心里，你依旧还是那个英俊潇洒的叶予枫。
你丢下的戒指，我捡回来了，我知道你一定是不舍得的，就如同我一样。
我有那么多的话想告诉你，可是似乎归结在一起，只有这么一句话。
叶予枫，我爱你，真的很爱，很爱你。对你的爱从来没有一刻终断过，无论是在任何时候。
叶予枫，我想说，在和你在一起的二十年间，虽然也许连别人生命的三分之一也没有，可是我却很知足，遇到了你，拥有你对我的爱，你要知道，我是多么的幸福。
很抱歉，我无法忍受你看到我病怏怏，濒临死亡的样子，我不能忍受你因为失去我，而变得颓废不堪，你还拥有那么多美好的东西，你还有那么多的责任，你还有那么多爱你的人。我不能自私到让你因为我而失去这一切。
对不起，予枫，请你一定要原谅我的决定。
予枫，即便有一天，你知道我已经不在了，你也一定要幸福的生活下去，连同我的那一份幸福一起生活下去。
最后，还是想再对你说一遍，予枫，我爱你，无论是这辈子，还是下辈子，还是下下辈子，我都爱你一个人，只爱你一个人。
爱你的春晓
眼泪不知不沉流了下来，打湿的鬓角。叶予枫紧紧的把这封信抱在怀里，失声痛哭，哭得撕心裂肺。他哽咽着，嘶哑地说了一遍又一遍。
“春晓，我爱你。”
“春晓，我也爱你。”
“春晓，我真的好爱你。”
戒指，他曾经负气扔掉的戒指，他不知道寻找了多少个日夜的戒指，却从没想过它能这样回到自己身边，在最爱的人离开自己以后，带着如此多的遗憾回到自己身边。
鸟儿从依然盘旋在天空，似乎不知疲倦，它们鸣叫着，划过树叶的缝隙，又越过高大的树，躲避着从四面八方袭来的狂风骤雨，只为了头顶上的那一片天空。
最终，叶予枫还是无法在现实生活中生活下去，他开始分不清现实还是幻觉。他甚至觉得连抬起手臂都是那样的吃力。他再也无法忍受，在自己生活的世界里，春晓已经不复存在。他的爱再也没办法完整，可是他却想给于春晓完整的爱。
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了一年，对于瑞丽的管理，他已经觉得有些力不从心。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他的决定都是对的。
他把瑞丽所有的股份，全部转交给了罗以春，对于瑞丽的未来，他认为罗以春是再合适不过的选择。
他把名下拥有的一切财产，全部遗赠给了慈善机构，专门用作对孤儿的资助。
办理完这一切，身上的担子才完全放松了下来。当他再次站在瑞丽集团的楼顶时，看到那依然绚烂夺目的烟火时，过往的幸福似乎也一并涌现了出来。
他不知不觉得走到了露台边，仰望着对面的烟花，伸开了双臂。
“都说这世上没有完整的爱，我是想证明什么吗？”
“你说你喜欢风，因为它总是陪在你的身边，围绕你，划过指尖，又穿过秀发，带走你的一切，又带给你一切。这次，希望它能把我带向你的身边，让我们就在这样一个有风的日子里再次的相遇吧。”
“春晓，我爱你，我要让你拥有我最完整的爱情。”
烟花轰鸣着在漆黑的夜空炸裂，一道道绚丽的色彩迸裂而出，迎着这色彩，叶予枫毫不迟疑的纵身一跃。
他终究随风而逝，在他和春晓决定在一起的瑞丽大厦的楼顶。在他们的回忆中，在烟花热烈的绽放中，就这么绝决的，一个字也没有留下。化作一阵风，凋谢在这世间，却又盛开在那个人的身边，永远再也不要分开。
多年以后，罗以春站在他们的墓碑前，沉默着注视着。他的脑海里或许闪现过许多熟悉的画面，也或许会是空白一片。
谁能说的清楚呢，谁能说活着的人就是幸运的，又怎么能说死去的就一定是悲凉的，那是他们不曾知道其中的原委，不了解他们的故事。
完结
作者有话说
第94章 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