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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解连环 ...

  •   好心倒被当作驴肝肺。
      宁九漓这下彻底明白了此言非虚。她好心欲替少年把脉,谁知少年反把手一挥,打掉她的手,却看也未看她一眼,反是对着方燕鸿道:“我没事,只是皮外伤而已,不用劳烦大夫。”
      这一挥,掌上生风,宁九漓的手臂被这么一砸,立时吃痛起来,眉宇堆挤在一起,右手垂着,左手上下揉搓着右手的胳膊,好似想把手臂上的伤给揉掉。
      可惜,她揉得起劲,旁人却看也未看她一眼。
      少年在方燕鸿的劝慰下,依旧躺了下去,闭目养伤。老人家站起身来,两眼依稀有淡淡的泪光,身子微颤,欲对着方燕鸿俯首而拜,连带声音也颤了起来:“有劳方公子了。”
      方燕鸿在老人家微倾身子之前,已经率先将他一把扶起,稳住老人颤抖的身子,温和地道:“齐伯对我有救命之恩,如此举手之劳,毋须放在心上。”
      老人家闻言,更是感怀,本来匿在眼中的泪花子,终于禁不住掉落下来,大滴大滴在松松垮垮的沟渠上划过,留下一道歪歪曲曲的痕迹。
      这回,声音已经哽咽了起来:“方公子,就算老朽对您有这么点薄恩,您也早就还清了,现在是我们齐家欠您的。”
      一个非要道谢,一个拒绝连连,宁九漓自然被晾在了一边。他们推托了多久,宁九漓就抱着手臂在一边,落寞地揉了多久。
      夜风钻过破窗糊子,奔涌而入,烛泪落得飞快,烛火越烧越暗,米粒般大小的光点闪了几下后,终于再也支撑不住,精疲力竭地熄去。
      烛火既灭,天道又不肯分几许星月之光,茅舍里立时陷入了一片黑暗。
      黑暗之下,便是寂静,风吹夜冷,平添苍凉意,而这苍凉意转眼之间便把感激泪给化了。
      那一瞬间,老人家的眼里没有泪光,反倒是如刀刃般锋利生寒,与刚才那老态龙钟,风烛残年的样子完全两样。

      可惜,黑暗之中,谁也看不清谁的表情,当方燕鸿从怀里掏出火折子,重新把陋室点亮时,齐伯的眼泪仍流得顺畅如昔。
      方燕鸿见劝慰没用,只好把手巾递了上去,让老人把留在脸上的眼泪拭去。
      宁九漓已经放下了手,小心地插上一句话,欲打破悲伤的气氛:“病人在哪里?是今天诊治,还是明早再说?”
      方燕鸿未答,反而转过头对着齐伯道:“这里还有蜡烛吗?火折子恐怕撑不了多久。”
      怎么一回工夫,齐伯已把脸上的泪花擦干,皱起了眉,长叹道:“不瞒方公子,刚才燃烧掉的已经是最后的一根蜡烛了。”
      没有光源,凭暗处,望闻问切之望,就首先不能为之。
      方燕鸿只好告辞道:“如此,我们明日一早再来。”
      火折子一闪即逝,火光灭时,方燕鸿也随之走出了门外。
      宁九漓紧随其后。

      荒都昌怀,甚少有旅人往来,自然也没有酒家客栈。
      于是,宁九漓跟着方燕鸿回到了那驾大马车里。马车甚大,车厢里容下两个人,绝对不成问题。
      方燕鸿虽然一路上对宁九漓扳着一张脸,但在床榻问题上,却极有君子风度,他颇为识趣地睡在了门边,把软塌让给了宁九漓。
      车帘一拉,车上也黑漆一片,如入瓮中。
      宁九漓正当昏昏欲睡时,却听到了方燕鸿低低的声音入耳:“对不起。”
      “嗯?”宁九漓未动,仍旧仰着身子,表情自若地躺着。
      “阿斐那一掌击得不轻吧?”方燕鸿不答反问。
      当然不轻,宁九漓不由自主地又揉了揉胳膊,这痛到现在都未消去。
      “阿斐不是故意的。自阿音跟着别人跑了后,阿斐便恨尽了天下的女子,甚至讨厌女子的碰触。虽然你只是替他把脉,可还是犯了他的禁忌,他下手难免重了点。如果有伤到你的地方,我替他道歉了。”方燕鸿虽是道歉,虽是声音极尽诚恳,但仍然掺着一如往昔的冷漠。
      原来,她吃痛的表情,这个人不是没有看见,而是视若无睹。
      她未吭声,方燕鸿继续道:“齐伯对我有恩,阿斐又是可怜人,只能委屈你体谅了。”
      “哦。”她应道。人在屋檐下,她若不把气吞到肚里,还能吵能闹不成。

      宁九漓翻了个身,把受了伤的手臂放在上面,准备把烦恼之事暂且抛于脑后,先养精蓄锐一番,好好睡个饱觉。
      但方燕鸿却未睡。
      不仅未睡,一路寡言少语的他,这个晚上,话还特别得多。
      “小神医,你若有气,就出在我身上吧,请千万救治好伯母。”方燕鸿声音无比虔诚,好似她若不说些什么,反倒过意不去一般。
      宁九漓无奈地转了个身子,把脸朝向上方,蔚然一叹道:“我必当竭尽全力,但也请方大少能解我心中一二疑惑。”
      身子正着,说话也是难得的咬文嚼字。
      “请讲。”方燕鸿倒没觉得什么不妥,声音清朗。
      “在幽都碰面之前,我可有得罪过方大少的?”宁九漓道。
      “没有。”方燕鸿道。
      “那我如何惹方大少生厌了?”宁九漓继续道。
      见方燕鸿不语,宁九漓只好又道:“方大少但说无妨。”
      她虽然困着,但好不容易等到此人愿意敞开心扉,她怎能不抓紧这个机会,来解她心中所惑。
      方燕鸿撇了撇眉,终于开口道:“谈不上讨厌,相反我一直对小神医的仁心仁术心怀敬重,小神医那幅催心上人速归的画,虽然大胆了一点,但不过是私人之事,也无不可。可是,小神医把此事弄得满城风雨,天下皆知,惹得闺中之女仿效,我不过是看不惯这种风气,敬而远之而已。”
      原来还是那副画惹得祸,原来她的声名居然那么差。
      方燕鸿说完,便打起了轻鼾,竟已沉沉睡去。
      这回,郁闷的换成了她,翻来覆去难以入睡的也成了她。
      这幅画不过是闺中戏做,为何流传如此之广?

      残月纤纤西坠,红日冉冉东升。
      夏日里的晨光总是来得特别的早,宁九漓辗转反侧了一夜,毫不容易酝酿起睡意,把眼儿合上时,床榻却开始震了起来,硬是把她的身子生生摇醒。
      她抓着床角,满是不愿地爬了起来。
      床榻架在马车之上,马车自然不会无缘无故地震动。淡蓝色的天穹之下,一男子挥扬着马鞭,让马儿不停地跃蹄长鸣。
      见车里的人儿出来,男子方收起鞭子,让四匹白马消停下来。
      如此之阵仗,原不过是为催人速醒。
      “走吧。”方燕鸿跳下马车,举步向前。
      宁九漓眼儿稀松,足下毫无意识地挪动,飘飘荡荡间,已是来到昨日的那间破茅草屋子。

      第二次进门,宁九漓才知道原来破草屋子别有幽境。
      远看是一墙的稻草,平平无奇,及近处,细细观察,才发现墙上有一道裂缝,一周圈下来,正好是个门框的形状。
      如此隐蔽,夜晚烛火又暗,难怪未曾发现。
      宁九漓正在感慨的时候,齐伯已把此门推开,迎着她和方燕鸿步入内室。

      说是内室,其实和外间也无甚两样,屋子的最里面摆着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中年妇人。
      一个双眸紧闭,看似处在昏迷之中的妇人。
      望其貌,潮热颧红,气短乏力,神疲纳呆,舌红无苔。
      把其脉,重按空虚,应指松软,细数无力,若有似无。
      “我娘没事吧?”说话的少年硬撑着身子,靠在墙边,声音虚弱。
      “没事。”宁九漓也靠在墙边,一夜未眠,声音也高亢不到哪里去。
      不过,再怎么乏力,施针的这点力气还是有的。
      她早已拿出银针,取膏盲、肺俞、腰眼、足三里、三阴交为主穴,一根根地往上扎去,略略施力。
      收针之时,额头上细细的汗珠密布,如蒙了一层薄雾。
      薄雾湿化,水珠越聚越大,渐渐地滚成斗大的一粒,在面部划过,惹得面上痒痒得难耐。
      出门在外不拘小节,正当她准备用袖子擦汗时,一块帕子已经递到了她的面前。
      帕色如雪,正如眼前之人的衣衫,干净甚是天边的白云。
      想不到堂堂须眉男子,也有如此细致的一面。
      宁九漓接过帕子,把脸上的汗水抹去,再抬眼望去,眼前之人的面容一如往昔,轮廓分明,像刀削般清楚有力。硬朗的外表之下,是漠然的神情,仿佛刚才的细致与柔和同他完全无关。

      齐伯屋里家徒四壁,自然不会有笔墨纸砚,而他们一家子,又老的老,伤的伤,病的病,所以方子是回到马车上开的,抓药也被方燕鸿一手揽来。
      不过,这回,方燕鸿却没有驾起那惹人注意的四驱马车,而是解开了其中一匹白马的绳子,手扶着马背,翻身而上,尘土飞扬,一人一马,轻骑远去。
      宁九漓落得清净,寻着车里的床榻,便一股儿地躺了下去,准备好好补眠一番。

      只是方燕鸿的那单骑清亮的马蹄声刚过不久,一阵缤纷杂乱的马蹄声又起。
      由远及近而来,把马车团团围住,仿佛是算准了时间一般。
      马上之人俱是黑衣蒙面,手持大刀。
      他们转眼之间已把马车围得密不透风,银色的大刀在太阳底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亮堂堂地照在人的脸上,但显然他们的脸色没有他们手上的大刀一般熠熠生辉。
      十个人里面有倒有九个人是黑着一张脸,正午的太阳照得又猛又烈,蒸腾着各处的水分,他们脸上的汗水便被逼得如雨水一般直落而下。他们心中无不郁闷,明明把马蹄声踏得如此之重,可是车子里却半点动静也无。
      剩下的一个人不是不郁闷,而是看着油光满面的伙伴,一股子的庆幸把郁闷压了下去,只因车厢正好把烈日的光芒给挡了下来,立在车厢的阴影处,就连东风吹来,仿佛都比周围多了丝凉意。

      再看车厢之内,宁九漓仰面卧在床榻之上,眼儿闭着,睫毛微动,嘴角微扬。
      仿佛连睡里的梦儿都是甜的。
      她的脸上洋溢着轻松,外面的这群蒙面客却再也忍耐不住。
      领头之人一个眼色,旁边的一个壮硕大汉率先出列,执刀向前,刀子一扬,便把车帘削下。
      于是,立在车厢之前的人更加郁闷,车里车外两重天,他们汗流浃背,里面的人儿却睡得正香。
      壮硕大汉见此情景,犹豫着向领头之人看去,领头之人把手一挥,大汉方提刀钻入车内。眼见刀锋离宁九漓越来越近。
      而宁九漓却依然仰躺着,一动未动,只是手掌儿聚拢成拳,像是捏着什么。
      咫尺之遥,大汉的刀子已经高举于头顶。
      宁九漓的性命仿佛危在旦夕。

      说是迟,那是快,正在这个时候,一支羽箭来得比刀势更快,白光一闪,轻若游鸿,却力甚千金,箭头不偏不倚,穿透了大汉的手掌。大汉立时吃痛,哇的一叫,竟如杀猪似地大喊,刀子落到地上反倒成了无声无息。喊声自车内传到车外,旁边的黑衣大汉均忍不住捂住了耳朵,无法捂耳的鸟兽则四下散去,远远地避开那声源。
      大汉捧着血肉模糊的手,哭丧着奔了出来,宁九漓在这巨响之下,却仍然闭着眼睛。

      双拳难敌四手,射箭的只有一个人,而黑衣大汉却人数众多,所以那射手只好做着游击之战,隐在林中,箭矢时不时的乱飞,却失了原来那一箭的准头,箭矢流窜,未能再伤敌,不过起了扰乱人心之效。
      黑衣大汉被乱箭一搅和,已是乱作一团,不复原来那围攻之势。他们追逐着射箭之人,射箭之人却利用林中的地势,东躲西藏,宛如与黑衣大汉做着拉锯之战。
      如此往来,仿佛折腾着时光,此拉锯之战,直到方燕鸿去而复返,方才作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解连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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