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我离开》葡萄魚

5、第四章

　　在警句的看守所里，三个人像斗败了的公鸡，耸拉着脑袋。
　　老卢扯出一点笑容，“你没事就好，还算阿阡这小子机灵。”
　　昱人闻言淡淡的笑了，麦斯却红着个眼睛不说话。天生咬着嘴唇，眼眶发胀。
　　办了手续，把他们都领出来。四个人一起沉默地走在路上，各有各的心事。
　　忽然麦斯狠狠打中路边的一棵树，声嘶力竭的大叫起来。“妈的！！妈的！！！妈的！！！”
　　老卢想去劝，天生拉住他摇摇头。麦斯发泄了一阵就平静下来，瞪着前面大口大口的喘气，满眼通红。

　　天生走过去轻声说，“麦斯哥，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执意要去那里表演的，是我害的大家辛苦赚来的乐器都被毁掉的。你不爽就打我吧。”闭着眼睛，豁出去的大义凛然。
　　昱人要开口说什么，可是干张着口，什么也说不出来。圆圆的脸上满是矛盾和无奈。
　　麦斯双手撑着膝盖，卷曲着的长发被风吹着到处飞扬，深凹的眼睛闪着不明的情绪，开口想说什么，最后汇成一声低沉的吼叫。
　　“没你的事儿。我怪你作什么。”麦斯摆摆手，“乐器没了就没了，以后慢慢再赚回来好了。只是这个乐队，怕是散定了。”
　　“没事，没事。大家没事就好了。”天生颤抖着唇，努力展开笑容，他告诉自己没事，真的没
　　事儿。老卢过来，架住他单薄的肩膀，几乎是拖着他继续往前走。

　　但是天生他却知道，终究，这条路上，还是只有他一个人，或许，一直以来，都是他一个人。

　　乐队散了，没有了乐趣，没有了盼望，没有了目标。
　　天生一个人走在茫茫夜色之中，找不到方向。不知不觉走到李阡家的楼下，他抬起头，高耸的大楼灯火通明。他伸手数，一个窗口，两个窗口，三个窗口，哪一个才是他家？找到了又如何，他的家又在哪里？
　　脖子酸了，眼睛花了，嘴巴干了，肚子饿了。
　　夜色深了，星星闪了，月色亮了，谁哭了？
　　是谁在说，夜这么黒，天这么大，亲爱的你，可曾害怕，何时回家？
　　走进一家电话亭，摸出几个硬币，投进去，拨了号码，没有几下就通了。
　　“喂？你好，我找李阡……”他哑了声音。电话那头是李妈妈温润的声音，他记得，是妈妈的声音。“阿阡，电话！”
　　马上就被接住了。“喂？天生是不是？”
　　天生暗自笑了，这个笨蛋，若不是，岂不是找骂。
　　深呼吸，天生平稳的说，“阿阡，你听我说。乐队不在了，你可以好好学习，不要胡思乱想。马上要高三了是不是？不要辜负你父母对你的希望，还是少跟我这类人接触比较好，会影响你的……”
　　“等等等等！”阿阡急促的呼吸好像就在耳边一样，他叫起来，“你说什么混帐话！你在哪里，别动我来找你！！”
　　“我……不用，不用了。”天生不加多想就急着反驳，“我就只是跟你说一下，没别的了，不用特地出来找我。”天生抬头看那幢灯火通明的楼，想看看那个人，那双眼，是不是就在窗边急切地张望着楼下？
　　“你在哪儿？你别动，我马上来……”
　　天生好像还听到李妈妈在旁边问，谁这么晚打来的电话，这么晚了还找你出去？你马上要期末考了，别分心呢，考完就高三了。

　　天生笑了笑，压了电话。忽然觉得电话亭里很冷，夏天闷热的夜，他居然感到了凉意。黏着的汗水被风干，在背上凉丝丝，令人不舒服的感觉。
　　天生抱着手臂蹲下去，不耐烦的抓头。这样的日子有什么好过下去，为什么要继续下去。低低的吼出来，像受伤的小动物一样，发出无辜模糊的低吼。
　　“喂！出来。你要蹲到什么时候。”
　　电话亭外面有人出声，熟悉的语调和声音，清扬悦耳。天生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瞪着黑亮的眼珠。
　　那人笑起来，“看什么，没看过这么帅的人哪。”打开电话亭的门，扬起头灿烂地笑“还不出来？”
　　天生乖乖的走出来，还是忍不住问，“阿阡，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李阡挠了挠脑袋，眼珠子转了一圈，又舔了舔嘴唇，最后憋出来一句，“不知道。”
　　“不知道？”
　　“唉……感觉吧。我打电话的时候就觉得你在附近看着我，你挂了电话我就急忙冲出来，看看附近的电话亭了。结果还真被我找到了。”阿阡想到什么，又不爽的给了天生一下子，“你这臭小子，『不要跟我这类人接触』，”模仿着刚才天生的语调，“这是人说得话么，讲话没有前因后果的，心脏病也被你吓出来了。”
　　“对不起。”
　　“谁要你说对不起。”他们走到路边的一排椅子，阿阡坐了下来，拍拍旁边，天生也跟着坐下来，“说吧，怎么回事？究竟怎么了？”
　　天生望着他真诚的眼睛，心口一紧，就倒豆子似的都倒出来了。阿阡安静的听完他说，皱着的眉头才松开，“结束了？”
　　天生点点头。
　　“你啊！”阿阡摇头，“就是想太多，乐器没了。可是再赚回来，有了钱，买了乐器，乐队不是还在么？麦斯也是一时火气大，你们都那么熟了，他怎么会气你呢？你就钻牛角尖，什么都藏着腋着不肯说，弄得自己别人都不开心。真是的……”
　　阿阡叹口气，侧过头去看他，天生被他一番话说的有些混乱，漂亮的眼睛在夜色里熠熠生辉，四目相对，之间的空气似乎马上就乱了方向。“不会对自己好一些么。”淡淡的说出这句话，阿阡有些心疼。
　　“不过，有些话说得还是对的，阿阡。现在正好，乐队有事，你就安心学习，好不好？”他想到自己，若不是家庭接二连三的变故，他又岂会小小年纪就开始了打工的日子。不知道现在郁生成绩如何，身为哥哥，却从来没有关心过。
　　“……好。”看着天生的侧脸，阿阡回答的模糊，“只是，不许再说什么不要个你接触之类的话。”
　　天生忽然偷笑起来，“知道啦。”李阡就像是会发光发热，让他忍不住一再的靠近，不忍离开。好似这样就可以汲取他的温暖，来拯救这颗快要冰冷的心。

　　接下来的日子，似乎过得行云流水。没有了乐队，天生只得努力的工作打工赚钱，偶尔会去老卢开的酒吧里解闷，和昱人麦斯聚一聚。
　　李阡进入了高三，真的紧迫起来。他记得他答应天生要好好读书，他便真的用功起来，偶尔会跟他们联络一下，打个电话。
　　老卢总是开玩笑说，“这孩子有前途，跟我们可不一样。”
　　昱人一把搂过天生，“说你自己就好，你看看我们天生长的眉清目秀，如此可爱，哪里不像以后会飞黄腾达的样子？”
　　麦斯在一旁哈哈大笑，“对啊，我们天生哪里比不过了？”
　　老卢吃瘪，“好好好。我说错话，请你们喝饮料。天生不许喝酒，喝橙汁。”
　　“我成年了好不好？”天生忍不住抱怨道，“每次都喝橙汁。”
　　这次，昱人麦斯倒是统一战线都站在老卢那一边，天生没办法，只好喝橙汁。其实他不是不会喝酒，只是他们不愿意看到他喝，他便不在他们面前喝。
　　其实他心里知道，他们仍是把他当孩子一样宠着，他们不说，只是做。虽然方式很笨拙，方法很简陋，天生一看便明白。但还是满心的感激，生命中能够有如此的知己朋友，还有什么遗憾。
　　或许，除了，每次见面都得喝橙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