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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丧钟起尸 ...

  •   求我。

      冷清清的笃定,冷清清的刀割言语,剐得我如若凌迟之刑,眼睁睁地碎成了千片万片。

      冤家!
      万千人里那么多个,偏生为何是你要我求你?求你作甚,求你把我踩在脚下,随意踩来踩去?

      不消你来动手,我自己都恨不得把自己撕成雪片儿一般,风一刮,随便落了何处,再不要有什么眼眉,也不要有什么耳听六识,干干净净的一片空白最好,谁也不扰,谁也不见!

      我心头火烧一样,烘得我人燥热难静。
      扑面的冷风打来,耳际里都是风声,呼啸刮过,比冬风的鬼哭狼嚎还要凄厉,比凛寒还要割耳,只愿它们当真割了我的耳朵,钻到我闷涨的心口里去,把那些冰冷又残酷的声音都挤出去,挤出去!
      腿脚因猛冲蹬走酸胀难受,可我不愿停下,不愿耳际再落了什么可怕的言语,蛊惑的铃声。那山坳里的,我认识的,我不认识的,都只愿这一跑,再也不要见了他们。

      可怕的妖物,可怕的人心,还有着可怕的残酷蛊惑,通通都不要与我相干。

      我一路冲出山庄外,不知钻到了什么林子里,尖锐的树杈刮破了我单薄的衣衫,割裂了肌肤,尖锐的疼痛蔓延着,可我不觉得疼,即便疼,也比不上心底闷来撞去的痛。
      谢十方也好,玄通也罢,你们做什么对我好,做什么又对我不好?还有那妖怪一般的晏师,做什么要对我说‘莫哭’?
      我做什么要醒来,做什么要睁开眼,做什么要见上你们?

      月亮越来越高,身边的林木气息越来越湿重浓郁,眼前尽是树杈乱生的黑影,脚下都是厚叠的层叶……我以为我可以这样一直疯跑下去,呼吸的急喘和身体的失力却让我渐渐不能在随意掌控灵敏,脚下绊倒一个什么东西,一下子扑出去好远。

      连着磕了好几处,冲撞的大力才是散去,我一阵急喘难平,扑在地上狠狠地喘着气,回头一瞪,才发觉绊倒我的地方弓高了一根扭曲的树根。
      我心下生恨,摸出靴子里的青雉,一个蹬步扑过去,跪在浓厚的腐叶上,握着青雉柄端,胡乱发泄地砍着那树根。

      “连你也欺负我!你们都欺负我!什么血,什么符,都是你们算计好了的,你们欺负我没爹没娘没个亲近的人,都算计我,都害我!我不怕你们,不怕,便是你们一个一个都欺负我,我都不怕你们。我斗不过你们,我就走,我再也不见你们,再也不见你们!”
      我郁气难平,一阵疯狂乱砍,直砍到肩头酸痛难忍,再没力气收回青雉时,便盯着那树根一片白花花错乱的口子,任由虎口火辣辣地疼。

      一时停下,胡言乱语地灌了许多冷风,口中也是剧烈奔跑过后的失力酸扯,涎水勾在舌尖齿后,舌根处便生了咸苦的感觉,一阵齁水从舌根处不断涌出,我抚着心口开始干呕,似乎要把腹腔的东西都呕干净了才罢。
      这般折磨,比真剐了你几刀还难受。
      我俯着身子,不消多时,眼角便是酸胀,一阵委屈打心口涌来,炽热烫尖儿的眼泪跟着要窜出来。我忙捂着眼睛,一边干呕,一边断续地骂道,“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让我见了他们。惹我急了,我挖了你,丢得远远的,给那鼠蛇虫蚁地吃了去,吃了去!”

      分明是我要避开他们,我却不愿落了泪示弱,脑子里乱的紧,逮着什么就说什么,把自己的眼睛也怨上,果真是糊涂纷乱的狠了。

      眼泪不能顺畅地沁出,压在眼眶眼角,扎得人眼角也是火辣辣地疼。
      我心头丧气,恨道:别人折磨你也就罢了,你还来自己折磨自己,真是个软骨头,没心气!可我能怎么办,身子不听使唤,它要委屈,它要不甘,它要挣扎它的怨怪,它想要痛痛快快地哭。

      不能哭,一定不能哭,不能让那些折磨你的人看了笑话。

      我忍得很是辛苦,干呕几乎抽空了我的力气,最后身子一歪,滚在了地上的腐叶里。冷风呼啸着,刮着林子里的树叶哗哗作响,发出妖魔鬼怪一般吼叫嬉笑,嘲弄着我随意信了人。

      新月上了弦,影影绰绰地透过密林树杈透过来,光影斑驳的喑蓝里,不知打哪里飞来了一只萤虫,一闪一烁的,一会儿晃在了月华的光柱里,一会儿又躲在了阴影暗处,渐渐地越拢越多。

      我渐渐平静下来,手上的青雉却有一下没一下地扎着泥土,机械而麻木地发出着破土,入土的咔擦声。谁都不在了,我还有青雉,青雉不会骗我,不会欺我,还会保护我。
      我戚戚然地笑了一声,一笑,便忍不住了内心的凄凉,咯咯地哽着喉底的酸楚,难过万分地侧身收回了青雉,贴在心口蜷起了身子。许是累极,又许是我蜷着身子寻到了一点儿热气安稳,我眼皮渐渐沉重,沉重的不想再看见什么。

      正当我要闭上眼时,鬼魅林立的林丛中,忽地有了一抹影子。
      那影子直直地立着,透不过一点儿光,分明那处还映着细缕的月华光亮,可它就是恰到好处地藏在了阴影里,让我隔着一缕月华倾泻,看清了它就站在哪儿。

      我刚捂上的热气便是散了,只感觉周遭冷冰冰地沁着寒,压着一片一片的腐叶爬过来,把我当成一个死人,就要埋葬了我。

      我眼睛眨也不敢眨,生怕那影子有什么动作,让人防不胜防。我暗暗捏紧了青雉,贴地的左脚侧压了一点儿地面,只待那影子一动,我便好蹬地而逃。

      逃?
      为什么,我总是想要逃?
      我暗自嘲讽了自己一声,对那黑影的恐惧消失了那一么一瞬,继而便像是吃了颗定心丸,人彻底地冷静了下来。
      我有青雉,我有九玄步,我还有观尽天下奇书的本事,怎么着,我都能活下去。我何故总要逃?难不成我真挖了眼,真听不见看不到就能避过世间的事了?
      不过是恰好遇上了谢十方,玄通,还有这一庄子的怪物,换做醒来那日,我遇上的是谁,或者遇不上谁,总会在出了破庙,在这天大地大的世间遇上。

      是谁,有什么关系?

      想到此处,我豁然开朗,这时,远远地,响了一声钟,安静的静谧一下子被打破,林中哗地一下子窜起许多夜鸟,凄哇乱叫地吓煞了人。
      我虽然想透,可身子还是本能地紧张起来,一个冷噤过身地形成了半蹲在地蓄势的架势。一面循着钟声的方向,一面以余光掐着那处暗影,一手撑地,一手暗扣了青雉,防备着随时的变动。

      那钟声响自我来处,应是山庄那边。一声之后借着一声,林子里的鸟便彻底惊起来,扑腾跳躁地根本难以止歇。
      一声…
      两声……
      ……
      第七声,我暗自数到第七声的时候,再没有钟声接来。

      夜鸟渐渐安静,树叶却哗啦啦地落着,这狂躁后的余韵似乎一点儿都没有停下的意思,我周围笼罩的萤虫正在不断地扩大着,幽幽绿绿的荧光铺开,缓慢而磨人地显出了一方更加折磨人心弦的画面。

      原来我身处的密林里,相隔不过丈余便凸起了山包,竟是一片不知尽头的乱葬坟地。
      我心头一片冰凉,断定此处是乱葬坟地,是因山包没有墓碑,即便有,也是歪歪斜斜地倒着,零零散散地扎着破败腐朽的木质身板,模糊地为幽绿的萤光衬出了上面血色干涸后的黑红色。
      都是些什么名字,我看不清,也不敢看,手心里的冷汗早让我暗自磨动着指尖,一遍又一遍地握紧着青雉,而余光所在,哪里还有什么暗影?
      它似乎只能躲在阴影里,一点儿光都不能沾,趁着我惊疑的片刻,不知道是原本就不存在,还是急快地躲开了萤虫的光晕境地,竟是什么声响都没。

      身体的反应有些快过意识,冷汗顺着鼻头滑下来的时候,我意识到一件事,有一双眼睛在看着我,可我不知道它在何处。
      就像是你处在某个完全看不到外界的地方,却在外界之外,有人看着你,盯着你的一举一动,不仅不出声,还不发出任何的一个动作让你捕捉,可那种无形的压力早已让你毛骨悚然,只惊得心头怦然直跳,任由耳际的轰鸣掩盖了周围的一切声音。

      它,将你包裹在无尽的恐惧中,姿态悠然地享受着折磨你的乐趣。

      我快要疯了!

      就在这时,前方的遥远处,忽然亮起了光,一点殷红地先是冒出了尖,接着迅速地铺呈下来,形成了一座宝塔形状。
      红红的宝塔成型时,光仍在蔓延,一直占据了山坳,呈现了一幅卧踞之势,我才赫然惊觉是那山庄整个儿亮了起来。
      原来它比我想象的还要深远,红光似是把山脚都圈住了,因为红光打山的两侧映折出了拢边的轮廓,才给了我山庄是沿着山脚建了一圈,把整个山峦都围在了山庄中的意识。

      到底是谁这么大的手笔,将山都圈在了庄中?
      桓家的力量我知道一些,可九锡未封,那人便已死去,后来之势,在谢家的遏制下,一度难以施展,如此大动干戈,就不怕谢家发难么?

      我浑然难解,周围忽地传来了滑土的响动,窸窣窸窣,原本只有一处,可渐渐的,四周遍布的皆是这种声音。
      窸窣滑落的声音本就磨人,四周全然充斥的时候,我如同落在一方满是砂石的筛子里,为某种力量筛动,筛子里的砂石晃来撞去,挑出更精细的砂石的同时,一连以这种极为缓慢的筛磨声,耗着我骨子里的最后一点儿硬气。

      我眼睛睁大,就在我不远处的大树下,我眼看着那无名墓土塌陷一般地顺着坟包往下滑。
      开始还是缓慢而窸窣,随着山庄里的红光渐渐通亮,照耀了密林也开始红通通的时候,那种塌陷就变得剧烈起来。

      画面的变辄太过突兀,筛子似是一下子加了力,我正晃来晃去地找不到北,猛然就被眼前从坟里钻出来的东西扼紧了心,一下子从筛孔里坠了下去。

      我重重撞在地上,还来不及喘息,那地上却如雨后的春笋,生长出许多竹竿一般的青鬼,再度把我挑在笋尖儿,悬在了空中。

      我紧扼难言,喉底却自己发出了一声类似‘啊’的哑声,于这骤然静谧的乱葬堆里,像是乍然入水的石头,炸开了涟漪,也炸开了那些正破坟而出的青鬼,皆尽转过一双垩白的眼,茫茫无焦地看着我。

      如同盛放的花蕊,我孤立其中,被青鬼们捧着,冷冰冰地捧着。这种折磨,似是花蕊一下子盛放到了极致,下个瞬间,就是汹涌不能抑制的颓败。
      可颓败也罢,若是颓败在这一群数不尽有多少的青鬼群中,你会觉得即便是面临颓败及至死亡,你都不会得到哪怕一刻的安宁。

      它们,会撕碎你,连你的尸身都不放过。

      我头皮发麻地这样想着,骨子里的硬气正在抽离,稍得豁然的胸腔又紧紧闭起来,不敢放任何的别样念头进去,只想着,怎么逃离这令人无比绝望的地方。

      逃。
      只有逃了,才能活下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丧钟起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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