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中藏蛇》金唐

50、瀑布 歹意

　　前方右侧的石壁开了一个大破洞，水汽正是从那处涌了进来。外头居然是……巨大的瀑布，而他们正处在瀑布里头。瀑布水量巨大，白色的水帘厚厚实实，完全将外头的一切都给阻隔住了，只看得见那汹涌水势不断下落。
　　顾意挪动视线，只见破口那处的石壁只有不足一指的薄厚，也不知这处是被不小心开凿开的，还是被汹涌的瀑布冲刷开来的。红玉正立在外侧，见后心中颤颤，倏然收回手往着顾意挨近了几分。
　　那水冰凉透骨，水汽不多时已将二人的头面都淋了个透。顾意手中持着的那盏长明灯刺溜一声，被湿气扑灭了。那破口处的石道并不如先前一般平整，而是地面有些朝着的外处下倾，陡得有些明显。透过外面的天光能看见地面被水的冲刷得光可鉴人，不长不短的一段距离，想要过去并不容易。

　　红玉显然被这景象骇得不轻，往前头看了一眼就再不敢看过去。她双手抱着顾意的手臂，几乎是将头都埋入到那唯一的依靠中去。“怎么办……我们过不去……”一开口，就充满了无数的怯意。
　　顾意定了定心神，目光再次朝着四周看了几眼，只见越过那处破口往前，通道继续笔直向前不知是通向到何处，无尽无头似的。
　　“要不然，我们回去吧……”红玉小声着说，她瞪大了眼楚楚动人，山眉水目。

　　顾意沉吟着道：“其后恐怕是死路，往前才对。”他侧低着头，虽然二人离得这样近，但他话语中总带了淡淡的疏远。说着便往前走了两步，伸出手去摸着内侧的石壁。然而那石壁也早已别水汽打磨得光滑，手抓在上面也根本得不上力。
　　“呜——”红玉拽着顾意的手臂，他往前一步，她也不由自主的被拽着往前一步。越发靠近了前头的破口。她不敢再向前看去，双腿发软已经再站立不住，整个身子都靠着近旁那人的手臂支撑着。

　　正如顾意先前所想的那般，这条密道果然是修筑在山体之中。可是到底是何人修筑了这，又为何要在这山体中修筑这样回环曲折的密道？他探身从破洞处朝着底下看，只看见从上来落下来雪白的水汽，再看不见其他。心内一凛，不知这地方到底有多高了。
　　顾意细细思量了一番，破洞那段长度大约有七八人并肩而立的宽度，虽然地面被瀑布涌入的水汽打磨得光滑可见，但挨着内壁过去谨慎些也未必是难事。“红玉姑娘。”他低低开口唤了一声，那这一声随即被巨大的水声淹没了去。顿了顿，顾意又加大了声音。

　　红玉如梦初醒似的扬起了头望着他，一张脸湿湿的辨不清到底是被水汽打湿了还是满脸清泪。她整张脸都因为恐惧而拧在了一处，这样姿容绝艳的脸却更多了分纤弱动人。
　　“往前去。”顾意抬了抬自己的手臂，二人并行过去并不是好主意。然而红玉浑身都似僵硬了一般抱着不松手，顾意无奈只得开口再道：“你站在我身后过去。”
　　红玉听着轰隆隆的水声，再看前头那一段路，脸色越发煞白了。她无声的嗫嚅，又好像完全没有听见顾意方才在说什么。

　　这一耽搁，两个人浑身上下都被水汽打湿了个遍。即便如此，顾意此时也不敢稍稍往后退一步。他再明白不过，此时若是退了，再想往前一步就难了。如此拖沓下去，对他们也实在是没有半分益处。
　　顾意皱紧了眉头，眼眸中只剩下绝然，他清淡开口道：“你不想过去，自行回头。”撂下这话，竟也不再看红玉一眼。
　　这道声量并不响亮，但却是完完整整的落到了红玉的耳中。她哪有那个胆子，敢自行回去。左思右想，只得慢慢松开了顾意的胳膊，转而死死去拽着他背后的衣裳。

　　顾意见她终于有所动作，深吸了口气，对着后面道：“贴着内侧，别往下头看。”当先走了两步，只觉得脚下生滑，加之水汽打入根本更不开眼。他双手抓在内侧石壁上，也只是贴合着而已，并不用上半分力气。
　　“呜呜……”红玉跟在后头如泣如诉，被这巨大的水声打散，犹如幽幽鬼声。莫说是旁人，就是她自己听了也更多了几分惧意。她整个身子都僵硬了一般，每迈开一步都花了不少力气。
　　分明并不多远的距离，若是之前七八步就可走完。然而石道倾斜，外侧又是峭壁瀑布，不知深浅。万一不慎……落下去只怕是凶多吉少的。

　　红玉脑中浑浑噩噩，只觉得无数声音充斥在耳中，麻木僵硬的跟着前头的顾意。忽地……她身子一斜。脚下打滑，整个人都几乎要摔倒了下去。她手中抓着顾意身后的衣裳，此时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惯力之下，将前头人拉了个踉跄。
　　这地方本就站立不稳，顾意手贴在墙壁，猛地立停稳住。回头看，红玉已经是跪倒在地上了。那位置，显然是方才一摔向外侧滑出了些许。她此时动弹不得，也根本不敢动，抬了一张脸望着顾意，再也忍不住嚎啕哭出了声来。
　　那境况，诚然十分危险，何况湿滑陡斜，稍不留心就会掉落下去。

　　红玉心中惧怕，分明不敢从那破口往下看去，可又忍不住朝着下去看去。她转过头，那瀑布从上头落下成弧线，并不紧贴着山体。水势颇大，即便是她这般左右看去，也看到这瀑布到底有多宽。等她再朝着下面看了一眼，只觉得头晕目眩。
　　顾意回头，见身后那人分明骇得能不能动弹，却偏偏还有探出头去看，心中顿时升起股恼意。他此时过那山体开口也不过三两步，心中念头转过，对着身后道：“双手撑在地上，趴着别动。”

　　红玉此时完全没了主张，听了这话只得慢慢松开了手，双手都落在了地上。然而经过瀑布水汽的冲刷，地上根本滑腻得厉害。只好像此时轻轻一阵风来，就能将此人如同秋叶一般垂落下去。然而他们实在瀑布内侧，即便有风也被厚厚的水帘挡住了。红玉被淋了个透，她正处于破口正中间，上头掉落下来水像冰凉的石块一样砸下来，砸得她遍体都疼得厉害。
　　大约到了恐惧的极点，她看着顾意一步两步的远离，已被濒于死亡给逼得不能喘息。她手中仍旧握着方才割断牛皮绳的那只簪子，原本握在手中此时看去，手下一片殷红的血流出。原来再不知不觉中，锋利的簪子已经划破了她掌心。只是此时她一直被笼罩在巨大的恐惧之中，才无知无觉。

　　——要是他走了……大约自己是要死在这里了！
　　短短片刻之内，已是能生出无数道心思。
　　——不能让他走了！他走了自己在这进退不得该怎么办！
　　疯狂恶毒的念头不断滋生。红玉恐惧得不能自已，她一抬手，也勉强能抓住顾意的脚腕。而那档口，已经是一道冰凉的硬物刺入到了顾意的小腿上。

　　顾意吃痛，不提防会经此一变，脚步一乱几乎已是站立不住。然而他下一刻，身子往前一扑，手脚并用爬了两步已是到了石壁破口的另一面的密道处。他贴着石壁一个翻转，蜷起腿将那东西狠狠的拔了出来。正是方才的那一根簪子。
　　红玉仍旧跪在那，方才身形一动，又似乎是往下滑了不少，此时几乎是在破洞的边缘了。她整个人都被外头的水汽给遮盖了起来。

　　顾意望过去，只能看见她那一头漆黑的头发和身上红纱交印得艳丽夺目。虽然仅有几步之遥，却仿佛是在白色水汽中若隐若现，下一刻便会被吞入到山底深渊去似的。小腿后侧的疼痛阵阵传来，似乎已经方才那一刺已经刺到了筋脉。
　　“接住。”顾意褪下身上衣裳，握住一角抛向了红玉。
　　红玉正在那水汽当中，耳边瀑布的声响冲击不断，几乎是听不见也看不见。她此时犹如万念俱灰，并没有登及听见顾意那一声。
　　“快接住！”顾意提高了声量，又喝了一声。

　　岌岌可危那人才恍然回过神来，手稍微向前挪了一寸，便已经是捏着到了衣衫的一角。红玉方才已生了疑心，又拿了簪子刺了顾意，此时旁人即便是真心实意，她也不敢去相信。一只手握着，一只手仍旧扒在地上。
　　顾意将衣裳往往往后拽，不紧不慢的将红玉带过来来。不断有水汽涌进来，扑到面上，他几乎睁不开眼，只能间或半睁开飞快的瞥一眼。
　　偏偏这时刻，只有一两步之遥的红玉直直的睁开着眼，脸上露出一抹怪诞的笑意。那笑容一晃而过，顾意不经意瞥见，心中却是咯噔响了起来。转瞬之间，他联想之前发生的种种事情，忽然涌起一道不好的念头，不动声色中已经是多了一分警惕。他实在也并非什么良善之辈。
　　眼看靠近，红玉忽然抬起了那扒在地上的手，直直的向着顾意的胸口衣襟抓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