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中藏蛇》金唐

51、山洞

　　从上面落下的水不留情面的扑打在二人身上，下坠之势将冰凉的水化成了冰碎一般。
　　红玉只是奋力朝前，手臂揽住了顾意的脖子扑入到他怀中。顾意被这力道撞倒，二人一同朝后倒去，贴合着躺在了地上。
　　却原来，她并非存了歹意，顾意一时有些犹疑，

　　红玉大惊未定，伏在顾意身上低低哭泣。两人浑身湿透，衣裳紧贴身躯，微弱的体温透出传递。隔了会顾意轻轻咳嗽了声，抬手在她的肩头拍了两下。然而，那人却好像心有余悸似的，更加大力的抱紧了他。
　　顾意微微皱起了眉头，出声道：“红玉姑娘……”
　　红玉抽噎了两声，听得他开口终于动弹了一下。她抬起头，四目相对才顿时反应过来是二人如此相对实在是尴尬。愣了一下，立即从顾意身上朝着一侧翻下。然而，他二人原本已经是是在过道朝外一侧，过道狭窄，红玉如此一翻，便后背撞在了石壁上。
　　哪曾想到，石壁竟脆得如同一张纸，被她这样不经意的一碰就完全粉碎了。这变故来得突然，红玉的身子也随着那些破碎的薄薄石头落下去。方才脱险，转眼又在生死一线了。

　　顾意见此心中猛地一悬，而自己的手臂已经是被那道滚离的身形如藤蔓一般绞缠着了。红玉的身子往下坠去，连带着要将他也一同拉下去。顾意立即反应过来，被她拉倒新的破口上半身悬空，终也勉强止住了去势。
　　再去看红玉，又哪里有先前那种柔弱恐惧的神情。她红唇上翘，眼眸中却好像是透出了股嗜血的光芒来。死死的扣住了顾意，似乎不将他拽下去决不罢休似的，而那一双芊芊十指抠着他的臂膀，恨不得插入他骨肉中去。
　　——怎会无缘无故，她对自己会有这样大的仇怨！

　　这样大的水流冲击，将二人越发往下头冲坠。顾意只觉得自己手臂被狠狠的撕扯，整个身子也再不可控的往下滑。红玉被巨大的水流冲得发髻散乱，在水花中冒出一张惨白的脸，凄厉的如同水鬼要拉着他去偿命。方才那簪子嵌入在顾意小腿中，他心内多了提防，将之拔了出来后就搁在了身下。
　　此时被红玉拉扯，便也不再顾念任何，抬起那只不受干扰的手往回一摸，片刻就将之握在了手中。不待迟疑，依旧是捏着簪子付尽力气刺了过去。
　　直刺那人的眉心。
　　生死关头，他总比寻常人多了一分冷静和决绝，又哪里会有什么优柔寡断。

　　而红玉见那簪子刺来，面上更是笑意如花，没有丝毫惧意。那神情实在诡异，顾意心内一抖，簪子尖锐已经没入了眉心。不多时，他臂上力道一松，那一袭红衫已经随着巨大的水流落了下去。
　　顾意仍旧半悬着身子，被水流冲打得后脑发疼。直到那红色一点落下去再看不见，他才蓄了点气力手足并用将自己退回到了密道中。经此一遭，顾意也似脱力了一般，背靠着密道内侧喘息。他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水，回想方才刹那之间的事情。

　　被新撞开的石壁原本就薄得很，顾意眯着眼看着，恐怕之后很长一段，都是如此。而那红玉，他素未结怨，又怎么会有无故要自己死？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这当口又想不出到底是哪里，只好暂且不想，抬头看了眼无尽头似的密道。
　　继续往前走了会，转了道弯，密道两侧又出现了灯台，皆是燃着不熄。密道开在山体中，中有阵阵风回旋而过，幽冷寂静。顾意浑身上下都湿漉漉的，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忽然，前头空间宽阔了起来，渐渐的犹如一个溶洞，然而并非天然形成，可以明显看出凿痕。当中摆放了一张石桌，不是到底是什么石料所制，呈现墨绿色，表面光可鉴人，似凝了一层水。顾意凑近了看，越发觉得这石桌不同寻常，恐怕最好的翡翠玉石也未必有这石桌材质这般沁润，他见所未见。
　　而那桌面上映出了几个大黑字——方外之地。字体歪歪斜斜，像是在随着光亮扭动似的。顾意抬手往上瞧，便见到石洞上方倒刻着那几字，不偏不倚正投射到了桌上罢了。

　　顾意伸手在桌面上拂过，上头没有半分灰尘。他环顾四周，却也再没有旁的什么特别的事物，随即又往山洞深处去。而越往前走，便越是明亮，四处都搁置烛台。渐渐的也出现了不少泥塑的人偶，摆放在两侧，只有尺高。若是仔细去看，则又犹如是世间众生的画像一般，与之前那石屋所见相似，恐怕是出自一人之手，。
　　顾意一面走，一面留心。不知道此地到底是什么地方，也不知他被掳到此地又是那人出于什么目的。再走了段距离，通道又窄了下来，他耳边也似乎隐约能听见潺潺流水声。方才见过了这样大的瀑布，山体内再出现暗河，他也并不惊奇了。

　　然而再走一段，见到的并不是却是另一个阔大的石洞，比之前那又不知是大了多少，天圆地方形。紧贴着石壁都是书架，上头垒满了竹简，重重叠叠，数之不尽。乍一眼看过去，只叫人心中激荡不已，只觉入眼都是书籍。当中的也放了许多小案，每一上头都堆了半人高的线装本，竟是如同卦象一般排序着。
　　顾意走入，遥遥已见当中伏案而坐了一人。等他靠近了，那人才恍然抬起头，一脸讶然之色。他手中仍旧提着笔，不经意手一颤，落下几点墨。

　　“你是谁？”此处空绝，稍稍一点声响就会荡出几道回声。那人大约五十开外，半黑半白的头发扎了个髻在脑后。等听见了自己的声音才又浑然一震，回过神来将手中的笔搁下，直直的盯着来人看。
　　顾意见他面目神情并不作假，浑身气息平和，想了想遂如实道：“前辈，晚辈被人掳到此处，敢问前辈……如何出去？”
　　那人听见了顾意的话，也沉寂了片刻，像是在分辨他话中真假。“你从哪里来的？”

　　顾意将自己醒来到来到此地的经过粗略的说了一通，隐去了红玉那一段。
　　“唔……”那人面色发白，大约是常年再这不见天日的山洞内呆着，听了后轻轻讶异了一声，“那地方……”他所有所思，紧拧着眉头，也不再同顾意说话了。
　　顾意见他此时神情反应，好似并不知道他来的地方能通到此处。那他又是如何到此的呢？此时离得近，顾意一垂眼，便能看见那人案上扑着的那张白纸上所写的东西。
　　只见其上赫然写了柳随风三字。紧随其后便是略小些字体所写的一串的卦象，深奥晦涩，像是结核星象所写一般。

　　顾意正在沉思，那人却早已经视线落在他的脸上，直直的看着他，骤然出声道：“你认得此人？”
　　顾意心下顿沉，点了点头道：“柳随风是朝中大员，天底下大约人人都认得。”一句话说得模棱两可。
　　那人微微一晒，似乎并不在意，收回了目光低下头去看向自己手下压着的那一叠纸。又从底下抽出了一张，那纸上并非写着字，而是一幅星文图。
　　顾意曾听闻有人能够根据星辰变化来推算命运，望着眼前之物心中隐约觉得恐怕就是了。
　　“怎么，你也想试试？”那人饶有兴致的问了一句。

　　顾意摇了摇头。
　　“你不信？”
　　顾意敛声道：“并非不信，只是……”他的眼眸中发出微微亮光，自负又从容，“若是事事都知道，人生岂不是无趣，何况我命由我。”
　　那人望着他一会，才点了点头，抚掌轻笑道：“倒是新奇……”他说得斯条慢理，好像从顾意脸上读出了另外一种意味似的。

　　“晚辈无意闯入此间，烦请前辈指一条出去道。”顾意垂下眉眼，语调愈发恭敬了一分。定然是有出入之口的，若不然眼前此人断然不会如此清爽的坐在此地。然而，他方才粗略扫了一眼，却并未看见此地有门洞之类的通道。
　　那人眼神不经意瞥了顾意小腿一眼，随即眯了眼含笑着道：“倒是可以带你出去，不过你须得把你的生辰八字留下来。”
　　顾意微微皱了眉。他腿上有伤，伤口处还是往外头用着涓涓的血来。猛看过去，他这幅模样实在是狰狞可怕。

　　那人一笑，“放心，不过是看你面相不俗，想要演算一番。你若不想知，待我演算过后便毁掉。”
　　“前辈如此说，那晚辈不可推辞。”顾意一思量，也不再迟疑不决，弯腰上前落落接过纸笔写了两行。
　　那人接过，方才看了一眼，面上已变了颜色，深锁的眉头下一双眸内眸色翻涌深邃起来。然而他低垂了头，并不能叫人望见他此时面上到底是何种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