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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江湖娘子白照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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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辰不早了,本宫还有别的事,你好生琢磨琢磨你那事,还有明儿早朝,又该是场血雨腥风。”
顾容送谢潋依到门口,正遇着荆岁寒回府,视线对上,荆岁寒冷漠错开,长腿迈了几步,就叫人再看不见身影。
谢潋依拍了下顾容的肩膀,领着方才沉默尾随马车后跟过来的侍卫们从容离去。她的背影挺得很直,在暖红的背景里显得扎人的冷硬。
顾容看了一会儿,转身准备回府,却见荆岁寒正站在她不远处,用一双漠然的眸子望着她。
心一紧,见他上前,顾容不自觉退后半步。
荆岁寒的眸子更冷了。
他举起手里一块墨绿色玉佩,玉佩被雕作菊花,栩栩如生,雅致非常,其中有一处深色花蕊更是点睛,将肃杀秋风里的墨绿刻得活灵活现。
“这玉佩作信物给丞相,待到需要时扶助丞相尽管来找本将。”
顾容忽然想到风雪里捡到这个人的场景,原来是因这个。
她并不推辞地接过玉佩,“将军如今还好?”
荆岁寒显然不愿与她多说,嗯了声便迈步走了,好像她是豺狼虎豹。
顾容摩挲着玉佩亦回府,关上自己的房门,才苦涩一笑。
身为荆岁寒养女的她与荆岁寒之间隔着纲常,也护不住他。身为顾容的她却又失去了万般娇宠,千般情意。
何其可笑。
她迷茫地看着手中的玉佩,这玉佩是她上辈子十五岁生辰的生辰礼,被她戴了一辈子,阴差阳错,竟又回到她手中,也算是与她有缘。
半晌,她回过神,将玉佩好生在匣子里收好。
翌日早朝的确如谢潋依所言,是场腥风血雨。却不是势均力敌的对峙,而是场实力碾压。
江阳是大合与云疆的边郡,易守难攻。太子与陆齐公结党营私,胆大包天。竟敢以次充好,将朝廷派给江阳的正统军需换成锈顿了的铁疙瘩,几年来克扣军晌三百九十九万六千两,致使在五个月前云疆突然发动的战争中江阳屡战屡败,半个月丢了半数城池。
是荆岁寒力挽狂澜,见此请命北下,夺回了那些城池,就在此时,南边的大棠听了风声,竟筹集了大队军队,趁机偷袭,弄得大合措手不及。
大合能用的将军少,都派去了还没用,眼见着南部被打的落花流水,荆岁寒不得已,又生生用几天的时间带着手底下的人去支援南部。顾容作为前都察院监察御史就被派往江阳,收拾烂摊子。
所幸荆岁寒给顾容留的摊子虽然烂,还算稳当,北部也没有再打过来的意思,顾容才能幸不辱命,平稳局势,带回陆齐公与其亲眷。
也所幸大合东西两面皆是浩瀚无际的汪洋,连个人影都见不到更别谈敌国,不然此次势必被咬下一口大肉。
就是这样严峻的事,如同在木元阁里头天运帝说的那样,对待太子的态度尽是一片惶恐。
顾容是右相,在她上位又一白发老人,着一身墨绿白鹤朝服,身材高大威武,神情望起来很是和善可亲,这就是左相司马如了,也是太子的外祖父。
司马如一双鹰目满意地扫过堂下跪了一地的官员。官员里大部在司马如的示意下跪下的,有两个是纯属倒霉,中立派被天运帝问道不得不跪下的。然而就是不跪的这几个人,此时也在斟酌,不敢轻易说话。
“陛下,您看,既然并没有人对明儿的事儿有明确意见,不如还是照老臣说的办罢。孩子嘛,哪里有不犯错的,禁足百日,相信他自己也该知道了。”
天运帝在金龙宝座上不发一言,看得出来呼吸比之前重了许多,概是气急在强忍着。
“本将以为”
站在另一侧的荆岁寒忽然出声,一瞬间,朝堂上的所有目光如炬聚集在他那张薄薄的嘴唇上。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这时候站在顾容身后的大理寺卿古统也侧出一步,仿佛因为不是自己首先说出这个说辞而惭愧似的,他说得格外郑重而响亮,“臣附议。”
顾容偷偷瞥了天运帝一眼,见他神情里竟有一些惊愕,重新低下头的时候便明白了其中弯道。古统是令贵妃的父亲,令贵妃是皇帝真爱。这是众人皆知的秘密,也是天运帝年轻时不够成熟给自己和令贵妃埋下的一个大雷。
司马氏如今能够在外朝内宫呼风唤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天运帝顾及令贵妃束手束脚。而今日早朝前天运帝必定嘱咐过古统,不要出头。到底,这个须发皆白的古板老人还是站出来了。
顾容垂下的余光正好落在古统身上,他着墨绿锦雉服,蓄着不长不短的胡子,脸上已经有很多褶皱,只有从他那双黑亮的眼睛里才能看出一些他该有的生机,而这生机令他的脊背纵是是弯着的,也显得很直。他混了一辈子,才得了个二等的大理寺卿。很大原因是源于他这生机,而他能在这朝堂上活下去,也是因这生机。
顾容虽心有感触,扫了眼朝堂,终究没有站出去。
有人忠肝义胆,就得有人明哲保身。才能在合适的时候,拉那些人一把。
又等了一会儿,朝堂上落针可闻,古统的那声“臣附议”成了绝唱。
天运帝脸色凝重,沉吟道:“既然两位爱卿如此说,也不无道理,那便这样罢,禁太子百日的足,并在其间剥其权力,待到百日之后,再择情定夺。”
这处置谁也不满意,无疑,却是最可行的一个了,司马如是个枭雄,很懂得收放,于是率先跪下道:“皇上圣明!”
“皇上圣明!”
“皇上圣明!”
“皇上圣明!”
下了朝,天运帝的脸色很不好看,顾容不愿触这个霉头,见荆岁寒走得很快自己也快步跟上,想着与他表明心迹,两个人的事,总得有个人主动。
上辈子他俩一个默默付出,一个稀里糊涂,那这辈子就由她来挑明这事。
奈何刚迈出殿门,顾容就被一个白嫩嫩的小少年拦住了。小少年是谢案知,令贵妃所出的五皇子,今年才十三岁,比昨儿顾容见到的元宝还要小。
小少年着一袭湖蓝色长袄,长袄的领口与袖口各绣着一个胖乎乎的雪人儿,怎么看怎么可爱。
“顾哥哥,”少年举起手里沾着雪水的脏兮兮的木头疙瘩,骄傲道:“快跟案知来,案知研究了好久,终于给你发明的弓.弩改良了!原本能一起发的三支箭变成了十支,冲击力也比之前强很多。”
顾容吃惊,谢案知竟对机械如此有天赋。
其实那三支箭的弓.弩并非是她发明的,而是这辈子好心照顾她的一个老兵闲聊时告诉她的,他随口一说,她便记住了。一年前老兵祭日,她想着老兵,就把草图画了出来。正好被去她府上玩的谢案知见到——她刚中状元时做过谢案知的太傅,所以即使不当了,小少年也时常上她府上请教问题。从此谢案知更加频繁地冲她请教了。这种频繁不是坏事,再者老兵当过顾家军,身份有些问题,顾容也就没说破真相。
被拉着到光秃秃的御花园,那里停着一个比寻常弓.弩要大三倍的弓.弩,用一个木制底盘支撑,在弓.弩十米远的地方放了十个靶子。谢案知让她在一边儿等着,将宫人驱散,开始摆弄起那弓.弩,在顾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十支箭已经射了出去!
速度极快,力道巨大,那十个靶子正中红心之余几息之后,靶子竟都碎裂了!
谢案知跑跳着过来拉顾容的衣角,邀功般道:“顾哥哥,你看!”
顾容露出一个笑,清澈的杏眼让她的笑柔和清亮,“案知真棒,后浪推前浪,案知如今都比哥哥厉害了。”
谢案知挺了挺小胸脯,亮声道:“案知还会更厉害的!”
顾容拍了拍他的肩膀,肯定道:“案知会的!”
晌午,谢案知才不甘不愿被令贵妃亲自哄回去用膳,干净的衣裳经过一个上午的摸爬滚打,仔细钻研已经成了灰扑扑的颜色,看他边被拉着走边被令贵妃温柔地擦拭手上的污渍的时候,顾容冲在对面侯着的令贵妃身边的大宫女点点头,悄悄退出宫外。
皖雾还在宫外的轿子旁无聊地守着她,看起来有点恍惚,顾容悄无声息走过去,随即两步开外被发现,“公子,怎么现在才出来?”
“又被案知缠上了。”
皖雾对小少年还是很有好感的,见顾容没事也没说什么,替顾容掀开轿帘,“公子”
顾容摇摇头,“今儿想走一走。”
轿夫们得了令兀自回府,顾容看皖雾神情实在不对,便问道:“皖雾,你可是有什么事儿?”
皖雾耸肩,“公子想多啦,哪有什么事儿,咱们快走罢,”
说完竟自己走了。
顾容无法,再说街上也不是个谈话的地方,便跟在她后面走着。
走着走着,她的眼角扫到一抹玄色,豁然回首,竟真是荆岁寒,荆岁寒已经换下了朝服,在街上卖糖人儿的摊位前长身玉立,而他的身边同样立着一个白衣姑娘,面如花娇月晓,气质温婉可人。
顾容认得她,上辈子在荆岁寒身边纠缠了一辈子,也没有成功的江湖娘子白照秋。听说是青天白日阁的阁主,被江湖上的人尊称作白衣仙。
而这辈子,就在她望过去的一瞬间,荆岁寒竟然对她笑了一笑。
俊美不似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