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时》橘子开水

66、影画

　　楚天中军大营。
　　第二天一早，东方传来消息，说张平歌大军并未回兵守关，而是依然照先前预定的动向到达了虎背山。童将军所率的一万新兵已经被张平歌的先锋部队击败，尽数俘获，南风汪庭突围成功，童将军自刎谢罪，以身殉国。
　　舒屏听了这个消息，大吼一声，狂怒地掀翻了面前的案几。自己就这样葬送了一万人的有生军力，连带着粮草的控制权也落在了敌人的手上。原以为越过国界之后，张平歌一定会迫于压力，回军防守流沙关，没想到这个老匹夫居然真的可以撇下流沙关不管，硬着头皮把童将军吃掉。然而最刺激舒屏的，还是童将军自刎的消息，舒屏心里其实很不是滋味，因为当初派遣他前去东线作战的是自己，最后解围无效的也是自己，可以说，童将军的死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南风……派童将军麾下的几名士兵护送童将军的尸体回营，此时还在路上。”探马说。
　　舒屏用低沉的声音吩咐道：“派人前去迎接，将童将军带回大营，按军礼厚葬。”
　　身旁的副官领了命，步出营帐。
　　副将们听闻童将军殒命的消息，也一个个怒火中烧，纷纷向舒屏请战，誓言要荡平流沙关，一路南下直取悯月，最后端了上贤城，生擒南风王存恩。帐中纷纷扬扬地乱作一团，副将们各自发泄着自己的不满，文职官员们则大多在为情绪激动的武将们熄火。
　　直到将领们意识到自己在主将面前的失态逐渐安静下来之后，舒屏才用平日里少见的平静口吻说：“诸位将军，请稍安勿躁……”属下们都意识到了主将的反常情绪，童将军东线的失利不仅让他们难以自持而已，“……请诸位将军保持冷静，本帅已经失去了一位楚天的优秀将领，不想再让各位将军贸然身涉险境了。”
　　“三皇子！”僚将黄孜上前一步，“童将军宁死不降，为国捐躯，其志慨然，我等为臣子者，自当尽忠效法，前仆后继，为三皇子赴汤蹈火，报吾皇恩于万一。前方南风流沙险关乃是制胜之要地，此时除了少许当地监军兵力之外，并无实际兵力驻守，此乃千载难逢的破关时机，若我等能在南风张平歌回军之前攻破此关，便能一举奠定胜局，一路南下长驱直入，杀入南风都上贤。童将军牺牲一己之身，将张平歌守关大军调往东方，我等如今距关城已近在咫尺，若是拿不下流沙，童将军的性命就将白白葬送，死也不当瞑目啊！军情紧急，还请三皇子速速决断！”
　　“还请三皇子速速决断！”其他各军将领们也纷纷附和道。
　　舒屏摆了摆手，神色依然不乏从容：“诸位将军所言，本帅自然明白。不过，还是请诸位将军听本帅一言，我等再作决断不迟。如今，流沙关无人把守，我等若欲攻取此关，实如探囊取物一般，正因如此，本帅才未曾过境之后就立刻攻取流沙，而是屯兵在此。本帅担心的是，舍本逐末乃是兵家大忌，张平歌犯此险着，其中必有乾坤，若是我等贸然进关，南风突出奇兵，我等便会陷于危困之中。如今，童将军已去，我军后继粮草业已断绝，不宜深入敌境。唯今之计，本元帅认为，还是先协助驻军狼晋的左路先锋陈将军攻取耕结，耕结乃是南风守军的主要囤粮所在，若攻取此地，则非但可以化解我军军粮危机，也可以反制南风粮草，若南风真有奇兵，也会不战自溃，到那时，再兵分三路，一举攻下流沙关。”
　　诸将听了舒屏的分析，虽然并不肯定这样考虑是否有十分之必要，却也隐隐觉得入情入理。
　　其实，除此之外，舒屏心中的顾虑还远不止这些。舒屏并没有忘记，之前父亲亲手安插在陈滕对面安青营内的间人莽，自从安青开始向南方溃退之前就已经很久都没有回馈敌营中的消息了。此时的舒屏，已经假定莽被南风人擒获，虽说他为人心机很厚，一身的功夫三五十人也敌得过，但是如今这种反常的状况，使得舒屏不得不对安青营内发生的变动做最坏的打算。由这点痕迹看来，南风这次兵行险着，乍看起来战术指挥的确是漏洞百出一塌糊涂，但安青的溃退似乎更像是故意为之。西线陈将军一路攻取狼晋，几乎没花什么力气；而东线童将军的失利，看起来似乎是无可避免，但仍觉得内有蹊跷。
　　莽的失踪依然是最大的疑点，若是安青能不着痕迹地将莽从自己的营中拔出来，那么，现在想必安青已经成功化解了身上的毒疮了。如此一来，陈将军面对的，就不是一支正在慌不择路的溃退队伍，而是一支伺机而动，随时准备扮猪吃虎的有着明确的战略目的的军队。至于安青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直到现在为止，形势都还不甚明朗。
　　“报！元帅！长京传来消息！”守卫奔入帐来禀报。
　　“长京？”舒屏一惊，“呈上来。”
　　卫兵将来信呈上，信封上有父亲亲掌的御印，却并不是正式的国玺，舒屏心里纳闷，父皇的圣谕，却为何不是用圣旨传来，便急忙拆看。舒无业在信中先是催促了一番，对舒屏一个多月以来还未能攻取流沙关透露出了一些不满的意思，之后的内容让舒屏吃惊不少，信中提到，这次为了发兵南风，舒无业在朝中顶住了很大压力，经过一些肃清手段加以整理，朝中主和派已多数在控制之中，由于左军先锋陈滕将军家中素来与朝中主和派过从甚密，所以陈滕的家眷也已在朝扣押。这次来信，是为了提醒舒屏，一来注意封锁事宜，谨防此事泄露给陈滕本人知道；二来敦促陈滕尽心尽力地为国家冲锋在前，不要存有异心。
　　看罢之后的舒屏脸上显出些许愠怒的神色，他大概明白了这封信不能够以圣旨的形式当众宣读的原因，那会无疑会使得在前线作战的将士人人自危。他对于父亲和大哥这种诡诈的政治伎俩一向是嗤之以鼻的，而此次父亲对自己手下得意将领的作为，则更是连舒屏自己都替他羞愧难当。然而，为了以大局为重，还是暂时不好就此将此事张扬过甚，如今，还是只有全力攻克南风，尽量保证陈滕将军在前线的优势，以便使在朝随时准备对其发难的父亲不能挑出茬来降罪于陈滕。想起陈滕此刻面对着尚且底细未明的安青部队，舒屏心里又是一阵隐隐的不安。
　　“传令下去，明日一早，继续向流沙关方向推进。飞告右路先锋将军陈滕，两日内务必攻取耕结，夺取粮仓。密切注意陈将军攻取耕结的情势，一有情况飞速报来，中军诸将当齐心合力为陈将军策应。黄将军彭将军！”
　　“末将在！”黄彭二将上前听命。
　　“你二人领五万兵马在中军右侧一百里之外向南推进，若陈将军求援，即可全速西去驰援。”
　　“末将领命！”
　　“张将军林将军！”
　　“末将在！”
　　“你二人分别领一万人马，在东侧一百里和一百五十里处向南推进，时刻注意探查虎背山南风张平歌军的动向，一旦南风张平歌回军，立刻飞马来报，若遇奇兵，你二人即刻相互驰援，并火速报我。”
　　“末将领命！”
　　“陆将军！”
　　“末将在！”
　　“你与长史梁大人统领先锋军，即刻准备，今日未时以前便开始南下，为中军开路，打探前方消息，若前方有异动，飞马回报！”
　　“末将领命!”
　　“记住，只在大军前二百里内行进，万不可急进过深。”
　　“是！”
　　“龙将军部依然在大军之后随行，其余兵马一律听从本将军调配。”
　　“是！”
　　“报！三皇子！”一名卫兵疾速奔入帐来禀报，“陈将军处传来消息，南风安青部昨夜突然连夜北上，突袭狼晋，趁陈将军不备袭取了陈将军右军大营，现已将陈将军围困在狼晋城内，陈将军派人拼死突围，来此求三皇子火速发兵救援！”
　　“果然！”舒屏心中的不安成为了现实，安青真的已经败部复活了，只是没想到会有这么快。
　　“黄将军彭将军！你二人火速点齐人马前去狼晋增援陈将军！务必歼灭安青部队，保陈将军脱困！”
　　“领命！”黄彭二将急步走出营帐去了。
　　舒屏又看了一眼被自己丢在一边的舒无业的书信，一股莫名而强大的不安感紧紧笼罩着他的心。
　　虎背山西，张平歌中军大营。汪庭直接从辕门策马而入，径直驰至中军帐前。
　　张平歌从帐中出来，汪庭立刻下马俯身参拜：“张元帅！末将汪庭得元帅先锋王将军救应，现已成功突围，楚天粮草已尽数烧毁！属下所部正在全速赶回流沙关，不在元帅处再作停留，末将特来此禀告元帅！”
　　“汪将军置身死地三天三夜立此大功！待此次击退了楚天来犯之兵！本帅定当禀明皇上，军中上下重重有赏！”
　　“谢元帅！末将即刻西去，就此拜别元帅！”
　　张平歌点点头。汪庭起身上马，出了辕门，朝西飞驰而去。
　　汪庭离去后，张平歌吩咐手下将领，遣兵力至各楚天接应粮草之地，完全断绝楚天后继粮草。大军原地修整，两日后，回兵流沙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