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有行》梳骨

3、忧思如缕

　　安神香袅袅，春桃穿过珠帘，她手里端着一碗药，眉宇间有丝丝缕缕忧虑，夫人已病了些日子，还不见好。正守着夫人的陆妈妈接过药，连声唤醒夫人，可怜床上的人儿，一张宜嗔宜喜姣美的脸惨白惨白的，嘴唇干裂，哪还有平日里的神气。
　　许是听到陆妈妈的声音，她睁开了半阖的眼，定了定神，她伸出手来让夏木帮她起身，夏木在她背后垫了个枕头，好让她靠得更舒服。陆妈妈上前将凉得恰好的药递给了她，她接过碗一口气饮尽，苦极了，不自觉中，泪盈满睫。
　　漱口，甜梅子，她眨眨眼，小水珠子扑闪闪落光了，开口时已是神色如常，她问，妈妈，今日可有郎君消息？
　　陆妈妈柔声安慰道：夫人，前头已经来了口信，老爷再过半月便能赶回来，你不要过分担忧。家里有老夫人，一切安好，你且安心等着，赶紧把身子骨养好。你两月前堪堪归府，肚子里还有一个小的，怎么也要振作起来才好。
　　眼眸流转，仿佛被戳中了心思，她垂下头不语，神色明朗了些。
　　陆妈妈瞧着放了几分心，等夫人躺下去休息，让夏木好好守着夫人，便叫了春桃出来。
　　双双站在廊角处，陆妈妈的脸暗沉下来，压低声音吩咐春桃，看好后院的疯女人，千万别让她跑了出来惊扰了夫人。
　　春桃不敢对上陆妈妈的眼，低眉应好。
　　避开了人迹，春桃小心打开手心，一团小纸条已濡湿。
　　她不需要懂，只要照做就好。
　　那日太过凶险，谁知后院娇娇怯怯的娘子会忽然发病，扑上来就要咬人，眼睛红通通的，吓人得很，要不是秋叶护着夫人，还不知……
　　哎，秋叶，放宽心，你护着夫人，夫人也会念着你的好，过几年夫人给你指个好的出去，当个管事娘子不就比什么都强了。春桃净挑些好的词儿说话，多少给秋叶一些慰藉。
　　大夫说秋叶的手伤了筋脉，做不了细活，本来秋叶的针线是几个大丫鬟中最出色的，以后能不能拿起针线还是一回事。只盼着夫人念着这点好，留些情面。
　　秋叶蹙着眉，听着春桃的话，心中的郁气松散些许。
　　瞧着秋叶神色，春桃旁敲侧击道：秋叶，你是府里的家生子，府里的事终归比我们这些外来的要通透，夫人道须多向你学，你也知，夫人根基不稳，几个姨娘又是……现下又有后院那娘子，听说过几句嚼舌头，但到底不知首尾……
　　秋叶心中一惊，那娘子可是府里的禁忌，惊惶的眸子对了上春桃，无声之中心思流转。春桃是周氏的陪嫁丫鬟，自己则是老夫人赐给周氏的，因而周氏对自己始终隔了一层，这次投桃报李，或许……秋叶心中已有了成算，幽幽叹了一声，也罢，她压低了声，凑到春桃耳根前咬耳朵。
　　我娘是府里的老人，曾听她说过一两句。那娘子曾是府里的夫人，那会儿老爷还未发家，她娘家远在京城，被山贼掳了去，半路上恰被老爷救了，于是千里迢迢跟着老爷，来时肚子已快显怀，婚礼仓促，不足月生下个少爷。
　　这……不大光彩吧。春桃迟疑回应，婚前苟合，于女子名誉可是大损。
　　可不是，那娘子根底不大光彩，生孩子时伤了身，老太太心疼刘家只剩老爷这条独苗，张罗着给老爷纳妾，那娘子不知是不是被猪油蒙了心，口口声声一生一世一双人，不肯妾进门，这也就算了。可老爷好友赠老爷一个红袖添香的大丫鬟，不过是个通房丫头，她也容不下……
　　这话岂是未出阁的女子能说的，秋叶说到这，也不由羞脸。当日她听到府里辛秘，只顾得上心里揣揣，哪里知羞，可眼下又压不下说出口的念头，扫一眼春桃，看她还是两颊红晕，作倾听状不语，便接下去。
　　那娘子闹得和府里的人都离了心，与老爷也冷了脸，赌气带着少爷上庙里烧香，谁知这一下就出了意外，又遇上强匪，少爷没了，那娘子也疯了。老爷心善，休了那娘子，又怜她娘家无人，才让她住在后院里，尽了人事。
　　虽不大光彩，老爷好歹是朝廷官员，怎好休妻，莫非那娘子被强匪祸……
　　慎言，慎言！
　　秋叶急阻了春桃的话，两人对望半饷，额角沁湿了汗，一时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