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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剑一痛殴安家齐 ...

  •   四月二十八,是纪夫人四十岁诞辰。女人都是怕老的,过了三十五,纪夫人是越来越不想过诞辰了。本来这回也想跟前几年一样,静悄悄的就过了,不曾想,纪云瑄倒是一片孝心,说是逢十得大办,咋呼着要热热闹闹搞一场,还特地飞鸽传书让纪云峰到时从泽平赶回来祝寿。纪夫人也只得笑笑,由得他们去操办了。

      四月十八这天傍晚,陆剑一、姚千影和秋夫人坐在花厅内用晚膳,因无外人在场,便没上食案,三人围了圆桌聚集而食。

      餐桌上,寂寂无声,只有秋夫人时而给陆剑一和姚千影舀上几勺菜,他们轻声道谢的声音。

      姚千影率先吃完,放下碗筷,轻声说道:“再过十天便是姨母的诞辰,云皓你看,我们要送什么贺礼合适?”

      陆剑一漫不经心回道:“无非就是金石玉器,你看着办就好了。”

      姚千影瞟了秋夫人一眼,道:“云瑄说这回要热闹大办,光宴席就要摆上数十桌,我们可不能送得太随便了,要不到时岂非失了脸面?”

      陆剑一闻言一怔,手上的筷子凝顿在半空。纪云瑄说要大办?要大宴宾客?那溪溪岂不是会回来参加她母亲的寿宴了?七十四天了!自溪溪归宁那日后,他再没见过溪溪,到今天已足足七十四天了!

      秋夫人及时开口,将陆剑一游离的神思拉了回来:“阿夏当了纪家二十年的当家主母,什么珍奇玩意没见过,只怕我们送得再贵重,也入不了她的眼。这送礼,价值高低倒是其次,最主要的还是一个心意。我这里有一尊玉观音,成色还不错,不如皓儿拿去瑞光寺请普济大师开光,也好作为寿礼送给你姨母。”

      姚千影笑道:“这个主意好!姨母信佛,送尊开过光的玉观音给她,比送座金山还要让她欢喜。”

      陆剑一淡淡点了点头。三人又谈笑片刻,陆剑一借口还有公务要处理,离席去了书房。

      夕阳已坠,圆月初升,白蒙蒙的一片,似纸单薄。深蓝色的苍穹,稀疏几点星光,暗淡而细微。晚风里,柳絮纷飞,隐约有木兰花清淡的幽香。

      陆剑一在廊下疾走,猛然顿住了脚步。这似曾相识的味道,让他一下子想起凤鸣山上木屋前的那棵木兰树。树下,还有他为溪溪搭的秋千架……

      七十四天。整整七十四天,他没有她的丁点消息。

      不念不想,不思不忆,溪溪却就在那里。喝水的时候,在他的茶杯里;吃饭的时候,在他的饭碗里;穿衣的时候,在他的镜子里;舞剑的时候,在他的剑光里;看书的时候,在他的书页里;睡觉的时候,在他的梦里……她,无时无刻,无处不在。他此刻方知,原来,溪溪早已住进了他心里,不思量,自难忘;原来,溪溪早已刻在了他眼里,他不管看什么,都要先看到她的身影。

      七十四天没见,她,可还好吗?

      十天转瞬即过。纪夫人寿辰这天,碧天如洗,清风徐缓。纪府车水马龙,门庭若市。

      纪崇霖和纪夫人领着陆剑一和纪云瑄,在外院的致和堂恭迎外宾。而纪云峰因为久居泽平,与景州的权贵并不熟络,故而随一众女眷在内院熙恩堂招呼自家亲戚。

      安王爷与安王妃也来了,在外院下了马车,步入致和堂与纪家人道贺言谈。安家齐与柳溪溪的马车紧随其后,却只在门前停留了一小会,掀开车帘与纪夫人和纪云瑄说了两句话,便直接驶入内院,往熙恩堂去了。

      陆剑一站在远处,连柳溪溪的照面也没打上。目送柳溪溪的马车远去,他心头有如鼓锤,砰砰作响。平日倒也罢了,可此刻知道柳溪溪就在熙恩堂,与自己不过百丈之遥,一时心痒难挠,坐立不安,只恨不得立马插翅飞身过去看她一眼。

      强捺心头焦躁,与宾客又寒暄了一会,实在忍耐不住,抬眼环视四周,只见众人笑语欢颜,谈笑风生,无人注意到他,遂悄然抽身而退,举步往熙恩堂而去。

      穿过月洞门,陆剑一远远的便望见柳溪溪一身素衣,正伫立于熙恩堂前的走廊底下,侧对着他,怔怔眺望天际流岚。身旁梧桐树的枝影投在她身上,光影陆离,笼得她脸上神色明灭不定,看不分明。陆剑一不知不觉停住了脚步,对着那抹淡如水墨的身影,痴痴望了半晌。

      片刻之后,陆剑一才缓步从廊下绕了过去,慢慢走到了溪溪身后。柳溪溪背对着他,一动不动,似未察觉他的到来。

      仿佛近乡情怯般,平日里魂牵梦萦日思夜想的,此刻人就在眼前,陆剑一却又心悸难安,不敢上前一步。良久,他才压抑住澎湃的心潮,轻轻唤了她一声,“溪溪,你还好吗?”

      溪溪没有回答,连头也未曾回顾,仿佛未听到他的叫唤。

      陆剑一稍稍提高嗓音,又叫了一声:“溪溪?”

      溪溪却仍纹丝不动,恍若未闻,只一味对着天边流云发呆。陆剑一心底涌起一阵不安,上前一步,扯着她的衣袖喊道:“溪溪!”

      柳溪溪终于缓缓转过身来。却只是淡然扫了他一眼,一语不发,复又回过身去,仍像先前般怔怔望着遥远的天际。

      陆剑一瞟了一眼天边,远方白云飘飘,浮云作苍狗,又有什么好看的?可溪溪却像是看什么新奇好玩的玩意似的,看得出神。陆剑一忍不住伸手,扳住溪溪的肩头,强行将她转了过来。

      “溪……”只叫出半声,陆剑一便怔怔消了声。只一眼,他便瞧出了溪溪的不对劲。梧桐树下,溪溪表情呆滞,眼光空洞无神,木然地看着他,冷淡的眼神仿佛他只是个不相干的路人,整个人竟像是痴呆了一般。

      陆剑一倒吸一口冷气,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溪溪,他的溪溪,不过八十四天没见,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回过神来,他勉强压下心中焦虑,试图与溪溪说话:“溪溪?溪溪!你……你这是怎么了?你跟我说说话。你开口呀!”

      溪溪毫无反应,仍旧缄口无言。木然呆视的样子,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泥塑石像。陆剑一心中大乱,惊骇惧疑,齐齐涌上心头。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陆剑一竭力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抓过溪溪的手腕,搭手把脉。

      片刻之后,他脸上神色突然剧变,难以置信地看了柳溪溪须臾,猛地抓过她另一只手腕,再次搭脉。少顷,他颓然放下溪溪的手腕,脸色难看至极。

      柳溪溪由始至终一言不发,仿若一个毫无意志的布偶,任其摆布。茫然的眼光,没有焦距,轻忽忽飘向远方。

      陆剑一大恸,这一刻悔恨交加。自己为何就听信了纪云瑄的话,竟真的放任溪溪不管。这八十四天,他哪怕是找个借口去安王府上看她一次,或是有意打探打探她的消息,她怎会变成这个样子?怎会,中了火蔓华沙的毒?!

      熙恩堂内,正与纪云峰言笑晏晏的安家齐,注意到了门外的异样。他起身走到了门边,对着廊下的陆剑一吟吟笑道:“云皓,怎么来了也不吱一声?进来喝杯茶吧。”

      陆剑一遽然抬头,阴沉沉的眼光像两把尖刀,狠狠地扎了过去。柳溪溪中毒,此事安家齐绝脱不了干系!眼里寒芒掠过,他像一头狂怒的雄狮,一声低啸未散,人已飞身过去,一记猛拳,登时将安家齐掀翻在地。

      安家齐一声痛呼还没出口,陆剑一已欺身上前,拿腿压于他身上便是一顿痛殴。整个过程快如闪电,安家齐还未反应过来便已被打得鼻青脸肿头昏脑涨不能思索,当下只本能地蜷作一团,两手抱头,任凭陆剑一生铁般冷硬的拳头雨点似的落在他身上、头上。

      熙恩堂上惊呼四起。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人不由怔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便是一阵惊慌失措的大呼小叫,纪云峰与几个男宾已火速冲上前去拉架。

      只是此刻的陆剑一已打红了眼,犹如困兽般狂躁暴怒,一时力大无穷,纪云峰与族内几个表兄弟合力竟也拉不动他。眼见他再这般打下去,安家齐就算不死也得丢掉半条命,纪云峰一急,从他背后牢牢抱住将他拉扯起来,旁边两个醒目的表兄弟也赶紧一人一边制住了他手臂。陆剑一上半身被钳制住,心中却犹自愤恨难消,仍挣扎着伸脚去踢地上的安家齐。

      就在一片尖叫混乱中,不知谁大喊了一声:“二公子来了!”入门处,一袭白衣微尘不染,如风迅疾而来,不是纪云瑄又是谁?

      纪云峰喜道:“二弟,你来得正好!快来帮我……”话未说完,却瞥见纪云瑄一脸铁青,寒声厉喝:“别拦着他!让他打!给我打!”

      这下不仅纪云峰,堂上众人皆是一愣。众所周知,纪云瑄与安家齐向来亲如兄弟,感情只怕还好过他与云峰的,如今不来拦架,倒像是要帮纪云皓打安家齐?今日莫非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一个两个的都吃错药了不成?

      纪云峰再不解,也不能真的放开陆剑一让他再动手。真要安家齐在他们纪府里出了什么事,如何能向安王爷王妃交代?但陆剑一打不得,却有人打得。

      纪云瑄疾走过来,不顾众目睽睽,撩起袍摆,狠狠地踹了安家齐几脚。一边踹一边骂道:“你以为我们纪家没人了,可以由着你这么欺负三妹妹是不是?!我告诉你,你要是不喜欢三妹妹做你的世子妃,大可以把她休了送回纪家!我们纪家,不稀罕你们安王府!”

      安家齐闷哼一声,趴在地上爬不起来。

      堂上静默了一瞬,几息后有如滚水沸腾,喧嚣比先前更甚。纪云瑄的这几句话,实在太震撼人心。一瞬间,拉架的拉架,喊人的喊人,尖叫的尖叫,乱成一锅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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