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我离开》葡萄魚

6、第五章

　　那一年路天生18岁的生日，许久不下雪的南方城市居然也满天雪白，美丽不可方物。
　　清晨起来，天生穿着单薄的绒线衣仔裤就冲出门，细细密密的小雪花落满了一身，发稍，眉间，唇边，荡漾出一片玲珑剔透精致晶莹的美。
　　“哇！”天生扬起头，顾不得冻得冰冷的身体，张开双臂迎接更多的雪花。
　　“看你这次不冻死。”阿阡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天生猛一回头，诧异的看到李阡亦站在雪地里，穿着黑色的大衣笑得无比灿烂，仿佛能够把周围的雪都一并融化了的温度。
　　天生发楞，“你怎么来了？不用上学？”
　　昱人走上前，不满的嘀咕，“你这死小子太没有良心了吧，我们一群人站在这里，你就叫阿阡一个人。”
　　天生见老卢，麦斯也都到齐，暗自吐舌头。老卢笑了，“阿阡已经放假了，你生日我们就叫他来了。反正我们也很久没有聚一聚了。”
　　“恩，今天准备去十二烧狠撮老板一顿，晚上再去老卢那儿。”麦斯跟着说，“怎么样？感动吧？”他依旧是黑黑瘦瘦的样子，只是乐队解散之后把头发剪短，露出坚毅的额头。
　　天生不动，他早就不记得自己多少年没有真正过过生日了，鼻头一酸千言万语梗塞在喉头，什么都说不出来。
　　阿阡推了他一把，“去穿衣服啊！发什么愣！”
　　天生吸吸鼻子，转身进屋。打开衣柜却都是寒酸单薄的衣服，一时间不知道究竟穿什么。
　　“诶。这件衣服很好看，送我好不好。”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伸手从衣柜里拿下一件普通的灰色大衣。
　　天生皱眉，回过头看着一脸兴奋的阿阡，“你要就送你喽。”
　　阿阡闻言便动手脱自己的大衣，然后套上天生的，“怎么样？”
　　天生失笑，骨架长得好看，脸长得洋气的人自然失穿什么都好看。一件颜色灰暗的衣服在他身上居然也有温暖的味道。天生忍不住点点头。
　　“哈哈。拿了你的衣服自然也不能让你吃亏。”李阡拿起他那件羊毛大衣硬挤给天生，“给你！”
　　天生瞪起眼睛，“你发什么疯！我怎么可能会要？”
　　阿阡不理他，也不管他怎么挣扎，硬是把衣服给他套上，一边穿一边说，“又不是什么新衣服，也是我穿了很久的了。真不知道你别扭什么劲，我也是穷学生一个想送你好的还送不起呢。收着就收着了，我看你也没什么保暖的衣服，跟自己较什么劲儿！”
　　天生力气上争不过他，只得乖乖的让他给自己扣扣子。看到他的头顶，雪已经融化，一点一点融化进他乌黑的头发里。渗进去，就不见了。心里似乎就有什么东西也跟着融化，渗进去了，就再也分不开，取不出了。
　　“真好看。”理好天生的衣服，阿阡抬起头来，眼睛瞬间闪亮，惊艳的夸赞道，“天生你长的干净，穿黑白两色最好看。”
　　被夸得不好意思，天生红着脸粗着声音说，“还不走！”
　　“喳！寿星老爷。”阿阡打着哈哈，给天生开门。
　　外面3个人看到天生穿着阿阡的衣服出来居然统一没有表示惊讶，只是互相眼神交流了一下便一起迈向十二烧。天生心里默念，敢情你们都下着陷阱等着我跳呢。

　　老板难得大放血，居然把私藏了很久的材料拿出来给他们做菜。天生亲自下厨，其他人在旁边插科打诨顺便偷吃。天生一边做菜一边叨念，“老板你真不够意思，藏了这么多好材料平日也不拿出来，我还真以为你被我吃穷了呢。”
　　老板一个大力金刚掌打过来，“死小子还有脸说，如果让你知道了还不马上给我挥霍精光，你生日我用什么来孝敬您老人家哪。……诶，你留点，这我平时还不舍得用哪！”
　　天生不语。又觉得鼻尖发酸，眼眶发胀。这时一个人影晃过来，抓起面前盘子里的寿司就逃，天生抓起面前的家伙就扔过去，“死李阡，你再偷吃等会儿就不准吃！！”跑的很远了的阿阡还假装被砸中的哀叫。“生日可是大日子，切莫犯了嗔戒啊。要不然要气整整一年哪！”
　　“呸！狗嘴！”天生好气又好笑，摇摇头，专心对付面前的做菜材料。

　　做了很多菜色，每个人都吃的赞不绝口。老板大声夸赞，“我这店后继有人了，真是安慰哪。”
　　阿阡一直蒙头苦吃，进来插一句，“恩，以后谁讨你做老婆真有福气！”话音刚落，脚就被狠狠跺了一下，才意识到说错话了，灿灿的补充，“谁嫁给你谁就有福气了。好了吧？那么大力干嘛。”
　　“让你乱说！谁嫁给我关你屁事。”
　　一顿饭也就嘻嘻哈哈的过去了。阿阡却因为自己的话有些莫明郁闷，心里闪过一点奇异的情绪，像小猫的利爪在心口轻轻的挠，一下一下，刺刺地疼。

　　晚上老卢的酒吧就更是疯狂热闹，昱人麦斯早就不管天生的生日与否，拼酒得欢畅。天生依旧只可以捧着橙汁在一边无比不爽得瞪着他们。阿阡溜过来拍拍他，冲他狡猾得眨眨眼，天生正不解，他偷偷从衣服里拿出两瓶酒。“啊……你偷老卢的酒。”天生惊叫道。
　　“嘘……！”阿阡说，“发现了就完蛋了，你今天成年嘛。”用牙齿咬下瓶盖，递给天生。天生眼睛一闪，接过，“Cheers！”碰瓶，清脆的一声，琥珀色的液体在激荡。
　　“天生，生日快乐。”酒吧的灯光很暗，看不清楚对方眼睛里面闪烁的究竟是什么，只是酒才入口，为何天生就已脸颊燥热，雾里看花？
　　默默喝完一瓶酒，李阡看了看手表，“哇，快午夜了，”又看看那几个已经忘乎所以的人，“走吧，现在是成人时间，我负责送你回去。”
　　“啊？”天生失望，“拜托，你是学生我又不是，怎么说我的社会经验都比你丰富，不要总认为我小。”
　　阿阡拉起他，“本来你就小，——至少比我小。回家了。”

　　天生就顺从的起来，阿阡一直拉着他的手，没有放开。冬天的晚上，冷的没有人性，寒风呼啸而过，吹起头发，佛过脸颊。天生的头发已经长长很多，盖过耳朵，在夜色中散发出幽幽的光泽，很是好看。这样手牵手走的时光，忽然让天生想起差不多半年前，他们两人带着伤斗着气，他被阿阡拖着走了一路。他的手还是一如既往的柔软，一如既往的温暖。
　　他微微的颤抖，不想只会阿阡，可是阿阡发现了。“冷？”阿阡问道，天生轻轻点头。
　　“那我们还是叫车回去好了。”阿阡伸手要拦Taxi。
　　天生阻止，“走走才10分钟，叫车多贵，你又不赚钱，真是不知道赚钱的辛苦，不懂事的小孩！”阿阡似笑非笑盯着他，微笑道，“天生还真的很适合做贤妻良母呢。”
　　天生一拳就过去，阿阡哈哈大笑地让开。然后大手一揽，抱住天生的肩膀。“怎么样？这样好很多吧。”
　　李阡的气味不设防的扑鼻而来，天生闭上眼睛，有瞬间的晕眩。
　　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相依相偎，分不清楚你我。这一刻，头一次，天生有了安全感，有了认为世界上有人可以依靠可以相信的感觉。
　　在彼此的呼吸混杂中，有一些东西，开始不同，一些东西，开始萌芽。
　　声缓缓，滴泠泠。双眸未易扃。天下事，少年心。分明点点深。

　　很久很久以后，天生都无法忘记这个生日。
　　这个生日里有大衣，有雪，有啤酒，有快乐，有依赖，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