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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盼雄鸟仙姑历生死 携宝玉可卿论贞淫 ...

  •   梦演红楼

      第九章盼雄鸟仙姑历生死携宝玉可卿论贞淫

      却说宝玉看了有头无尾的金陵十二钗又副及副册,乌黑麻漆的,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渐就有些不耐烦,因取出正册来,随便翻看两页,便不看了。

      梦演红楼第五十九出——

      警幻:你怎么不看了?
      宝玉:后面都是省略号,有什么好看?
      警幻:这本是全的,没有省略号。
      宝玉(喜道):哦,是啊?(因仔细看起来。看了一会,忽皱眉道):这本连环画虽全,可……
      警幻:可什么?
      宝玉:可怎么一点都不连环啊?
      警幻:@#¥%&*……

      话说这册页所画虽不连环,可毕竟有画,宝玉孩子心性,也仍旧爱看。只是一旁警幻见宝玉捧着十二正钗册页只是细瞧不已,因思忖他天分极高,性情颖慧,回头万一看明白点啥却是不妙。泄露天机还在其次,知他一向顽劣的,别的不说,这里探春没和亲,他早让她装怪病;这里可卿没断气,他早在那里剪白绫。更或者将宝钗说与北静,与黛玉私定终生,弄得黛玉质本洁来难洁去,弄得宝钗既有真情又动人……都是说不定的事。因越想越担忧,便忙劝止宝玉。

      梦演红楼第六十出——

      警幻(假笑道):且随我去游玩奇景,何必在此打这闷葫芦!
      宝玉(奇怪道):看得好好的,怎么又不让我看了?
      警幻:你小孩子哪里知道,这些个东西最移性,回头你若得了几分心得便不好了。
      宝玉:既怕我得心得,为什么又让我看?
      警幻:也要让你得点心得。
      宝玉:这可糊涂了。到底是让得不让得啊?
      警幻:最好是让你得又恍惚无得,无得又终非一无所得。
      宝玉(挠头不已):这怎么这么乱啊。竟是为什么呢?
      警幻:皆因你如今不在上界为神了,已然下界为人了。
      宝玉:那怎么了?
      警幻:倒也不怎么。只是你知道,人都贱着呢,不拘人或物,凡得全的皆不爱!
      宝玉:汗……

      且说宝玉既听警幻如此说,只得悻悻然把册页随手扔了——

      梦演红楼第六十一出——

      警幻:这也别扔啊,快给我。(忙拾起册页擦拭一番收入柜中,道):你不知道,下界多少人指着这活呢!
      宝玉(依旧悻悻然道):你放心,也就你守着这个当宝贝。人都贱得很,别说没了这个,便没了《红楼梦》也依旧能活得很好。
      警幻:汗……

      话说警幻既收了册页,宝玉无法,只得随她去看仙界景致。警幻因把他带到后面。但见珠帘绣幕,画栋雕檐。说不尽那光摇朱户金铺地,雪照琼窗玉作宫。更有馥郁仙花,芬芳异草,真真是好个所在!

      梦演红楼第六十二出——

      警 幻(进入后院,冲屋里喊):你们快出来迎接贵客啊!

      (此院中坐北朝南有一小巧的圆形宫殿,宫殿东、西、北三面各出雕花暖廊连接十栋小楼。此刻,众仙姑聚于圆殿之中或坐或卧或出神,皆不理会,警幻又喊……)

      仙姑甲(懒懒道):你们谁出去敷衍敷衍?
      仙姑乙:别看我,反正我不去。
      众仙姑(纷纷道):我也不去!
      仙姑丙(撇嘴恨恨道):不过是一根破草,不知怎么瞒天骗日的竟修成了人身,倒起名叫什么仙姝!得走多大的狗屎运啊,也不知是怎么奉承的警幻老妇瞎了心,竟又许她下界去往红尘里游逛,听说还让她托生在什么名门大户之家。你们说说,这还有什么天理仙道?
      仙姑丁:说得可是呢,她修成人道才能够有几天,也不知道那草根子气脱尽没脱尽,便得下界去海吃胡玩会男人,可怜我成仙三百八十万年了,还在这蹲宫呢,甭说男人了,镇日窗外连个雄鸟都不见飞过!(说着,以帕拭泪)
      仙姑戊:便成仙下界的,那也原是各人的造化,时运如此,我也不怨。可气如今在下界玩便玩了,倒又摇摇的说要回来转一圈,那嘴上说得好听,说是来看我们,其实谁不知道她那心,还不就是来臭显摆的!
      仙姑己(拍案切齿道):如今倒要我去迎她!天理昭彰的,明儿我便投了斗宫,替了那心月狐,下界托生武则天,我置一百零八个面首,我气死她!也不枉我蹲宫三百二十万年。
      仙姑庚:正是这话呢,倒叫一群苦命的去迎接享福的,还说是什么贵客。如今警幻老妪是越发背晦了!
      仙姑辛:昨个倒亏她好意思支会我们说今个那什么破草儿要来。果然老背晦的,全不知看人脸色!
      仙姑壬(冷笑道):如今人家不是破草了,人家有仙号的,叫什么“绛珠仙草”!
      仙姑己:我呸!灵河岸沿子上一拽一大把的野草,闻了几天仙气?哪里就称得上是仙草了!
      仙姑癸:姐姐们也别光忿怨,听说她在下界也并不是尽过舒坦日子,常常以泪洗面的呢!
      仙姑丙:那是她矫情!惯会装可怜相儿。在那下界公侯府里头,钟鸣鼎食,插金戴银的,行动一群老婆丫鬟服侍着,又不管黑天白日的得一俊俏哥儿围在身边打转儿,还不知足?你抬眼看看我们这里,天荒地老的,可是丁妹妹说的——连个雄鸟都不见个影儿!

      (众仙姑闻此,皆拭泪……警幻又在外面喊,快出来迎接贵客啊!)

      仙姑己(拍案道):这样不知趣儿,倒还在那里喊。待俺提桶水泼出去,泼走那野草儿,也让警幻那老妇知点趣!(众仙姑皆道好,仙姑己提水桶开宫门出去……方打开宫门,忽呆立不动了,忽水桶跌落地上,忽急出门脚又绊在水桶上,忽然一跤跌在宫门外……)
      众仙姑(皆惊愕道):这是怎么了?
      仙姑己(挣扎抬起头来道):男……男人!
      众仙姑(惊怔数秒,急蜂拥而出,打翻了茶杯,挤破了门,踩踏在仙姑己身上……)

      (仙姑己被踩伤在地,口吐鲜血,挣扎着爬起,又跌倒,又挣扎着爬起……)

      但见众仙姑拥出宫门,急围拢住宝玉。一时千言万语,千头万绪,皆激动得不知从何说起。以致于有持罗带傻笑的,有蹙娥眉落泪的,再致于有搓手心发抖的……倒吓得宝玉欲避无可避,欲退不能退。独仙姑癸越众嗔怪道:“姐姐原说今日必有绛珠妹子的生魂前来游玩,故我等久待,何故反引着这浊物来污染这清净女儿之境?”警幻先道:“因遇着宁荣二公之灵,求吾以情欲声色等事警其孙痴顽,引其入正途,故引彼至此……”忽又打量诸仙姑,皱眉冷笑道:“汝等久待?汝等看看汝等的样子!”众仙姑闻言,忙彼此打量,皆惊怔数秒,忽发一声喊,蜂拥退回屋里,扯断了罗带,挤破了门,踩踏在仙姑己的身上……

      梦演红楼第六十三出——

      (仙姑己终于被活活踩死。众仙姑进得殿内,急急洗脸更衣忙着梳妆……)

      仙姑甲(急奔坐梳妆台前):这可羞煞我也。蹲宫四百六十万年好容易得见一男子,倒弄得这副模样。
      仙姑乙(亦奔坐梳妆台前):说得可是呢,这可怎么描补呢?
      仙姑丙(急道):我的梳子呢,谁见我的梳子了?
      仙姑丁(忽用双手捂住了镜子,急哭道):哎呀,我怎么这副样子啊!
      仙姑戊(不耐烦道):这儿没男人,你别虚矫情了。我们都是这副样子!
      仙姑庚:这天长地久的,三百万年,谁曾想会有男人来啊?怎怪得我们不梳妆——梳妆给谁看呀!
      仙姑丙(急哭道):梳子,我的梳子呢?
      仙姑甲:几百万年没用了,谁知道你的梳子丢哪里了,又哪里找去?平日我说着你,眼下虽不梳妆,这些工具也万不可丢了,说声用,可没地现找!你白不听,今儿可急了?
      仙姑丙(哭道):我只说再无可用了,何尝想到还有用得着的一天?
      仙姑辛(边急着梳头边道):这都要怪警幻那老妪,既是带俊俏哥儿来,好歹也赶早支会一声,害得我们如今丢丑不说,瞧眼下这心慌手乱的!
      仙姑壬(对镜冷笑道):她赶早支会?她昨儿故意赶来支会我们说是那破草儿要来呢!明摆着耍弄我们出丑!
      仙姑丙(大哭道):你们谁梳完了好歹借我梳子用下啊!
      仙姑丁:我说她那么好心,来俊俏哥儿倒叫我们出去迎接?原来安得这等心思!
      仙姑乙:可恨她自己倒妆扮的齐齐整整的。
      仙姑戊:哎呦,我的姐姐,她哪回下界查访不妆扮得齐齐整整的?好意思说是去查访,还不就是去寻男人,打量谁不知道呢?
      仙姑庚:每回走,我们眼巴巴的看着,她倒闲扯淡叮嘱我们守好宫门!
      仙姑丁:正是这话了,这破宫门,倒还要守?全敞开了也不见只雄鸟飞来!
      仙姑辛:她自己每万儿八千年的便下界去寻访一回,原是州官放火惯了的。这数百万年的,好容易带回来一个,难不成倒又自己霸着?
      仙姑壬:自己霸着哪算完呢?还得耍着我们蓬头垢面的往俊哥儿面前集体出回丑才罢!
      仙姑戊(切齿道):这老妪平日里口蜜腹剑的且不说了。如今姐妹们眼见的,这心思也忒狠毒了。
      仙姑甲:我们必打扮齐整了,把那俊哥儿争过来。
      众仙姑(纷纷道):姐姐说得是!
      仙姑丙(痛哭道):梳子,我的梳子……
      仙姑癸(探身道):丙姐姐,我梳子借你。
      仙姑丙(忙拭泪道谢把梳子接过来)
      众仙姑(纷纷惊问道):癸妹妹梳妆完了?
      仙姑甲(对镜道):我也好了。
      众仙姑:啊?(忙拿钗饰急急插戴):我也好了,我也好了……
      仙姑丙(急哭道):我还刚梳头呢!

      (众仙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打量片刻,忽一起向门外冲去……三两个挤倒在门槛上,又四五个跌绊在仙姑己的尸身上,长发披散得随风飘扬,珠钗跌落得遍地滚散,嘴流数滴血,脚蹬一片尘……)

      宝玉(吓得直往后退):姐姐,警幻姐姐!
      警幻(先是嗔怒而视,转而携宝玉手安慰道):别怕,此皆幻象尔,且随我来!

      (众仙姑趴在地上,眼见得宝玉随警幻离去,俱各羞恼不已。)

      (众仙姑彼此搀扶着爬起身来……)

      仙姑甲:挤!挤!接茬挤啊?这下全完了。
      仙姑乙(掸着衣尘):一天出两回丑,这倒霉劲的!
      仙姑丁(哭道)两回还都出在俊哥儿面前,我不活了!
      仙姑戊(凝神发怔道):几百万年盼来一俊哥儿,哪里再寻去?便再盼个几百万年,知还能盼来盼不来?
      仙姑庚(原在那里哭,听这话止了哭,惊道):还要再盼几百万年?
      仙姑戊(冷笑):那也不一定能盼得来!
      仙姑辛: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仙姑壬(灰心道):说得是呢,这地老天荒的,我可真是熬够了!
      仙姑乙:何苦呢,已然熬那么久了。便是俊哥儿,也终有再来的一天,且等着吧!
      仙姑癸(闲闲道):便再来又如何?有我们这帮子好姐妹在,门都挤破了,能轮得上谁?谁又能由着你得偿所愿?
      仙姑庚:说得可是呢,咱要不窝里反,今儿终有一姐妹携着那哥儿去了,何至于又便宜了警幻那老妇?
      仙姑丁(冷笑道):携了去?谁携了去?你啊?
      仙姑庚(急道):何尝说是我了?
      仙姑丁:没说,可是分明想了。瞧你那狐媚样儿!
      仙姑庚:你不狐媚?也不知道适才谁扒着门框子拼命挤的!
      仙姑丁(恼道):我便狐媚了如何?
      仙姑甲:吵,倒有本事在这吵!
      仙姑乙(叹气落泪道):由着她们吧。但看她们这样儿就知道了,可是癸妹妹说得是,寂寞万年的,便再熬来一俊哥儿了,有这样子的姐妹,扯衣撕脸的,谁能由着你得偿所愿?孤夜无边,竟是何苦再熬呢?

      (众仙姑半日不语……)

      仙姑壬(过了许久轻声道):说得可是呢。

      (众仙姑皆落泪……)

      仙姑戊:不知这会子他们在屋里做什么呢?
      仙姑丁(怒道):这何用问!
      仙姑辛:不如我们去听听窗?
      仙姑癸:辛姐姐得道多少年了?
      仙姑辛:二百七十万年了,问这做什么?
      仙姑癸:孤苦了二百七十万年,倒落得个人家快活你听窗的境地。何苦这样自贱况听了又如何?日后的长夜倒越发难熬了!
      仙姑辛(听了半天不语,落泪道):这……说得是呢。(半日又道)倒不如死了算了。

      (众仙姑皆落泪……)

      仙姑甲(勉强振奋精神道):我观那俊哥儿尚觉年幼,警幻纵携了去,未必成得了人事。
      仙姑乙(悟道):果然是哦。
      众仙姑(象是忽然得到了安慰,皆忙不迭附和道):果然是,果然是,只怕警幻这会子正白费劲呢。
      仙姑癸(叹气道):甲姐姐何苦来?如今也不必瞒着遮着,那《红楼梦》我偷看过,姐姐亦偷看过,那哥儿此时能不能成人事,姐姐就不知道?
      众仙姑(忙问道):能不能啊?
      仙姑甲(黑脸不语)
      众仙姑(皆心虚慌乱):到底能不能啊?
      仙姑甲(仍旧不语)
      众仙姑(见此,亦皆不语了)
      仙姑丁(扶持着仙姑乙,沉默良久,终于颤声道):姐姐只管说吧——
      仙姑甲(便落下一滴泪来,木然道):能!

      (霎时,众仙姑凝望宝玉警幻离去时的道路皆默然不语……终于,仙姑甲脸颊缓缓落下一行泪来,起身缓缓回屋了。众仙姑彼此搀扶着,亦尾随回屋。迎面,仙姑丙正着急忙慌地跑出来,边道:‘我梳妆好了’,边侧身往前张望:‘俊哥儿呢?’众仙姑皆不语,木然避开她,鱼贯回屋。眼见皆走过去了,仙姑丙急回身扯住走在最后的仙姑癸……)

      仙姑丙:怎么了?怎么都回了,俊哥儿呢?
      仙姑癸(木然不语)
      仙姑丙(把仙姑癸按坐在山石上):说啊,怎么了?
      仙姑癸:……
      仙姑丙:俊哥儿呢?警幻呢?
      仙姑癸:……
      仙姑丙(气道):你哑了啊?罢了,我进屋问她们去。(进入屋里,忽如疯鬼般惊叫着跑出来):她们,她们……她们都悬梁吊死了啊!
      仙姑癸(顿时泪如雨下)
      仙姑丙(摇着仙姑癸肩膀问):怎么了啊?
      仙姑癸(被摇得泪水四溅,可表情依旧是木然的,把方才的事说了一番。)
      仙姑丙(松开了手,痛哭了一阵,拭泪道):为一俊哥儿,她们这是何苦呢?
      仙姑癸(缓缓道):哪里是为俊哥儿。寻死,不过是为各自,百万年的孤寂……
      仙姑丙(一愣,转而悲声道):是啊……我们……可怎么办呢?
      仙姑癸(笑道):怎么办?呵呵。(笑着用下巴往屋里指了一下)
      仙姑丙(惊道):你也要随她们?
      仙姑癸:休说什么姐妹情深的虚话。只是这空宫永日我再也熬不下去了。
      仙姑丙:你别呀,我,我不想死啊。
      仙姑癸(微笑道):姐姐不死。只是妹妹不能陪姐姐了,姐姐一个人熬吧……(说罢,起身往屋里走去)
      仙姑丙(哭扯着仙姑癸的袖子):妹妹别呀,妹妹别剩下我一人啊。
      仙姑癸(沉默不语,径直向屋里走去,进入屋里,厅堂三面连着十间小楼,为众仙姑卧室,除第三第六第十间卧室外,其余各卧室中间均悬吊着一具尸身,彷佛还在风中飘荡着,其实飘荡的只是罗裳,尸身已然僵硬了。仙姑癸一路拔着头上的钗饰,径直向第十间卧室走去……)姐姐别跟着我了,我死不想让人看着。(仙姑癸木然地拂开仙姑丙的手,独自进入小楼关上门。)
      仙姑丙(先是坐在空荡荡的厅堂中,望着四周悬吊的一具具尸身,啜泣不止……片刻,忽然隐隐听见从仙姑癸卧室里传来凳子倒地的声音,顿时捂着心口浑身惊战,骇哭不止,继而发疯般的跑回自己卧室,伏床痛哭良久,终于缓缓解了罗带,挂于梁头,自己立于凳上,脸上犹挂着泪珠,颤声道一句:‘来世再莫为仙。’悬梁赴死。)

      话分两头,如今再说警幻,自携了宝玉离去,进入一间室内,但闻幽香扑鼻,恍似黛玉之奇香,宝钗之冷香,又非止黛玉之奇香,宝钗之冷香。宝玉遂不禁相问。警幻称此香乃仙境异卉之精合宝林珠树之油所制,名曰“群芳髓”是也。宝玉听了,自是羡慕不已。又见屋内陈设精美,更兼窗有唾绒,奁沾粉痕。越发欢喜了。壁上也悬着一副对联,书云:
      幽微灵秀地,无可奈何天。
      宝玉见了,自忖道:“这方是奇思妙联,原该令各家各室皆挂着才好。何苦好好的屋子倒叫那些个须眉浊物拟得什么‘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达练即文章’给玷污了。因更加羡慕不已。一时入座,又有茶,名“千红一窟”、酒,名“万艳同悲”献上,俱各美味不提。
      饮酒间,又有仙曲传来,遥听一人歌道:开辟鸿蒙,谁为情种?都只为风月情浓……
      宝玉初听,倒也觉得神旌摇曳,不想一连竟唱十数首,便渐觉神思倦怠。因止了歌,称醉求卧。警幻无法,叹息一回,只得带他复往后边来。

      梦演红楼第六十四出——

      (后院,仙姑丙亡后片刻,仙姑癸缓缓打开门,从自己卧室里出来,缓缓地挨间进入众仙姑卧室,把众仙姑的罗裳妆奁俱各抱出,送至自己卧室。又把仙姑己的尸体拖回,然后挨次关闭众卧室门,转回自己房间,一一挑拣众仙姑罗裳妆奁,一边梳妆一边唱起歌来:开辟鸿蒙,谁为情种?都只为风月情浓……)
      警 幻(进入后院殿中,见众门皆闭,独通最末一栋小楼门廊洞开,廊尽头悬着匾额,号曰“天香”仙姑癸歌罢,正独坐于楼内。):妹妹在啊?
      仙姑癸(起身行礼):姐姐来了。
      警 幻(叹息道):只剩了你了?
      仙姑癸:只剩了我了。
      警 幻(扶起仙姑癸):说来姐姐惭愧,因妹妹来得晚,倒还不知道妹妹芳名?
      仙姑癸(低头细声道):乳名兼美,小字可卿。
      警 幻(恍悟道):是了,果然是该这个名字。我竟忘了。(因回身与宝玉道):因得令祖深嘱,吾不忍汝独为闺阁知己而见弃于世道。所以引汝前来,警以册曲。今再将吾妹可卿,许配与汝,此即良辰,即时成姻。(说罢,授与宝玉云雨之事,便闭门自去。)

      如今且说宝玉,依警幻所嘱之言,未免有儿女之事,虽浪阻船摇,也终得入港,难以尽述,自是不提。至次日,便柔情缱绻,软语温存,与可卿难解难分。因宝玉赞其长得贞秀,可卿道,‘秀’却罢了,‘贞’实在当不得。因又说道,古来以来皆以从一而终为贞,以寻欢逐笑为淫,皆误了。实则休管门第年庚,但凡两心相许即为贞,即便是明媒正娶,同榻无情即为淫。吾与汝虽两情相悦,却并非两心相许,算不得贞。汝日后自有汝两心相许之人,却非吾也。今汝不过为幻境所迷。自荐枕席,皆为汝能早出幻境耳。汝虽为闺阁知己,然似此良辰美景,皆转头空也。世道如此,亦该有所取舍。留意孔孟之道,委身经济之途,休为闺阁所累为是。
      可卿说罢,奈何宝玉只是不悟,却要相携出去游玩。可卿无奈,只得与其同游。一路上,宝玉一时但觉仙境眩美,一时又觉幻影不断。适才之事都回来了——眼见众仙姑如何梳妆,眼见众仙姑如何出迎,眼见众仙姑如何身死,风飞帘舞,人死楼空,一幕幕皆在眼前……正惶恐间,却见可卿忽独自回至昨夜所居之天香楼中,早前未及细看,此刻远远望去,却见那楼中陈设精美,绣帘香几,雕梁玉壁。更兼得,风动李香君之扇,笺书柳如是之词;琴传陈圆圆之声,镜存顾横波之影。正歆羡观望,却见那可卿于黄叶飘飘之中正缓缓登楼,悬梁自缢……宝玉急欲呼喊,又彷佛可卿犹在身边,相伴游赏。不免又与可卿缱绻温存。忽至一所在,但见荆棘遍地,虎狼同群,迎面一道黑溪阻路,并无桥梁可通。正在犹豫之间,忽见警幻后面追来,告道:“快休前进,作速回头要紧!”宝玉忙止步问道:“此系何处?”警幻道:“此即迷津也。深有万丈,遥亘千里,中无舟楫可通,只有一个木筏,乃木居士掌舵,灰侍者撑篙,不受金银之谢,但遇有缘者渡之。尔今偶游至此溪,设如堕落其中,则深负我从前谆谆警戒之语矣。”话犹未了,只听迷津内水响如雷,竟有许多夜叉海鬼将宝玉拖将下去。吓得宝玉汗下如雨,一面失声喊叫:“可卿救我!”吓得袭人辈众丫鬟忙上来搂住,叫:“宝玉别怕,我们在这里!”

      如今且不说宝玉回转人间,再说宝玉去后,众仙姑聚于圆殿之中。

      梦演红楼第六十五出——

      警 幻(笑道):妹妹们这回来得齐全,倒象是下帖子请的。
      仙姑甲(揉脖颈道):罢了,谁曾想演了《梦演红楼》中最长的一出,可累死了。姐妹们可不得都来诉诉苦。
      众仙姑(皆揉脖颈道):是啊,这脖子酸疼的。
      仙姑己(独揉腰背道):你们不过是吊脖子,可苦什么?可怜我这仙腰都快被你们踩断了。
      仙姑乙:倒也不知那贾宝玉究竟悟了没有。
      仙姑癸(见仙姑皆望向自己,犹豫道):悟不悟的,我哪里知道?
      仙姑己:哪里定要悟,不悟更好。要我说,他那死鬼祖上原是瞎操的心!
      仙姑丙:说得可是呢,咱们倒都是悟了的呢,可究竟有什么趣味。
      警 幻:这可真真是不知惜福的话了!咱这里还没有趣味,还不好?且不说下界多少苦楚,但只看有多少人苦修一辈子未必来得了我们这呢。
      仙姑壬:可见世人都说反了。吃不到的葡萄哪里是酸的?正因为吃不到,倒越发觉得那是分外的甜!
      仙姑丁(悠悠道):可事实呢,倒许又反过来了。那分外甜的葡萄一旦吃到了,才知道也不过都是酸的。
      仙姑戊(木然道):这话是了。都说我们这是极乐世界。可天天极乐着,也和不乐没什么两样。
      仙姑甲(笑道):实在这般悟彻!
      仙姑庚:早知如此,竟是何苦成仙。
      众仙姑(皆出神道):是啊……
      警 幻(皱眉道):诉苦归诉苦,倒又说这些。一个个的都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仙姑癸:姐姐这话说是了。所以不知福者,恰是因为身在福中呢……
      众仙姑(皆笑道):有理!
      仙姑辛:人间尽道是:欢乐促,离别苦。哪里知道我们这欢乐久,心亦苦!
      仙姑戊:是啊。世人不知情,总想着我们不定怎么无忧无虑,极乐欢腾呢。哪里知道我们这里的烦难,更胜过人间呢。
      仙姑壬:世人都盼着天长地久,也只有我们知道,这天长地久,没个尽头,干嘛呀!
      仙姑癸:所以后人有问道:人人都怕死,可若永远不许死,你怕不怕?
      众仙姑(一时皆不语,半日仙姑戊方道):这个才是真悟了!
      警幻:你们越说越没边了。有在这闲磨牙的,倒不如去仙台赏花。
      仙姑乙(懒懒道):赏花急什么,横竖还有明日,明日过后还有明日……
      仙姑己:姐姐再莫说明日的话。听着都难熬。
      仙姑壬(幽幽道):倒是那绛珠妹妹是有福的,能身在那大观园中。
      仙姑丙:说起来但凡往人间走一遭,倒不拘在哪都是好。
      仙姑辛:说得是呢。哪怕日日哭呢,好歹日日有新的哭头。总胜过我们这里天天一个模子的极乐着,笑的脸都发了僵。
      仙姑戊:几时我也得往人间走一趟,死也甘心了。
      仙姑丁:死也甘心?是死也称心吧!
      仙姑戊(笑道):丁姐姐说得是。又能往人间,又能死。可真是称心了。
      警 幻:你们越发没忌讳了,仔细天条要紧!
      仙姑己:天条怎么了,谁还怕天条!
      众仙姑:说得是呢!
      警 幻(挥手道):休得胡言。罢,罢,我也听乏了,你们都散了吧。

      (众仙姑散去……)

      话说警幻经此一场,夜来便觉枕席难安,一时翻来复去,魂归神往。总觉得风吹竹动,似有人来;又罗衣挽断,难留人住……至后半夜越发魔幻连云,梦影不断。好容易熬到次日天明,恹恹的方起身,忽侍者来报,众仙姑私离幻境,往下界去了。警幻顿时惊出汗来,急着日游神拦阻,须臾来回,众仙姑夤夜强闯东天门,为持国天王弹动碧玉琵琶,收了魂魄。现已依照天条,被正部雷公劈杀在劈仙台上了。

      梦演红楼第六十六出——

      (警幻独往后院,挨次往十间卧室探看一番,又挨次关闭了十间卧室门。自己独坐厅中,于“群芳髓”的香气中,自斟自酌,饮一杯“千红一窟”,喝数盏“万艳同悲”……喝到兴起处,竟起身舞蹈开来……)

      警幻(边舞边唱道):翠凤毛翎扎帚叉,闲踏天门扫落花。您看那风起玉尘沙。猛可的那一层云下,抵多少门外即天涯。您再休要剑斩黄龙一线儿差,再休向东老贫穷卖酒家。您与俺眼向云霞。洞宾呵,您得了人可便早些儿回话;若迟呵,错教人留恨碧桃花……

      警幻(立于紫檀桌前,又斟一杯‘万艳同悲’饮下,摇晃坐于绣墩上,念道):猛可的那一层云下,抵多少门外即天涯……(缓缓抬头,又道):是啊,一层云下,抵多少门外即天涯……

      警幻(伏在桌上,象是睡着了。片刻,又起来,行至门前,倚门远望,自语道):一场幽梦同谁近?奈何云外即天涯……(忽如哭近笑道):云外即天涯……

      (于落花阵中,警幻独自往天香小楼走去,遥遥地倒彷佛听见有人轻敲檀板,款按银筝,又奏起曲来:
      开辟鸿蒙,谁为情种?都只为风月情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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