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黑集》顾浅希

12、游园惊梦（六）

　　入伏以来，便未曾下雨，暑气积聚到这一日，终于在半夜迎来了一道惊雷。

　　暴雨如注。

　　南兮于梦中惊醒，混沌之间，微微睁眼，就见床边有一道黑影，昏暗的夜烛之下，她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只觉得有一只手在轻抚自己的小腹。

　　南兮惊出一身冷汗，瞬间挥开那只手，蜷身护住自己。

　　黑暗中的人影轻笑，语气中透着一丝古怪：“你倒是极宝贝这个孩子。”

　　是沈绍！

　　南兮不晓得他夜里不睡这是又发什么疯，到底是心虚，只能强装镇定，讥讽回去：“他若有个闪失，我弟弟可还能活？”

　　沈绍沉默许久才道：“原是因为我。”

　　黑暗之中，看不清神色，隐藏了所有情绪。沈绍到底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出了门。

　　这一惊扰，南兮再没睡好，反复陷入噩梦之中。梦中她不停奔跑，在山间，在溪畔，在丛林，在旷野，身后的追逐者如影随形，她犹如惊弓之鸟，终于在恐惧和疲惫中醒来。

　　乌云如墨，似乎酝酿着一场更大的雨。

　　南兮胸口闷的厉害，出声呼唤凝玉，却无人应声，她起身披了件衣裳，想去看看北寒。

　　甫一开门，便有狂风灌入，吹的她衣袂翻飞，后退一步。

　　门外立着两道人影，执剑拦了去路，其中一人道：“太傅有令，您不得外出。”

　　联想到昨夜沈绍的反常举动，南兮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她看了眼远处的天色，已是风雨欲来之相。

　　凭她血肉之躯，要如何阻拦？

　　回到屋内，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坐在镜子前简单挽了个发，又换了件藕色薄衫，未施粉黛，也足以楚楚动人。

　　而后便是漫长的等待。

　　仿佛过了三百年那么久。

　　男人推门而入，他身穿青灰色长衫，几乎与外面的天色融为一体，带着雨水潮湿的气息。

　　沈绍的神色十分平静，瞧不出端倪，唯有在看到她的时候，眼神一暗。

　　最近这段时间，南兮肉眼可见的丰润起来，此时穿了这样一件衣裳，凝脂般的肌肤更显得白，令人无法不去肖想那衣料包裹下的玲珑曲线。

　　沈绍意味深长：“夫人今日好兴致。”

　　南兮看向他，眼圈微微有些泛红，不知是不是哭过了：“为何不许我出门？”

　　“外面风雨大，怕夫人着凉。”他走近南兮，声音不自觉的放缓，怕稍重一些，就要惹她落泪。

　　兵家博弈，起初都在相互试探，避重就轻。沈绍占据了绝对优势，永远都显得这般游刃有余。

　　可她疲惫极了，声音轻飘飘的，不知是在问他还是问自己：“可雨什么时候才能停？”

　　沈绍伸手按住她的肩膀，似乎有话要说。

　　南兮却像一尾鱼般挣脱了他的手，侧身依偎到他怀中：“我有些乏了。”

　　她从未如此主动亲近，沈绍神色不明，到底还是抱起她往床榻走去：“我替夫人更衣。”

　　衣未更完，沈绍已经急不可耐的侵入，南兮疼的往后躲，又被他抓了回去。

　　得知她有孕之后，偶尔亲密，沈绍都小心翼翼，今天却彻底不管不顾。

　　南兮拼了命的忍耐，想要让他尽兴，可沈绍发狂一般，一下一下，只想将她捣碎。

　　南兮一直紧闭着双眸，此时终于忍不住瞧向他。

　　沈绍的眼睛近在咫尺，这样近的距离，足以看清其中的全部情绪。

　　原来他这样恨她，恨的双目发红，好似要烧起来，将她烧成灰烬。

　　南兮是真的怕了，漂亮的眼睛里渐渐升了水汽，哀哀的望着他，希望他心生一点怜悯，不要赶尽杀绝。

　　可沈绍已经不会再对她心软，只要想起南兮使得那些手段，那些令他信以为真的欺瞒，和他因为这个孩子产生的巨大欢愉，怒火便冲天而起。

　　他当真恨极了她。

　　南兮终于落下泪来，她无路可退，伸手环住他的后颈，出声哀求：“求你了，求求你。”

　　她服软的样子极其动人，他在这哀求声中更加膨胀，倾其所有的发泄出来。

　　南兮终于得到解脱，沈绍理了理她额边被冷汗浸湿的头发，尚未容她喘息片刻，便说出了残忍的话：“南兮，我容不下这个孩子。”

　　他清晰的看到了一个人心如死灰的瞬间，那双漂亮的眼睛像摔碎了的琉璃，她张了张嘴，语无伦次说不出完整的话，只紧紧抓着他的手臂。

　　沈绍没有一丝动摇，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只小瓶子，面色阴沉的望着她：“南兮，你不该算计我，当初若说实话，我未必容不下这个孩子。”

　　可现在一切都晚了。

　　南兮泪如雨下，慌乱的摇头：“我错了，原谅我……”

　　他从瓶中倒出一颗红色的药丸，轻声安抚：“这药是高人所制，对身子伤害不大，只需半个时辰，你且忍耐一下。”

　　她浑身酸的厉害，却还是生了力气，踉跄着向门外跑去。

　　只跑出去几步，便被沈绍扯住头发，拉了回来：“南兮，不要再白费力气。”

　　她挣扎着跪到地上，妄想再次用自己做交易：“我不能没有这个孩子，只要你肯放过他，我什么都给你。”

　　之前是为了锦彦，现在是为了这个孩子，她为了所爱之人可以付出一切，独独不会爱他。

　　沈绍都没有想到自己会这样狠心，他现在甚至有些兴奋，潜藏在深处的残忍嗜血被彻底激发，他迫切想要剥离她与从前的一切。

　　“你本就是我的，可‘它’不是。”沈绍钳住她的下巴，生生将那颗药塞了进去，顺着她的喉咙一捋，药便吞了下去。

　　南兮开始疯狂干呕，可什么都吐不出来，没过多久，便觉得通体发寒，小腹隐隐作痛。

　　沈绍就在一旁冷眼旁观，看着她的面色一点一点变得惨白，抱着肚子蜷成一团，额上的冷汗越淌越多。

　　她清楚的感知到自己的变化，恨意和身体上的痛苦交聚成了巨大折磨，令她生不如死。

　　突然，腹中某处动了一下。

　　她睁大眼睛，颤巍巍的伸手去摸那一处。

　　腹中又是一动。

　　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腹中孩儿的胎动，却是他临死前的挣扎。

　　南兮终于痛哭出声。

　　无边恨意，犹如地狱烈火，永生不灭。

　　终有一天，她要让沈绍尝尝今日她所遭受的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