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沿冬华

33、地狱（其一）

　　“想出去吗？”
　　鬼车中间一头缓缓抬起，漠然直视到来的神仙。
　　或许该说，是心中入魔，半仙半魔更为准
　　确。
　　“被压制这么多年，很不甘吧？”瑶姬如看草芥，“你肯定想不通，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会被如此对待，我这就告诉你，是因为天道。天道要你死，你岂能苟活？”
　　鬼车依旧冷冷淡淡的盯着她。
　　她与鬼车密语，两者静静对望，互相对峙，洞里安静得只听见鬼车血滴落的声音。
　　“眼下有一个机会，就看你愿不愿意为了自己和天道抗衡。出去之后，你是生是死我都不会管，我只要你从这里出去，如何？很公平的交易吧。你应该庆幸我和我师父不一样，没有被天道束缚。”
　　空气里流动着诡谲的气氛，许久过后，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鬼车喉中发出：
　　“好——我答应你——”

　　轰隆隆。
　　地洞山摇，头上塌方的碎石不断。
　　花如命于睡梦中惊醒，和九洲干瞪眼：“山震了？”
　　九洲脸色十分难看，几乎是从牙齿间吼出几个字：“不是山震，是有人破坏封印，放出鬼车了！”
　　“什么？”花如命脑袋一嗡，“是谁？”
　　“先别管是谁！赶紧和我走，你想被碎石压死不成！”
　　九洲牢牢钳住花如命的手腕，一边凝神祭出他的法器，是一支白色长笛，他单手按住吹出一个音，顷刻间他们身下的土地浮现出一个巨大的阵印，红光乍现，将阵印范围内的碎石一应击个粉碎。
　　趁着这个空档，他们跑出山洞外，回头一看，山洞真的塌了。
　　九洲气极，到底是谁趁着他不注意解开封印！是二哥吗？！
　　他谨慎扫了一圈，妄想找出魔族的气息，可是什么都没有。
　　正当此时，塌方的山洞里忽然动了，哗啦碎石滚动，鬼车破石而出，九首齐声鸣叫，震天撼地，怪渗人的。
　　花如命脸上血色尽失，呆呆的望着鬼车在天上游走一圈，飞向天际。
　　那个方向，是山下的镇子。
　　天雷滚滚，乌云快速聚集，九洲还不了解什么情况：“不咸山怎么会有这种怪云？”
　　花如命却清楚得不得了，那是九重天的天兵天将来了。
　　“花如命，你可知罪！”
　　花如命煞白着脸，心中无力感愈来愈强烈，抖着唇说不出话来。
　　九洲蹙眉，反问云上的天将，“她何罪之有？”
　　“罪状有三，花如命因偷蟠桃被罚不咸山却无反省自身，此为其一；没有看守好鬼车封印，致其逃脱，此为其二；其三……身为紫阳府仙官，却与魔族厮混一起，助其破坏封印，以上你可认罪？”
　　九洲不怒反笑，“说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话未说尽，只听见花如命道，“花如命……认罪。”
　　“你说什么？！”九洲怒而瞪她。
　　花如命上前一步，朝天上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认罪，你带我回九重天吧。”
　　“好！”天将睥睨他俩，忽然催动手里铃铛，一道厉雷霹雳啪啦朝九洲劈去。
　　一声巨响，九洲脚边土地炸开了花，九洲怒吼，“无耻天族，为何偷袭我！？”
　　“天帝有命，将始作俑者捉押回天。”
　　一句话下来，又有四道厉雷相继劈下。九洲灵活躲过，气得他脸上一会儿白一会儿青。
　　神仙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仅凭他站在这里便独断下结论，果然不该信任他们。
　　九洲看向花如命，想知道她是不是也和这群神仙一伙。正巧花如命也在看他，用只有他们俩能听到的声音道，“你快走吧，他们已经认定是你破坏的封印，就算你有十张嘴，也说不过他们。”
　　九洲反而一愣，“我走了你怎么办？”
　　花如命笑了，“你别忘了，我是仙，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
　　九洲深深看她一眼，她眼里仿佛在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既然她自信可以全身而退，迫于局势，他也没必要留下来反倒让她担心。
　　趁着天兵天将还有一段距离，他反手扬起白玉笛，吹了个破音。
　　阵印重现，从阵印冲起柱形风沙，等到风沙停止，九洲已依靠阵印离开了。
　　花如命松了口气，主动伸出手，“好了，无辜人士跑了，剩下我这个有罪的，你们抓我回去吧。”

　　花如命跪在众神仙前，四面八方的威压重得她抬不起头。终于又回九重天了，可此时此景为何更加可笑了呢？
　　就在方才，司命匆忙来报，鬼车出世之后疯狂报复凡人，抢掠凡间孩童，还打伤凡人。所到之处无一充满阴暗。
　　众仙向天帝进言，必须灭鬼车，惩罚放出鬼车的罪魁祸首。
　　她悠悠叹了口气，和天帝的声音重合在一起。
　　“这是哪府的小仙？”
　　紫阳真人答：“天帝，她是吾府的案前小官。”
　　“哦，又是汝啊，紫阳。”天帝道：“每次都是汝紫阳府的人惹是生非，异族之主也好，她也好，本君设紫阳府，不是让汝紫阳府把天界搅得鸡飞狗跳。”
　　“紫阳回去定好好教化他们。”
　　“不必了。”天帝斜眼看他，“谁不知汝紫阳舐犊情深，若是可轻饶的小罪，本君看在她多年为人间查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也可放她一马。只是今她不思悔改，勾结魔族毁坏封印，孰可饶恕？”
　　“天帝！花如命在紫阳府已有千年，善心未泯，紫阳可担保，她断不会做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望天帝明察！”
　　花如命心中感动得一塌糊涂，紫阳真人平日里说是对他们颇嫌弃，关键时刻却是第一个站出来保他们。她心想，此生无悔成为紫阳府的仙官，能在紫阳真人手下干活，她花如命何其幸运。
　　她听见天帝道：“好，只要汝供出与汝一伙的魔族，本君可酌情，放汝一马。”
　　放她一马已是破例而为，神仙们听了，不禁交头接耳的讨论天帝这番应允，有神仙直言，放她一马怕是会显得天帝不公。
　　紫阳怒怼道：“那依汝的意思还想杀鸡儆猴不成？”
　　“紫阳真人莫颠倒黑白，吾没这么说过。”
　　花如命出声冲散他们的争吵，“回天帝，他无罪，所以请恕花如命无法告知。”
　　紫阳怒目圆睁：“花如命！”
　　“汝想好了再回答，若是他无罪，汝就得承担所有后果，因为一个魔族，不值当。”
　　天帝一番话冰冰凉凉，恰似意有所指的提醒她，花如命只觉得那股冷劲直透心扉，不为别的，为的是天帝不分好坏，不追查事情真相。
　　她忽然懂了，并非有没有罪，而是这件事需要有人来承担罪责。
　　花如命附身向他们磕了个头，久久未抬起：“想好了。今日所发生之事，均由花如命一力承当，与旁人没有干系。是我没有守护好封印，自知罪孽深重，不敢求天帝原谅，无论天帝要如何惩罚，我都甘愿受罚。”
　　认错态度恳切，字字泣血，句句戳心。天帝不由得也放轻了语气：“何必呢？他都弃你不顾自己逃了，你还要替他说话。”
　　“鬼车封印被破坏与他无关，所以他不是逃跑。”更何况，是她让他走的。
　　紫阳已经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他修道之人本就心境平和，多少年没这么被气过了，能将他气得脸色铁青，花如命好本事。
　　他也算明白了，花如命一心袒护那个魔族，是要把罪恶一个劲的往身上揽。他就没见过像花如命这么傻的人！
　　“好啊好啊……好一个重情重义的花如命。汝若为魔族，本君理当如此赏识你。可汝，是仙人，是九重天的仙官！汝视天界戒律何在？传出去，叫其他五界以什么样的眼光看待吾天族！来啊，将花如命打入地狱之门，令其受地火酷刑百年，以儆效尤。”
　　众仙高呼：“天帝英明。”
　　花如命不知这里头有多少神仙是赞同的，又有多少神仙同情她。
　　一条金鞭缠住她身，越挣扎越紧。花如命仰起头，天帝麻木不仁的脸与紫阳的愤而慨之一同进入她眼里，花如命忽地笑了，“真人的恩情，花如命永世难忘。”
　　“这些话，等你熬过了地狱火的煎熬再说不迟。”却有男神仙过来揪住她的后脖子领，蛮横将她揪离地面。
　　天帝挥一挥手，花如命便被神仙扔下九重天。
　　失重感袭来，时隔千年，花如命再次体会到了凡人面对高空摔下的束手无策，就像心一下子提到喉咙，随时都要在喉中爆开。
　　她睁着被强风吹得干涩发疼的眼睛，见到黄色贫瘠的土地上，一个圆圈越来越大。那是一个大坑，滚烫的红岩浆肆意涌动，白烟冉冉，恶鬼嚎叫。
　　那就是地狱之门。
　　阴界的地盘，也是惩戒十恶不赦之人的地方。
　　热浪袭来，就在花如命即将脸朝下掉入地狱之火里面时，后脖子领又被人及时拎住。
　　“从没有人能完整的从地狱之火里走出来，就算是神仙，也不例外。”
　　可她依旧不后悔。
　　她只是在阐述事实，在她看来，她从头到尾都不是在包庇九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