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不到的平行线》泠镝

93、风

　　“都说这世上没有完整的爱，我是想证明什么吗？”举起双臂，任风随意席卷而来。
　　“你说你喜欢风，因为它总是陪在你的身边，围绕你，划过指尖，又穿过秀发，带走你的一切，又带给你一切。这次，希望它能把我带向你的身边，让我们就在这样一个有风的日子里再次的相遇吧。”
　　叶予枫终究随风而逝，在他和春晓决定在一起的瑞丽大厦的楼顶。在他们的回忆中，在烟花热烈的绽放中，就这么绝决的，一个字也没有留下。化作一阵风，凋谢在这世间，却又盛开在那个人的身边，永远再也不要分开。
　　时间的年轮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在我们的生命中走过，而我们所经历的一切，便成了这年轮上最耀眼的纹路。
　　晃眼便是三年后，在这座城市中，三年的时间似乎并没有改变什么。
　　春晓离开的一年后，叶予枫的母亲在醒来后，记忆力就开始逐渐的衰退着，她开始不认识任何人，就算是叶予枫出现在她面前，她都熟视无睹。可这一切最可笑的是，她失去了记忆，却只记住了一个人的名字。春晓。
　　医生确诊后，说是叶母得了老年症，还没等叶予枫接受，医生却又接着说道：
　　“不仅如此，叶母的各个脏器机能也一起开始衰退。”
　　“所以结论是什么？”叶予枫有些迷糊地质问着。
　　医生没有再说什么，可却是心知肚明的。
　　叶母把一切的恩仇全部遗忘了，却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嘴里都在唠叨着关于春晓的事。无论遇到任何人，她都可以从头说起，一遍接着一遍。
　　“春晓，她怎么还不来看我。”
　　“我的春晓去哪了。”
　　“春晓，我要她喂我吃饭。”
　　“春晓，她不会来了吗，她不要我了吗？”然后便是歇斯底里的大声哭泣。
　　每天，每天，她都是在春晓的名字中醒来，又在春晓名字中睡去。
　　对于叶予枫来说，这无疑是在他的伤口上一次又一次的撒盐。那是他最想忘记却又不能忘记的人。本来是可以硬撑着，不去提及的，本来是可以假装坚强的，本来是可以假装忘记的。
　　可是面对母亲，总是在她的那一句“去把我的春晓找回来，”这句话后，土崩瓦解。
　　叶予枫实在忍不住了，就会抓狂的告诉母亲，
　　“不是你非要赶她走的吗，不是你让她永远离开的吗，不是你逼我让她走的吗，可是现在是怎么了，为什么要这样呢，我已经很累了，很累，很累了。你快看看我，能认出我是谁吗，告诉我，妈妈。”
　　可是面对叶予枫乞求的目光的时候，叶母总是一脸嫌弃的说道：
　　“怪人，我不理你。”然后起身逃开，还小声一脸委屈的嘟囔道：
　　“我要我的春晓，春晓一定不会这么对我的。”
　　叶予枫是真的累了，他每天晚上总是失眠，恍惚像是睡着了，可是思想却一刻也不闲着，过去的生活就像是一本书，翻了一页又一页，满是春晓的身影。他总是在痛苦中睡去，又在眼泪中醒来。
　　疯狂的喝酒似乎成了他唯一能做的事，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忘记过去，让他的内心不再挣扎。
　　春晓的离开，让他再也感受不到什么是快乐，那一年，他几乎就没有笑过，无论面对任何人，他都沉着一张脸。
　　春晓离开的第二年，叶予枫开始疯狂的寻找她，听说她跟着罗以春去了国外，于是便托关系，四下打听着他们的消息，可都是徒劳。
　　于是他也会在没有工作的时候，飞到国外去，亲自寻找。他也不知道，如果真的找到的话要怎么办，要说些什么，要做些什么，究竟想要做什么，可是他还是在不停的寻找，他是那么迫切的想听到她的消息，知道她的近况。
　　就这样过了一年，春晓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春晓离开的第三年，叶予枫的母亲去世了，死于器官衰竭。这对叶予枫来说，无疑是个沉重的打击。
　　在临死前，叶母像是一下子清醒了过来，隔了三年后，她终于又一次认出了自己的儿子。她看到镜子里自己的那副邋遢样时，还着实下了一跳。要来了化妆品，仔仔细细的梳妆打扮了一番。
　　当看到曾经的母亲又回来的时候，叶予枫真的是很高兴，他天真的以为，母亲就这么康复了，什么都不用再害怕了。
　　叶母破例的把他拉进了怀里，像是小时候哄孩子时一样，她轻轻地低语着，诉说着自己的不舍，忏悔着她的过错。
　　她告诉叶予枫，是她错了，一切都是她的错。她不再阻挠了，希望春晓和他能重新在一起。
　　这是最后的告别吗，叶予枫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叶母就丢下了这么一句话，永远的离开了。握着那双冰冷又僵硬的手，站在她面前，注视着她，叶予枫面无表情。
　　还没来得及有一丝欣喜，却又被这现实沉重的打击着。他心如刀割，却流不出一点眼泪来。是麻木了，还是再也哭不出来了，这世界上最悲伤的表情，不是痛苦流涕，也不是扭曲狰狞，而是面无表情。

　　七日后，叶母的葬礼如期举行。她的葬礼设在山里的寺庙中，阵仗比当初叶董事长的葬礼还要隆重。祭奠前的客人走了一拨，又来了一拨。
　　叶予枫知道母亲一生都是个要面子又好强的人，所以在任何方面，他都竭尽全力做到最隆重。
　　祭奠的人群里，每个人的表情都是相同的，他们时而叹气，时而掩面，还会在无意中拿出手绢拭去眼角似有似无的泪水。
　　可在这些人中，到底有多少人是出于真心的，叶予枫无从顾及。但在这里的人，任谁再心痛，也没他心痛。
　　他们出于各自的目的，看着叶予枫的面子，又畏惧着瑞丽的庞大，还有想以此打好关系，做成生意的，如此想来，似乎并没有几个人是出自真情。
　　想到这儿，叶予枫连抬眼看他们的想法都没有了，他只是站在那里，沉默了又沉默。
　　“顶一，董事长，罗以春。”司仪大声的朗读道。
　　当叶予枫惊讶的抬起头，罗以春正拿着一枝白菊迈着大步朝他走来。他依旧冷着一张黝黑的脸，只是那眼神又比以往冷了几分。挺拔又健硕的身姿，还是一如既往的威武。
　　叶予枫一直注视着他，但他并没有看叶予枫，而是走到祭奠台前，把那枝白菊小心翼翼的放下之后，又恭敬的深深鞠了一躬。他只是注视着叶母的照片，许久之后，什么也没说，便转身离开了。
　　叶予枫焦急地看着他，吩咐了身旁的人，才转身快步的追了出去。
　　“罗以春。”
　　“罗以春，你等等。”叶予枫的语气里带着丝丝的火气。
　　罗以春像是听到了，便停在了不远处。他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等在路边。叶予枫快步追了上去。站在他身边，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罗以春看着远处层层叠叠的山峰，不禁说道：
　　“这个地方，选得很好，清静又远离了喧嚣。”
　　叶予枫有些着急，可又不想失了自己的气焰，于是假装淡定的问道：
　　“你这次回来，春晓也一起吗？”
　　罗以春没有立即回答，只是在很久之后，才转过头来，用他那幽深的眸子看着叶予枫，不夹杂半点感情的说道：
　　“你还真是自私啊。”
　　没等叶予枫反驳，他又接着说道：
　　“真的想知道吗，那三天后，我们在春晓的老家见面吧。”罗以春望着远处，幽幽地说道：
　　“到了那里，你就会找到她了。也说不定。”
　　说完，便坐上车离开了。
　　“老家”，看着罗以春的车渐渐远去，叶予枫在心里想道，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地方，似乎所有的故事都是从那里开始的，那里才是一切的起点，他们两个人的起点。
　　没来得及多想，叶予枫就又重新回到了祭奠大厅里。繁忙与劳累，让他把这件事又暂且放置在了脑后。
　　还没来得及伤心，悲痛就又一次铺天盖地的袭来。
　　他从来不会想到，结局会是这个样子，如果知道的话，那一天，他绝对不会追上罗以春，向他寻问的。
　　他宁愿沉浸在怨恨与悔恨中，他宁愿就那样天真的认为着，他宁愿自己就这样漫无目地的寻找她一世。可是现在得知这样的结果，让他怎么办呢，每天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春晓没有了，他永远也不可能见到她了。
　　身边的一切都变得不再真实，或者说他已经分不清什么是真实的，什么是幻想出来的。明明在上一秒，他还和春晓沉浸在笑声中，为什么却在一秒之后，就要去面对现实，去接受那悲伤的一切。
　　他已经是那么累了，那么累了，累到闭上眼睛，似乎就再也醒不过来了。他的心情，每天每天都是如此的沉重，却找不到一个宣泄的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