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奇谭]忽然而已》林之书

11、话中文

　　独居乌蒙灵谷，欧阳少恭把典籍全部搬出来，在日光下摊晒，一边翻阅一边分门别类归纳，还自己做了个书案。两日之后，他正在读书，一对通体红色的古剑从天而降，落地便化作红衣的女子。
　　欧阳少恭抬头看去，放下手中书简，起身迎接道：“可是紫胤真人派来的天墉门人？”
　　红玉道：“紫胤真人座下剑灵红玉。你就是欧阳少恭？”
　　她打量着这个宽袍大袖、文质彬彬的青年，不，应该还是少年，他举止从容有度，但仔细看来，的确是未及弱冠的年纪。
　　欧阳少恭道：“正是在下。”
　　红玉忍不住心下赞叹，她身为剑灵，寿命长久，以她的阅历，也少见这般天质自然的人物，他穿一身点缀牙色与银色的白衣，轻裘缓带站在遍地绿意与点点花色中，实在翩翩公子，如玉如英。
　　紫胤已经告知红玉欧阳少恭少恭主动为乌蒙灵谷族人收敛身后事，她见此地景色宜人，平静安详，便知欧阳少恭已经办完了。
　　欧阳少恭看她神色便知道她在想什么，引她到冰炎洞中去看。
　　红玉一踏进冰炎洞便吃了一惊，不是因为一排排庞大群墓所带来的视觉冲击，而是因为寒气弥漫的洞穴中，众人整整齐齐躺着，被透明的冰穴包裹覆盖，透过冰层，可见其下之人皆是尸身完好，面容安详，如同在睡梦中无声无息地逝去。
　　红玉骇然道：“这是……”
　　欧阳少恭在侧解释道：“在下善于岐黄，炼有一种藏象丹，可以将尸身恢复到生前完好的状态。”
　　红玉不知该说什么，你有心了，你费心了，还是你为什么会炼这种药？按说这种药除了慰藉活人别无用途，不过凡人倒是对尸身看得很重，甚至有身体不完整魂魄便不能转世投胎的说法。
　　她在墓中穿行，一个个看过去，甚至错觉这些人都并没有死去，只是在沉眠。
　　走出几步，红玉忽然注意到，每人的墓碑上都刻着姓名，转头问欧阳少恭：“你如何知道他们姓甚名谁？”
　　欧阳少恭道：“在下有一件法宝，可以短暂再现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对诸位挨个施术，自然明白。”
　　红玉立刻便想到，紫胤说不知道屠苏在乌蒙灵谷发生了什么。
　　欧阳少恭会意地主动道：“在下已经看过这里被入侵时发生的事情，不过来者均着黑衣，带鬼面具，查不出什么线索。”
　　实在是……太贴心，太周全。
　　红玉忍不住想，就算他有求于乌蒙灵谷，既然乌蒙灵谷已经没法完成他所愿，为一村陌生人做到这种地步，是不是太过了？
　　心中一旦埋下疑虑，看事情变会不一样，她想到在降落时第一眼所见的场景，阳光下草地上读书的少年和这一片群墓的反差更让她的感官蒙上一层阴影。
　　欧阳少恭仿佛对红玉所思所想毫无察觉，介绍道：“韩云溪已将前事尽数忘却，我想紫胤真人不会告诉他这段伤痛往事，他也不会再回到乌蒙灵谷，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故此为他也立了一座碑，在他母亲旁边。”
　　红玉道：“主人已经收他为徒，更名百里屠苏。”
　　紫胤告诉过红玉，欧阳少恭多半会问起韩云溪的情况，让她照实回答即可，红玉原本打算把紫胤欲将韩云溪送下山交由普通百姓收养，却因为他不能离开焚寂太远而作罢的前因后果道明，这一刻却突然改变主意，只是简略说了结果。
　　欧阳少恭闻言露出个放松的笑，还稍带点腼腆意味：“我妄自揣测，幸好没有做错。”
　　看着这个风姿迤逦的少年在群墓中安然自得的模样，红玉心中冒出一股寒气，对他良好的第一印象几乎完全翻转了过来。

　　出了冰炎洞，欧阳少恭施法落下石门，请红玉稍待几日，容他把书籍文典全部抄一遍，副本带走，原本交由红玉送上天墉。
　　红玉问：“为什么还要抄一遍？”乌蒙灵谷除韩云溪无人生还，现在韩云溪成为百里屠苏，大约不会再回乌蒙灵谷继承巫祝之位，紫胤的意思是交由欧阳少恭带走无妨。
　　欧阳少恭道：“乌蒙灵谷之物，纵然已经无主，我也不能随意据为己有，能够抄录已经足够。”
　　他微微拂袖，看向地上的书简书册道：“至于原本，这些文典留在此地，难免生灰蒙尘，甚至抵不过时间之力而腐朽，天墉乃天下第一修仙门派，紫胤真人又和大巫祝是故友，交由真人保管再合适不过。”
　　红玉觉得言之有理，点头同意。
　　说话间，一只手指大小的猴子从书堆中窜出来，抓住欧阳少恭衣摆顺着连爬带跳，三两下就坐上欧阳少恭的肩膀，两只毛茸茸的小爪子捧着欧阳少恭的侧脸蹭了蹭，顿时给少年如诗如画的气质中添了几分活泼。
　　红玉却已经不敢小看这少年身边事物，仔细看便看出，这只灵猴也是有一二百年修为的。
　　欧阳少恭任小猴子在他肩上打滚撒娇，继续对红玉道：“既然如此，委屈红玉姑娘逗留几日。不知姑娘身为剑灵，可否需要住宿？”
　　他侧身指向谷口不远处新盖的两间木屋，“亡者之所我不敢擅进，另起房屋暂住，本以为紫胤真人会派遣门人弟子，顺手多盖了一间。”
　　红玉再一次有感到那种违和，实在是……太周到了。

　　接下来几天，欧阳少恭自然察觉到红玉对自己隐隐的疏远之意，不以为意地自行翻阅抄录典籍。
　　他着重注意其一在起死回生之术，其二在关于凶剑和煞气，几乎全无所获。
　　礼祭方面的典籍中只提到，本族大巫祝即是巫礼，全族世代为女娲大神镇守一物，除此之外都是千篇一律的祭祀仪式与过程，连结界的变化情况都没有记载。
　　欧阳少恭多少有所预料，并不太失望。
　　乌蒙灵谷和大部分女娲眷族一般，都还保持着古老传统的生活方式，真正重要的知识都是口口相传。
　　他曾经拜访的女娲眷族，交好之后得到的信息，也都是自己整理抄录成册，再送回桃花源。
　　乌蒙灵谷世代看守凶剑数千载，全然没留下什么记载，或许还是有一些，只不过被用某种巫礼才知道的方法封印，随着韩休宁去世已经永无重现之日。
　　不论如何，焚寂总归是重新进入他视线了，他做事向来未雨绸缪，尽管还不确定那把剑是不是焚寂，也不确定自己要不要取回焚寂，更不确定能否顺利取回魂魄融合，但既然想到有这个可能，便开始研制抵御煞气的药方。
　　此事不急在一时，欧阳少恭倒是对乌蒙灵谷中生活类的记载很感兴趣，他们每隔几年便会派人到山外镇上买作物种子，交换布匹，学习新的手艺，一则则交易记录明确，稍微整理一下便是一部总结发展与变迁的纲目。还有巫祝记载的新技艺普及进度和适用范围，在俗世间也大有用处。整座山脉的动植物繁衍，与地貌水脉的走向变化，更是珍贵的资料。

　　有星团帮忙磨墨铺纸，欧阳少恭只管心无旁骛地抄书，每天抄到日落，星团吃够了文气，还会乖巧地帮他按摩手腕手指。
　　红衣不好意思整日无所事事，主动提出帮欧阳少恭分担一部分抄书，她见欧阳少恭更在意生活琐记与自然地态，不解其意却不再相问，慢慢的才看出门道，不由想这少年必定是书香世族出身，才有这样的眼界和洞察力。
　　十天半月之后，抄录完毕，欧阳少恭将归纳好的典籍原本交给红玉，特地抽出一卷书简给红玉看，“我发现典籍上记载，乌蒙灵谷有一门无名心法，似乎是大巫祝代代修习，压制煞气所用，韩云溪……百里屠苏或许用得上。”
　　红玉颇为惊喜，急忙接过查看，欧阳少恭又道：“或许我可以参考此法炼出压制煞气的丹药，将来若有所得，会送上天墉。”
　　欧阳少恭说着笑了一笑：“杏林中人，见猎心喜，还望勿怪。”
　　红玉不禁抬头，凝眸看他。
　　越是和欧阳少恭相处越觉得如沐春风，他做事真是无一处不妥帖，无一处不周到，事事都想在前面，甚至已经先办好了，神通广大，心思缜密，冰雪聪明，不自傲，不居功。
　　这样的人谁会不喜欢？却让红玉觉得镜中花水中月一般，完美而虚幻。
　　她对欧阳少恭的印象有多好，警惕心就有多强烈。

　　与欧阳少恭在乌蒙灵谷外互相告辞，回到天墉城，红玉向紫胤报告她所见所闻，说到少恭的行为，仍旧觉得，太君子了。
　　她自觉以欧阳少恭的待人接物，背后中伤他实在不够磊落，仍旧忍不住道：“依红玉所见，此人若不是大仁大善，就是大奸大恶。”
　　紫胤闭目沉吟许久，才道：“我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花痴心态发作，借红玉的视角大大赞颂了一番少恭。
其实电视剧里的少恭比起游戏并不是太走形，而是直接精分了，天墉城上那一段和整部剧都画风不对。
天墉城之后的剧情里，少恭的形象基本都跟游戏一样，主要是：
1.温柔体贴，亲切和善，细致周到，完美得不像真人
2.除了炼丹法术几乎手无缚鸡之力
但是天墉城一段呢，表现是这样的：
1.活泼、自来熟、爱憎分明、伶牙俐齿、有点小心眼爱记仇（少恭说上天涯学法术为了救更多人时晴雪吐槽是为了整更多人吧）、偏执（执着于复活亡妻）、冲动（千辛万苦拜上天墉却为了下山祭拜亡妻不惜违规被逐，因为被屠苏救过一命就一心报答不惜被逐）
2.武功不错（跟屠苏学剑术、和鬼面人交手御敌）
如果连着天墉城这段一起看，红玉对少恭的评价根本不成立，晴雪都明着吐槽了，这么生动外露的腹黑性格哪里完美得像假的一样啊。
本文既然是电视剧同人，少恭不会一直保持这种完美的态度，会适当流露出活泼调皮的一面。
顺带一提，我在记录手册那边就说过，我非常不赞同红玉的理论。
先贤有云，一日三省吾身，有则改之无则加勉，都是教导人约束自身言行，追求圣人之道。基本上一个人的进步都是不断改正自身缺点，红玉这种因为很温柔很完美就很假一定有问题的说法，在我感觉是对所有努力约束自己朝完美方向靠拢的真君子的侮辱。
而且红玉怀疑的原因还是少恭表现得上善若水，本性却似乎是烈性如火，一样米养百样人，有些性格成分的确是天生，不是天生君子就不能追求当个君子吗？一个人努力想做个完美的好人，就是心怀鬼胎？
而且我发现只有在国产影视里才会有这种对人性充满贬低和恶意的理论，常常出现在对各种反派BOSS的形容和揣度上，欧美影视就从来没这种事，如果形容一个人非常好非常完美一定是在真夸他，这个人就是个可靠的大好人。
看龙纹身的女孩时，有个场景是某人问女主对男主目前深陷一桩官司的看法，女主认为男主是被诬陷的，因为男主从小到大的记录非常完美，连张停车罚单都没有，放在国产剧里这种理由只会证明这人是个虚伪至极的大坏蛋。
还有跟我提中庸的读者，这是个误解，这个词不是中等平庸，中庸所追求的修养的最高境界是至诚或着至德。开篇就是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可以说中庸的核心思想就是通过自我管理培养出理想人格。孔子都说：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不是说中庸就是泯然于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