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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仙道彰I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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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阿牧道别后,藤真脸上的笑容如潮水般褪去,他们沉默地走在柳小路的青石板上。沿途的广播里,不知是谁点了首歌,四个男声不屈地歌唱着梦想,清越澄甜。
即使停下脚步,也不会就此放弃
在踌躇的尽头,还是要迈步向前,挑战自己
就算梦想分崩离析,也坚信终会称心如意
无论多少次都要放手一搏,心怀希冀,全力一击 *1
歌放完,藤真终于抬头说,“谢谢你仙道,加油!”那个眼神那么坚定,他一下就明白了其中所有的含义。
谢谢你仙道,每次都在我最脆弱时出现,可我们不能再像两只受伤的野猫一样互相依偎着舔伤口了。加油!期待在冬季选拔赛上和你交手。
互舔伤口吗?谁说不是呢?当仙道以一年级身份成为国体赛首发时,曾有三年级学长半开玩笑地说了句,“真不愧是天才啊,不是我等凡人能比得上的。”这话仙道听过太多遍,每次都只是笑笑,但藤真却认真地拍着他的胸肌说,“这么厚实的肌肉可不是天生的,这家伙在练习时比谁都努力,作为他的指导者,我可以保证。”这句话就像一缕阳光,把长久笼罩在仙道心头的阴霾都驱散了。十五岁的年纪,谁不希望自己的努力得到认可呢?哪怕是好像什么都不在乎的他。所以在江之电上看到一脸憔悴的藤真时,仙道才会这么自然地坐在他身边,把他整个人搂到自己怀里,就像在说“这次轮到我来保护你”一样。
可是眼前这个学长真的需要他的保护吗?夜风吹起藤真的刘海,左边额角上缝过针的痕迹若隐若现。
去年仙道问及伤疤由来时,藤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是不小心碰伤的,直到后来阿牧告诉他,那是一个关于勇敢的故事。
“你知道丰玉的二年级王牌南烈吗?竟然不知道?也是,你小子连山王的泽北都不知道,是我问得傻。那场比赛藤真十分钟拿下了二十分,南烈就挥动胳膊肘想要吓退那家伙。你们也和翔阳交过手,当然知道那家伙在场上就像一只小豹子一样,怎么会因为被威胁了就往后退。后来就被敲中了额角,血流了一地,直接送医院去了,翔阳也因此输给了丰玉。”阿牧的表情很平静,但在提到丰玉和南烈时却抑制不住地露出鄙视的眼神,“后来我去医院看他,那家伙头上还绑着绷带,已经在吵着要出院归队练习了,还真是他一贯的风格,斗魂翔阳的王牌。”
是啊,斗魂之翔阳,以及勇猛果敢之陵南。
这是神奈川高中篮球界两个响当当的名字,多少怀揣着梦想的少年日夜练习,只是为了成为它们的首发球员,两队的王牌兼队长又怎能沉溺在对方的温柔中停步不前呢?
所以在一瞬的失神后,仙道也微笑着伸出手去,“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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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下旬多台风,吹得体育馆的窗户乒乓作响。
练习结束的仙道靠在门边想,如果拿出打海南那场的劲头,全力冲回宿舍的话也许能把时间控制在一分钟之内,可是引以为豪的朝天发再被吹塌掉可就伤脑筋了。去年国体赛集训时也是突降暴雨,跑圈的他们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回了体育馆,他还在喘气,就看到藤真笑得浑身乱颤,连一向扑克脸的阿牧也把头闷在毛巾里抖了半天。原来这么快就一年过去了,当时和他形影不离的藤真正在给樱木示范怎么投三分球。
“那家伙投三分球的姿势还是那么优美啊。”阿牧喝着运动饮料,露出怀念的表情来,“第一次看到那家伙时,他比现在矮得多也瘦得多,再加上那张脸,所有人都把他当女孩子。后来知道是翔阳的首发队员就炸锅了,有个学长直接问,‘小公主你真的会打篮球吗?’然后那家伙一言不发地走到我面前鞠了个躬说,‘教练失礼了。’转身从那个学长手里抄过球,直接跃起就是一个漂亮的三分。后来海南再没人敢调戏他了,但IH大赛上总有不长眼的,凡是敢叫他小妹妹小美人的基本都被他拿下四十分以上。那家伙一年级时可不是一个称职的控球后卫,任性起来完全不输当年的你和现在的流川。”
“原来藤真学长也有过那么青涩的年代啊,真是可爱呢。”
“可爱吗?”阿牧眯起眼,“笑起来确实可爱,就是性格太过凶残,我那次不过说了句‘好男不跟女斗’就被他绕场追杀了十几圈,真是惨痛的回忆。”
“牧学长,我可以说一句咎由自取吗?”
“你小子做了新队长之后越发没大没小了啊。”
“嘿嘿。”
“所以说啊,那么讨厌被人说漂亮可爱的人,被你一口一个美人的叫,却只会脸红,你还露出一副好像失恋一样的表情干吗?”
原来竟表现得这么明显吗?仙道无奈地摸了摸脸,真是毁了自己一贯云淡风轻的形象啊。
很可笑吧,明明只是抱着调戏心态开始的一场可有可无的游戏,却在终场时发现自己才是深深沦陷的那个。仙道并不否认那是从互舔伤口开始的好感,可是向来AT FIELD全开的自己怎么会和一个只是互相安慰的人几乎天天见面,还如同初恋少女一般满怀期待。然而终场的理由那么堂堂正正,让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挽留藤真。总不见得问他“我和篮球哪个更重要”吧,更何况自己骨子里对篮球的热爱和对胜利的渴望也从不输给任何人。
还能怎么办呢?仙道只能加倍努力地练习,然后远远看着藤真教樱木投篮,漂亮的弧线划过半空,干净利落的入网声无论听多少遍都那么优美,仿佛时间都静止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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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真被河田弟弟撞飞时,仙道就在旁边,他眼睁睁看着藤真一头撞上篮框的支架,温热的血溅了他一脸。阿牧扔过来一条毛巾,仙道没有接,只是抓起自己的球服一点一点地擦。
那是一场意外,抢到篮板的樱木撞开了河田弟弟,他才会倒下,因为个头太大收不住势,正好撞到了篮下的藤真而已。谁都不能责怪,谁都无需负责,可是衣服上那么重的血腥味,还是刺激地仙道浑身的细胞都沸腾了起来。
“藤真学长的空缺,由我来弥补。”他听到自己一字一句地说。藤真被抬下去时,曾看着他的眼睛笑了笑,和往常一样,仙道一瞬间就看懂了,“学长会回来的。”
“你去盯深津的话谁来和流川一起盯泽北?”
“三井学长,拜托你没问题吧,你可是初中的MVP啊。”
“废话!你小子以为自己在和谁说话?”
决赛,神奈川VS秋田。
藤真是终场前三分钟才缠着厚厚的绷带重回球场的。上场前,田冈教练曾语重心长地劝过他,“藤真君,我和安西教练、高头教练都承认,启用你和阿牧的双控球后卫组合一起突破深津的防线很有效,可你流了这么多血,硬要上场的话会休克的。你自己也是做教练的人,这种道理怎么会不懂?”
“教练,你知道木槿吗?朝开暮落一日花。”藤真的眼神平静而坚定,“生,当如夏花。”
还是这么胡来,仙道叹了一口气,却无法掩饰自己满面的笑容。果然这个一把扯掉外套的小豹子才是他最喜欢的藤真,背负着再多压力仍然将背挺得笔直,撞到头破血流依旧勇往直前,浑身上下闪着耀眼的光芒。那么强那么骄傲,让仙道又是迷恋又是心疼。
“欢迎回来学长,这一次我一定会保护你。”
“笨蛋,谁要你保护!”藤真别过脸去,不让仙道看到自己上扬的嘴角,“篮下有樱木守着,你和流川给我死命冲到前场抢分数去。”
“没错,传球交给我和藤真,让他们看看双剑合璧的威力!”
“说得好阿牧!冠军属于神奈川!快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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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仙道坐在藤真的病床前一边削苹果一边问,“学长你那个时候明明痛得不行了,怎么还朝我笑?”
“因为有个平时总是笑得很欠抽的笨蛋,在我倒下去时,竟然一脸痛不欲生的样子,好像受伤的是他一样,那样子真是蠢到爆了。”
“有什么办法呢,看到喜欢的人受伤我当然心疼。”
“相信你才有鬼。是谁天天躲着我和湘北学弟一对一打得火热。”
“哈?不是学长说篮球更重要,单方面甩了我吗?”
“你做梦梦到的吧,梦里你追的肯定是流川,然后被人家甩了。”藤真笑得一脸幸灾乐祸。
“搞什么啊,我还以为我又要输给篮球了。那学长,我和篮球,哪个更重要?”
“堂堂陵南队长竟然问这么蠢的问题,也不嫌丢脸。”
“抱歉打扰到两位打情骂俏。”阿牧推门而入,“奖杯马上要带回篮球协会收藏了,藤真你要摸一下吗?”
“说起来,我连颁奖典礼都没有参加啊?”
“拍完集体照你就昏过去了,真是脆弱的家伙。”
“我哪比得上神奈川的帝王壮得像头牛,腹肌裂成八块,明明被森重宽一屁股坐在下面,爬起来还照样活蹦乱跳的。”
“谁让我天生命苦,不自己爬起来也没有学弟会为了我一脸痛不欲生,昏过去也不会有学弟一个箭步冲上来就是公主抱啊。”
“等等,公主抱是什么?”
“你自己看比较快,我就不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了。”阿牧掏出一本《周刊篮球》放在床边,走到门口却又回过头来,“藤真,能和你一起拿到冠军真是太好了。下次再见面就是对手了,你可别输在其他人手上啊。”
“这句话原封不动还给你。”
已经十七岁的少年笑靥如花,眉眼间是满满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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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称霸全国!神奈川梦之队圆梦国体赛!”
大大的标题下是一张赛后的全员合照,入选代表队的十五个篮球少年和前来加油的四校啦啦队将三个教练高高抛起,泪水和汗水交织,那是属于他们的青春和荣光。
“真不愧是彦一姐姐啊,把我抓拍得这么帅。”
“臭美吧你。为什么我明明在笑,却完全没有这段记忆啊?”
“因为学长你后来就昏过去了,看这里……”仙道眉开眼笑地指着杂志特辑上的照片。
“神奈川代表队控球后卫藤真健司(翔阳高中)浴血奋战到最后一刻,在比赛结束后,因失血过多昏倒,被大前锋/控球后卫仙道彰(陵南高中)一把抱住,火速送往了医务室。明明网罗了县内四所高校的篮球精英们,比赛中却完全感受不到任何生疏隔阂,彼此之间配合无间。这种感人至深的跨校队友之爱,也被视作本次神奈川代表队获胜的原因之一。”
“写得不错啊,可惜都没拍到学长的笑颜。”
“哪有人昏过去之后还笑的?”
“不会吧?我明明记得学长你当时在我怀里笑得一脸幸福。”
藤真绝不会告诉仙道,在他坠入沉沉黑暗时,那个温暖的怀抱就像阳光一下,瞬间驱散了他心中所有的不安和恐惧。去年江之电上是第一次,国体赛是第二次。欠了仙道那么多次,看来只能用自己的一生来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