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花尽》狐不隐

61、第三十八章（下）

　　“呵，东皇君倒是兄弟情深啊，若是今日我当着你的面，杀了这伪君子，你是不是会与我兵刃相向啊？”这句话，莫邪问得半是认真，半是调侃。

　　太一皱眉，略显苍白的面色更是难看了几分，趁着这一分神，只听“哐”的一声，太一身子一震，险些跌落云端，众人向声音来处望去，只见东皇钟剧烈的摇摆着，一角已经碎了个口子，“快放他出来，”帝俊弯腰扶起他，在他耳边小声说：“放心，我自有办法阻止他胡作非为。”

　　太一侧目看向他，片刻后终是点了点头，未几，东皇钟便缓缓升起，愈来愈小，待到手掌大小时，嗖得一下飞回到太一身边，再看巫彭，原本束起的头发尽数散开，身上的铠甲从后心处不断的剥落着，已是残破不全，眸中闪动的光亮，逐渐从金色，变成了红色。

　　“天君，他……”太一有些疑惑，可正要问，却被帝俊打断：“四长老，苍夔珠初醒，尚待恢复，机不可失，今次成事与否就看你了。”

　　“哼，不需你多说。”巫彭说着，脚尖一点地，冲着莫邪便飞身而来。

　　帝俊不顾太一挣扎，不断向后闪避，一直到再看不清交战的两人，“天君，天君！”太一使劲一挥胳膊，打开了帝俊扯着自己的手，力气用得大了些，自己也是一个踉跄，“请恕不敬之罪。”回神之后，他连忙抱拳请罪。

　　“唉，你啊，”帝俊一边说，一边背转他的身子，灵力不断从伤处输了过去，说：“你若是乖乖听为兄的话，不那么固执，也不至于到得如斯田地。”

　　“天君教训的是，”太一眉间紧锁，沉声问：“巫彭他……真的是沧澜一叶？”

　　帝俊没有出声，“当初要我灭尽鲧蛟族，就是为了这沧澜一叶？！”太一声音里有些激动，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你伤在经脉，莫要动气，”帝俊缓缓说：“鲧蛟确是为祸一方，但我让你去剿灭他们，也的确为了沧澜一叶。”

　　“你……”太一胸口起伏，却说不出话来。

　　“虽然当初眼见莫邪将苍夔珠血炼，但我已经为了它，追逐了万年，又岂能轻易放弃，所以我寻遍各族法术，终于让我找到破解血炼的方法，”帝俊解释道：“我同黎岳有过契约，可你也知道狐族一向诡诈，我又如何能孤注一掷，所以这才有了与巫族合作的想法，于是我便寻了巫彭，他对苍夔珠的执着一向更甚于我，可当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已是行将就木，眼见随时都会撒手人寰……”

　　“所以你就用沧澜一叶为他续命？”太一打断。

　　“是，也不是，”帝俊深吸一口气，说：“只是为他续命，圣木曼兑足矣，可我还要防着黎岳。整件事，虽是由他而起，可难保他取得苍夔珠之后，会反戈一击，毕竟当初在山外山杀害的，还有他的挚友。”

　　太一沉默，却听帝俊继续道：“天地间，无论是巫族，还是妖族，能与天狐抗衡之人，屈指可数，如若真的有翻脸的那一日，手上握着一个非妖非巫的人，胜算也许更大，此外，黎岳心思向来诡秘狠辣，即便是我，单独面对他时，也会有所忌惮，如不留一招，实难安心，于是才生出与巫彭合作的打算，横竖他已是将死之人，听闻我不仅能让他继续活下去，还能让他的灵力与妖族的融合，也就应了下来。但毕竟巫妖两族的灵力势同水火，想要成事，除了用沧澜一叶做媒介，再无他法。”

　　“巫族迁离女几山，便是因为巫彭无故失踪，没想到他…竟是去了紫宸殿……”太一有些语无伦次：“可翡月亦是非妖非巫，她也不见得战得过黎岳啊。”

　　“她的灵力是天生，也就是父母所给，所以只能逐步精进，而不能一朝飞跃，”帝俊说：“而巫彭本就修为高深，再加上我的灵力，用锦上添花都不足以形容，所以今时今日，他是我最后的王牌了。”

　　“可若是他得到苍夔珠，更是如虎添翼，岂不比黎岳更加危险，天君，我怕，这是养虎为患……”太一道。

　　“哈哈，我既养得，便有法杀得，”帝俊阴沉的一笑，说：“眼下就等他破除血炼了……”

　　“亘古以来，只要兵刃经过血炼，都无法破解，如果主人身死，兵刃也会失去灵性，变为凡品……”

　　“苍夔珠岂可与他物相提并论，”帝俊接道：“它与其说是物，倒不如说是人，但它比之人却更胜一筹，人尚且因为情之一字，不能超脱，而苍夔珠却只认灵力强弱。若是灵力旺盛，便任你所用，而灵力衰微，它便会取而代之，所以要破解，只须放尽其主灵力，待苍夔珠将其反噬殆尽之后，它便会进入沉睡，这时再用强大灵力唤醒，便大事可成。”

　　“如何放尽其主灵力？”

　　“刺破心脉，任血流尽。”

　　太一猛地回身，也不顾帝俊正在为自己疗伤，他的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和忿恨，“我原以为，你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天地间平和，我虽然起过无数次刀兵，毁过无数部族的家园，无视过自己的良心和信念，但从未怀疑过你的言行，也从未违背过你的意愿，我知道你钟意苍夔珠，可却不知你竟如此沉迷……哥哥，你已贵为天君，又何苦执着于此？”

　　“我是执着，但敢问天地间，谁没有自己所执着的事物？你没有么，黎岳没有么，就连她莫邪也不敢说没有，而我今日虽然可以站在紫宸殿，但难保来日还可以，亘古便是强者为尊，我不过是为了得到力量，而不择手段了一些，又有什么错？”

　　太一哑然，神色有些悲伤，他缓缓闭上了眼，颤抖着嘴唇说：“天君，也请恕臣执着一次，今日，我绝不会让人伤她分毫。”说完，他掉头便急速向反方向飞去。

　　金属撞击的“锵锵”声越来越近，太一伸着手，想拨开挡在眼前云雾，可双手来回挥动着，却如何也挥不开那片氤氲。

　　这是几万年里，他第一次对他自称臣，他虽然一直对帝俊恭恭敬敬，可在心里，太一始终当他是哥哥，即便他高座九霄，睥睨六合八荒，可在他眼中，帝俊仍旧是那个会将自己托在肩上，只为了他能亲手摘到树上果子的哥哥，可最终，那句臣，他还是说出了口，从此以往，他便只是他的君上……

　　太一使劲甩了甩头，眼前总算是清明了些，深吸了一口气，抬眸定睛，只见那一白一黑两个身影在空中碰撞，分开，落在两个方向。

　　“呵，看来四长老还真是不服老啊。”莫邪以奔月抵地撑着身子，大口的喘着气。

　　巫彭看上去十分气定神闲，只是身上的玄铁铠甲已经尽数剥落，只有胸口还勉强挂着几处，“哼哼，苍夔珠近在眼前，就算是死了，我也会从棺材里跳出来的。”他的声音比之前更为沙哑。

　　莫邪唇角一弯，美目一挑，这样的神情，让太一怔了一下，她这样的神情自己从未见过，极姿尽妍却也邪异妖魅。

　　就在他一晃神之际，莫邪白衣一闪，奔月随之被祭起，太一这才看清，金剑之上缠着的光芒已从紫黑，变成了纯黑。

　　巫彭跳将起来，闪过这一击，回手一道光刃便当头劈下，莫邪急忙向后避去，可巫彭的权杖忽然从她身后冒出，眼见就要打在她身上。

　　“小心！”太一下意识的就想要冲过去，却“嗵”的一声撞在了一道法障上。

　　“不许过去。”帝俊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苍夔珠亦正亦邪，若是心中向善，便会激发它的正面力量，可你看那剑上的光芒，分明是莫邪心中的仇恨已经激起了苍夔珠的邪性，八万年前，还是紫金色，如今已是黑色，再不多时，恐怕你就会求我为她破解血炼了。”

　　太一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未及回眸，却听不远处莫邪欣喜惊呼：“黎岳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