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经[圣魔之血相关]》琉璃蓝泽

1、里经之一：莉莉丝

　　他们说，莉莉丝抛弃了亚当，背叛了上帝，在红海之畔投入了魔鬼的怀抱。

　　他们称她为‘黑圣女’，天使。
　　信仰的绘卷中，她身披璎珞，面容安详悲悯，姿态华耀高贵，无数莲花环绕衬托她的圣洁高雅。

　　该隐举起她的头颅，血腥而轻飘，断颈里还不断滴下血。她已经永久地静静合上双眼，死亡抹去了她所有的表情，变得肃穆。她的样子看起来仿佛圣约翰，头颅该盛进银盘子中送给君王。该隐自嘲地想，然而我不是莎乐美。
　　身体很沉重，十字杆菌骚乱着，重新整合。他坐在地上，浑身伤口和血，手里提着头颅，地上倒着一具无头的尸体。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尘埃落定，短生种的末日降临，莉莉丝已死，再没什么可以妨碍他们了。
　　他微笑，然后睁开双眼。
　　此时他看到的是九百年后的天空和月。

　　如今我一无所求，亦一无所有。故而我渴求一切，毁灭一切。
　　极善与极恶是一样的，莉莉丝。

　　永远善良包容，被所有人爱戴尊敬的英雄。对人类怀有犹如母亲般无边爱意、奉献出一切，哪怕被钉上十字架也宽恕的圣母。
　　大概也就只有该隐，这世界公敌才觉得她面目可憎。他们天然就该对立，一个破坏，一个守护，不是么。
　　也许真相就是如此简单。

　　只要人类还有爱在，就有希望。这是她的名言。而她也是如此实行着，让无数人为之感动。
　　而后被欺骗。
　　你知道真相是什么吗？这句话的含义。
　　希望来自于生生不息的生命，只有活着才是希望的前提。而为了希望这个最高尚的信仰，人类才能彻底放弃一切地相互残杀和弱肉强食。
　　只有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谈希望和爱。

　　亚伯。他轻声说，看见那张脸由震惊和不可置信，扭曲成强烈的憎恨和愤怒、悲伤。
　　接着击碎了一切。他被放逐，被杀死。他的身体燃烧得灰飞烟灭。即使这样，亚伯还仍然无法释怀。在九百年后的第一次会面，仍然摆出同样的表情，对他说，唯独不能原谅的只有你。
　　而他所有曾经准备的话语，也在无形中消散，只能回荡在自己耳边萦绕不绝，变成毁灭这一切的力量。

　　亚伯。善良的纵容，有时候本身就是恶行。
　　如果你能了解到莉莉丝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也许事情不会到如此地步。可是你已经爱上她，被她那些冠冕堂皇的话语吸引和迷惑，再听不见我的声音。并用我的血和性命证明这一点。

　　亚伯，你那么憎恨着人类，因为觉得自己被视作工具。并不是这样，我更宁愿称其为使命或者天命，并相信背负着它，我们都能拥有自己所期待的未来。你看，我们生来就要学习众多，可这并不是我们独有的。这是每个人的必经之路，决定着自己的未来。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什么样的身份。而我确实觉得自己很幸运，能被期待着做些什么而出世。
　　亚伯，你的憎恨来自于孩子气的否定和内心。没有人会首先无缘无故歧视别人，况且你不是要领导他们的么。也许我们都同样对世界失望，可是你，亚伯，你一开始就摆出了与世界隔绝的挑衅姿态，又如何能想要别人亲近你呢。
　　我并不认为自己身为计划蓝图的人造人身份与真正的人类有和不同。只要你自己抛弃这种固执的偏见就会发现，我们同样毫无区别，亚伯。
　　你知道那个真正认为人造人不过是人类的实验工具，永远无法具有与人类平等的权利的人是谁么。
　　是莉莉丝。

　　我知道你肯定不会相信，认为我欺骗和挑拨，唾骂我为毁灭者和骗子。
　　到如今，已经没什么可说。
　　然而这是真正的真相。

　　你记得莉莉丝是如何背叛我们而去，投入幸存者之中么。
　　你记得她如何欺骗我们，拿走了剩下所有的十字杆菌，带走了那么多的失落科技，甚至封锁了方舟么。
　　她毫不犹豫地与我们为敌，亚伯。

　　她的形象当然冠冕堂皇而动人，高尚慈悲。可是两位一体，它的另一面却是绝对的冷酷。

　　听好了，亚伯。她并不爱一切人，而是一个彻彻底底的人类中心主义者。
　　她服从人类，视自己做人类的工具，同时也如此看待我们奈特罗德。并且，她同样如此看待火星殖民者。因为他们已经无意中成为了人类自身的实验品，而非原装。
　　实验品与人类本身冲突，岂非是要被抛弃的那一个。就像阿西莫夫的机器人三定律。

　　所以当地球被毁灭时，她并不憎恨那些人，因为那是人类自己的事。
　　你还记得当我们归来时，是何等震惊么。失去祖国的那些人，又是怀着怎样的心看待那些活下来的仇人呢。又是怎样被劝服，不要用国别之心去对待幸存者。
　　只有活下来才拥有人权，谁占有了最后的土地和资源，谁就有希望和爱。

　　然而这只是开始。
　　当我们遭到误解和杀戮时，她只会要求我们宽恕和原谅。
　　当我们杀戮人类时，她便向我们举起刀刃。

　　如果你没看清，实际上你也没看清，亚伯。
　　火星殖民者和幸存者的矛盾爆发是不可避免的，身体异化不过是进一步的催化剂。世界并没有进化到大同和共产主义，否则大灾难就不会出现。
　　这是一个冷酷的丛林法则，谁占有更多资源，谁就更强大。
　　个人的爱憎在历史和命运中微不足道，尽管正是那偶然推动了必然前进。

　　莉莉丝指责我们首先挑起了杀戮和战争，她想要的只是和平。
　　依靠着我们不断被误解和杀戮，仍然对他们默默关怀带来的和平么？
　　战争是残酷的，然而不断的隐忍退让，造成的后果比战争更不动声色，却更残酷。我们要不断牺牲自己，去成全莉莉丝和她心目中真正的人类。
　　所以我们需要战争。
　　也许你认为这不叫做被利用和当成工具看待，而是大义、宽容、博爱，一些伟大的词语。

　　她带走了那么多失落科技，足以使在她死后，在赛特还在为火星殖民者奔波的时候，让幸存者用它们把归还者杀戮殆尽，只余下一个帝国。她封锁了方舟，使我们无法动弹。她背叛我们而去，与我们为敌。
　　他们称呼我们为世界公敌。因为这个世界是属于他们的，我们是入侵的、该被扫除与抹杀的异类，而不是和他们同样的人类。
　　反对幸存者，就是世界的敌人，也就是她的敌人。
　　从一开始，她的打算，她坚决捍卫的，就只有幸存者的利益。

　　而如果你还相信她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所有人的爱与和平。

　　她满脑子的高尚和悲悯，以及由此产生的对我们的残酷、欺瞒。也许在所有人看来，她都是圣人，消灭着我们这些魔鬼。
　　在她眼里，我们都已经只是人类的实验品，失败的改造物。而那些幸存者，才是地球真正的主宰和人类。
　　所以她说我们已经失去了人心。这个‘我们’当然包括归还者。
　　如果不先指正我们为魔鬼，她无法成为圣女。恶魔与天使总是并存的。
　　当然，也许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这点。这个观念根深蒂固，沉淀在她的潜意识最深处，指挥着她的一切举动。

　　而对我们来说，她是那个背叛了她的造物——大灾难前的世界，以及同胞。毫不犹豫投奔向魔鬼，与我们为敌的人。亚伯。

　　那场谈判，我想除了你和赛特，莉莉丝和我都不会当真。
　　即使成功，那也不过是战争的中止，而非终止。裂痕不可弥补，矛盾不可调和。因为它的实质与爱憎无关，乃是争夺生存空间和资源。所有战争的目的终究都会归结为这一点，而不是个人喜怒的儿戏。
　　我相信莉莉丝早就看清本质，不然接下来世界的格局不会如此，她成功了。现在，幸存者已占据地球几乎所有的地盘。帝国之外的归来者只能被奴役、被杀戮、苟延残喘，被唾骂为吸血鬼和怪物。

　　她当初讲大义、正义、爱的名分，要求我们退让和牺牲，甚至自我毁灭。赛斯太单纯理想，而你也同样停留在那个愤世嫉俗的少年时代。真诚地相信，抛弃战争，放弃自己的武装和力量，能换来和平。
　　没有意识到，她说的一切，所有的冠冕堂皇，都不过是在争取幸存者的利益，为此不惜损害和消灭我们。

　　对于幸存者，无论他们做了什么，都应该被谅解和宽容。对于归来者，如果做得太出格，就要遭到反击。
　　如果幸存者要被毁灭，她会奉献一切拼命争取；如果归来者被毁灭，她会哀恸叹息，感慨不被理解，并且考虑该如何才能做得更好，更易被接受。
　　这就是区别。

　　如果看到现在的局面，你还相信，莉莉丝的举动是因为爱所有人。
　　善良的圣人，黑圣女。

　　无数的谎言，迷惑着你成为她的工具，人类的工具。你从前最憎恨的一点，她成功了。
　　你现在岂不是心甘情愿被驱使，还生怕自己做得不够。极力唾弃着自己的身份，杀戮着同胞，把自己低到尘埃，只是为了求那些憎恨你的人的认可，忙着自我毁灭。
　　离我越来越远。

　　我不认识这样的你。
　　所以我只能杀了你。

　　什么时候，我们可以回到从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