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崩坏路[重生]》夜绾川音

40、第四十章

　　挤着伤悲，抹干净眼泪，第二日太阳依旧会升起，日出东方后，狐焱决定到镇上去走一走，毕竟人多的地方还热闹些，兴许心里还能开解一二。

　　他原不想与亦风同行，就趁着他在打坐，他想静悄悄地离开，可是忘了身边还有一个活宝。

　　洛洛靠在亦风身边寐着，外面稍有动静，他这边便睁了眼，到底是山间的灵物，这点警觉还是有的，他被惊醒后，轻拽了下亦风袍裾，狐焱疾走了几步，那样子放到亦风眼里，就像是落跑。

　　最后还是三个人一起进了城，渝州是中原为数不多的几个繁荣大城之一，天不亮街上便已是车水马龙，大街小巷都有摊贩叫卖吆喝，卖的也都是柴米油盐、生计必需，对于狐焱三人便没什么感触，因而三人都有些心不在焉。

　　好不容易走出了市集，入眼坐落着一家客栈，几天几夜没进水米，昨晚本来有些果子，狐焱却因心伤吃不下去，此刻闻到里面飘来的饭香，便有些饥肠辘辘了，下意识回头看了眼亦风，头转到一半又别扭地垂了下去，如今再征求他的意思显得多此一举，有些犯不上。

　　没顾那两人，他径直走了进去，寻了处安静的位置坐下，小二堆满笑脸迎上来，问他打尖还是住店，他竟一时语塞。

　　亦风在他对面趺坐下，目色深深看着他，眼梢没斜，他吩咐道：“三两肉，一只烧鸡，再加十壶好酒。”

　　小二愣了一下，转瞬便又笑呵呵下去了，青天白日里喝酒的不是第一次见，上来就要十壶的却是首例，但眼前这两人看着都不像凡人，身旁带着个孩子模样的小童更是惊为天人，渝州城大，怪人多得是，见得多了也就不足为奇了。

　　狐焱半低着头，视线在膝上流转，他不敢抬头，生怕一抬起头就被那刺眼的目光捕捉到，太尴尬了，彼此默然无言，这样面对面坐在一起，简直是煎熬。

　　酒菜很快就上齐了，狐焱未动筷，失神一般坐着，亦风凝视着他，两个人像是两尊泥塑。

　　最后还是洛洛少年心性，实在扛不住他二人之间的冷战，抹了一把脸，扬声抱怨：“这是在干什么？一动不动，你们相面么？”

　　洛洛初入人世，对什么都新鲜，但也对人世知之甚少，平日在山里叫嚷惯了，到了城中也不知收敛，这一嗓子吼出来，引得旁人纷纷侧目，端坐的两个人却仍是直挺。

　　好在清晨人还不多，亦风轻咳了一下，总算是打破了僵局，但没过多久，便又寂静了下来，只听窗外熙熙攘攘，内里却是一片宁静。

　　洛洛哪顾得上旁人的侧目，光看着他二人半死不活的样子就已经食不下咽了，烧鸡摆在面前，这两人却都静坐，真是难熬。他才不管那么多，撩袖伸手便开始大快朵颐。

　　最先打破僵局的还是亦风，掖袖端起一坛酒，一拳打开酒封，仰头一饮而尽，狐焱独坐在另一头，这气氛压得他喘不上气，眼梢轻翘，扫到眼前摆着的酒坛，他眉心微凝，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狠狠掀开朱红酒封，十年佳酿飘香四溢，一狠心，一仰脖，一坛酒便下肚了，过程中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酒酿流入喉咙的辣痛像是在喝穿肠毒药，谁说不是呢，借酒消愁不过是饮鸩止渴，待到了一醉方休的地步，也就是痛得麻木罢了，一觉醒来，不但旧伤未愈，还会因而溃烂，日复一日，便只能靠这毒药来麻痹自己了。

　　心里凉凉得疼，狐焱觉得有些醉了，洛洛却还在一旁喋喋不休。

　　“仙君，我把血妖被投入神魔井的事告诉族长了，族里人都高兴坏了，但我说要与你一起出来历练，族长都没听我解释便把我封印起来，不让我幻化人形，还将我锁在万丈崖底……”

　　“仙君，我之前求你带着我一起修行，你也都默认应许了，怎的又变卦了呢，我好不容易从家里逃出来，却发现你都不在了……”

　　“仙君，我为了找你翻山越岭，总算被我追到了，但你可不可以理我一下，稍微一下下……”

　　“仙君……”

　　“闭嘴！”手掌重重拍在桌上，杯碟弹起老高，洛洛蓦地住了口，吓得一缩脖子，战战看着旁边已有醉意的狐焱。

　　“你凶什么！”洛洛不甘示弱，红着脸誓要比他声高一筹，“要不是因为有你，仙君一定会等我的，就是你在旁边纠缠他，他才会走的！这次也是，若不是你，仙君、仙君他，也不会吃那么多苦了！”

　　妖窟中的景象还历历在目，丑陋的藏沙狐在啃食人的骨肉，满嘴鲜血，青面獠牙，亦风却看得呆了，怔怔不知所措，后来那沙狐变成狐焱的模样，他便泪如泉涌，不管他怎么叫或是叼他的衣角，他都毫无所觉，只呆傻地望着那只沙狐，直到被摄魂。洛洛断定是狐焱诱惑了他，亦风才会鬼迷心窍，否则以亦风的道行，怎会受控于一只沙狐。

　　欺骗与冷漠已经让狐焱痛不欲绝，此时再有人提到耀灵，无异于将他心中最后的那道防线击垮，他猛地抬起头，一双眼血一般的猩红，恶狠狠地等着洛洛，面色铁青。

　　他冷笑，“就你翻山越岭了吗？就你路途艰辛吗？为了爱的人，谁不是历尽磨难，难道就你要出来炫耀吗？呵，若要攀比，你何尝是对手，乳臭未干的时候，你可曾经历过生死，鬼门关你可曾路过？死的滋味你尝过吗！”

　　狐焱喝多了，头脑糊涂，质问到最后都有些自暴自弃，但这副样貌与他平日温润相别甚大，着实把洛洛吓到了，他字字铿锵，洛洛答不上来，便整个人蔫了，呆呆地朝亦风望去，只见他冷肃着一张脸，手臂轻颤，指尖扣在酒坛沿口，几乎要将坛子捏碎。

　　即便压抑着跳动的神经，亦风还是一弹指将竹帘拉下，总要顾忌旁人的看法，眼前这两人在这里大吵大闹，一旁的食客纷纷侧目，洛洛又一口一个“仙君”，实在太过招摇了，遮一遮再吵也来得及，更何况，这之后恐怕还有一大波惊涛骇浪等着他。

　　果不其然，这世上有两种人是你拦不住的，一种是装糊涂的谋臣，另一种便是喝醉的情种。亦风今天必定遭难，算他自食其果。

　　恍惚间，狐焱已经攀了过来，隔着桌上的几坛酒，竭尽全力地朝亦风靠去，快要碰上时，他依旧不动如山地坐着，狐焱轻笑，偏了偏头，鼻尖蹭到了他的脸颊，滚烫的，正如他现在这般，透着红彤。

　　“亦风。”长长的尾音拖得缠绵，他神色迷离，朱唇轻启，“你不爱我么？”

　　一旁的洛洛“噫”了一声，咬着唇盯着他二人。

　　狐焱身子将倾，腰肢一垮，便带歪了桌上半数酒坛，有的喝空的还好，掉在地上滚了几圈便停了，有的未开封，倾洒一地，哗啦啦甚是热闹，亦风不动声色，看似镇定如常，但呼吸的僵顿还是出卖了他，他伸手一揽，将他引到身侧，温暖的手掌按在发间，便将他的头扣在了自己胸下，贴着腰腹，他扳了扳他扭曲的身子，让他能半躺在他腿上。

　　都弄好，亦风才轻叹了一声，哀哀看了他一眼，便抬头朝洛洛道：“外面怕是乱套了，你去看看，眠术失魂术随便你用。”

　　洛洛眉头如川，不情不愿地退了出去，最后不忘死盯一眼狐焱，外面倒地声相继传来，之后便是门扇阖上的声音，洛洛聪明，知道关门谢客。

　　再低头看躺在腿上的人，醉得一塌糊涂，紧皱着眉头，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嘴里却还不忘喃喃，“你爱不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