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女是野兽》丸子君

11、第十一章

　　之后蒋家旻跟着导师去外地做学术交流，一走多日归期不定，罗主任也没有另外招人的打算，便同叶明勋商量说能不能多上些班。不曾想后者很爽快地一口答应，只是仿佛不经意地提到说：“我和孙婉婉，孙老师很合得来，而且她懂很多事，为人也平和，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安排在一起。”

　　罗主任性格虽有些一板一眼，但闻弦歌知雅意。明面上自然不好应承什么，但排班表出来后就发现孙婉婉同叶明勋捆绑在一块儿了。对于这个结果，后者并不是没有想过是刻意的缘故，也在吃饭时提出过抗议。但罗主任却说：“小孙啊，现在是非常时期，你得从大局出发为图书馆展开工作考虑吧。再说人家小叶可是很爽快地就同意加班了，你也应该大方一点。”
　　没办法，都到了这个地步，孙婉婉也只能暗自饮恨吾命休矣。

　　自从那天吃饭的意外后，虽电梯里也遇到过，可电光火石一刹那，双方根本就来不及存有别的念头。
　　只是再度遇见，倒没有孙婉婉料想中的百转千回。叶明勋除了偶尔拿俏皮话和她开开玩笑之外，就是问她公事和杂志连载的观感，并没有诸如言情小说中“不经意间双手交错，眼神纠缠”的暧昧桥段发生。害得孙婉婉一边骂自己贱骨头，一边觉得林喜见的小说世界实在是太浪漫太异次元了，除欣赏价值外缺乏参考价值。

　　而对于逼近黄金期极限的轻熟女来说，这实在是一桩有些悲哀的事情。
　　偏偏夏季过半，残暑之中，图书馆之恋毫无避讳地在自己眼皮底下开展。且不说刘晓云和方毅成这对金童玉女，成天连体人一样上班打卡，下班打卡，一起整理书架，挤兑孙婉婉起来也要异口同声，默契好得不得了。

　　就连一直走冰山美人，端庄气质路线的桑如涅，也在傅庄明的引诱，哦不，是悉心呵护下，成天脸上挂着甜甜的，软融融的笑意，实在同“微笑杀手”这一称号扯不上关系。
　　孙婉婉忍不住私底下同刘晓云抱怨：“你得负责劝导让小桑少笑笑啊，要不然这图书馆日均流量得破万，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除了单位还得在医院喜相逢，你说是不是？”

　　人家倒好，回一句：“那小孙你最近可千万别谈恋爱，要不然图书馆人均流量得破百万。”又问似乎是“不经意”路过的叶明勋：“小叶，小孙她笑起来傻乎乎的挺可爱吧。”
　　后者则瞬间装出一副不谙世事的天真表情，嘿嘿然道：“没有啊，孙老师随时随地都挺可爱的。”

　　总而言之，孙婉婉就这么在粉红气场和叶明勋的双重夹击下，痛不欲生地度过了七月，到了八月中旬。
　　那天她正划着IPAD看下载的《金田一》呢，总机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是技术部的容小宁。

　　“小孙，我在做财物登记，你之前是不是借了技术部一台电脑。”
　　“嗯，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我等等就可以还回来。”她想起那时候替叶明勋借的电脑，心中微微抽紧，却不敢往下想太多。
　　“没事儿，你拿着用吧，还不着急。”容小宁还在电话那头说，“另外有件事要通知你一声。待会儿会有技术公司的代表来，是和图书馆洽谈后台支持问题的。但因为我们这儿有门禁，可能要麻烦你带他过来一下。”

　　“好，那代表叫什么……”孙婉婉取过一边纸笔，想要记下备忘。
　　恰好听见有人敲了敲服务台桌面，沉声道：“您好，请问一下……”
　　孙婉婉下意识地抬头，然后愣住。
　　左手还举着听筒，容小宁的声音不住替通过那些细小的声筒传来。
　　“叫张若冲。预约的是十点，应该就快到了……”

　　孙婉婉觉得自己实在是弱爆了。因为大脑不知被从哪个次元冒出的一大团狗血塞住，什么风姿仪态统统丢光。
　　而隔着一道服务台的狭长桌面，她看见张若冲站在哪里，白衬衫的袖管折在手肘，提着公事包，挽着西装外套。明明和大学时代有着诸多且决绝的不同，她却觉得仿佛看见了那些旧时光。
　　叫人激动得恨不得立马冲出去，对一汪镜花水月大喊：“你好！”

　　叶明勋明显可以感受到孙婉婉的不对劲，上前一步，用比平时大的声音唤她：“孙老师？”
　　“你呆在这里，容小宁让我带这位先生去前台。”
　　“这儿就是前台。”
　　“哦不，是去技术部。”
　　“孙老师，你很不对劲哦。”
　　她无地自容，几乎是落荒而逃。

　　孙婉婉带张若冲走员工专用电梯。尚未到吃饭时间，门缓缓合上后，只得两人的空间里气氛瞬间凝滞。
　　却偏偏这般私密。

　　她很想低下头不去看，甚至连身后人的呼吸音也不想听。但想想这么做就太示弱了，只得故意挺胸收腹，死死地盯看电梯数字跳动，好似穿上透明战甲，即将奔赴战场。
　　是情场，看不见却能感受得到，一败涂地的昔日情场。

　　“我听说你在这里工作，一直都没有空过来瞧瞧，今天倒是凑巧。”
　　原本就好听的声音，现在听闻，只觉更为干练。
　　“是啊，居然会这么凑巧。”孙婉婉不是故意冷场的，但她不知旧情人之间再相逢，应该可以用何种表情，语气来谈论些什么。

　　很显然，张若冲顾及到了孙婉婉的失态。
　　她没有转身去看，只是听见若有似无的轻笑声。应该是他发出的吧，嘲笑自己还是那样青涩稚嫩，面对自己毫无招架之力。

　　她突然觉得很生气，有很多话要说。只是电梯抵达八楼，“叮咚”一声滑开门，将一切都打断。
　　哪有什么时光回溯？孙婉婉定了定神，知道自己活在当下，现时现刻。

　　幸好容小宁很快出场，见两人并肩，爽朗一笑：“倒是没有费多少功夫，张经理和小孙蛮有默契的嘛。”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孙婉婉只觉得心里一扭。幸而张若冲圆滑，只接口：“图书馆挺好找到的。”一笔带过。

　　容小宁急着带他去技术部看服务器，张若冲临跟着走前，若有所思了那么一下，随即缓步上前，站在孙婉婉面前，低下头，微笑道：“婉婉，谢谢你。”
　　“嗯。”她只能点头，如此而已。

　　“这种事情我真的以为只会在言情小说里出现的！”在XYZ CLUB和孙婉婉面对面坐，享受“女士之夜”的朱晓晓，忙不迭地从皮包里取出小本和笔，记下来，“对对对，要告诉林喜见，她最近逢人就说写不出没灵感，何立威都要被作死了呀，实在是残辜！”

　　“嗯。”孙婉婉懒懒地靠在沙发里，端着玛格丽特出神。她觉得自己要错了酒，或许此刻只有长岛冰茶的咳嗽药水味和十足后劲才能完结自己。
　　“那张若冲现在怎么样？和当年相比有没有更帅一点？最重要的是，结婚了吗，有女朋友吗，还是单身？”

　　“如果是单身，那需不需要我介绍朱晓晓您去抚慰他焦渴干枯的心灵？”
　　“嘿嘿，我对学长的胴/体比较感兴趣。”捏起台湾腔，朱晓晓讨打地眯起眼睛。
　　“婉婉，我是很严肃地在征求你意见，有没有，哪怕一点点，还对张若冲心存幻想？”

　　轮到孙婉婉好像一条砧板上的鱼，无声地张了张嘴，却无法心意坚决地吐露一个“不”字。
　　见此状，朱晓晓不由地也泄气起来，举着水晶酒杯晃荡，以哲人般的语调咏叹：“孙婉婉，你说女人是不是应该在思春期少看些言情小说，这样我们才能对渣男拥有免疫力呢？”

　　张若冲是渣男吗？应该不是的，只是大学时代曾与孙婉婉交往，而后分手，她觉得挫败，记忆之中曾经的美好也变得不堪。

　　孙婉婉初入象牙塔的时候，走的可是现如今流行的森女路线，读的又是文学院，大约过了半学期，身边的男同学和师兄把情况都排摸的一遍后，就板上钉钉地成了小花一朵，无数人见猎心喜。可孙婉婉特淡定，对谁都是彬彬有礼，保持距离的样子，即使被诽谤说故意吊人胃口，也混不放在心上，更不拿出来同朱晓晓讨论。
　　这时候朱晓晓便觉得，孙婉婉的内心强壮得堪比一条汉子。

　　那时候她们住在第六宿舍，百十年代起的大排楼对面便是篮球场。条件差也没有人管束，自然吸引不少学生和社会人士前来，从早到晚都是吵吵闹闹，叫人不得安生。
　　为此孙婉婉还嘲笑过——什么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倒也不尽然。

　　就这么相安无事到了学期末，图书馆早早地被一群高年级占领，一年级只得窝在寝室里温习。可篮球场上嘭嘭嘭的声音还是不停歇，和建筑工地没啥两样。一来二去的女生们也都受不了，可除了去食堂的路上敢翻几个无伤大雅的小白眼，也不敢正面冲突，就怕惹到不该惹的，反而吃了大亏。

　　这时又是小仙女似的孙婉婉站了出来。那天提着塑料篮子，拖着人字拖和朱晓晓从公共澡堂出来呢，头上包着吸水毛巾还在大寒天里冒热气，远看像颗包子一般。
　　孙婉婉知会一声：“晓晓我去一次篮球场。”后者还没有弄明白怎么回事，手上就多出来一个篮子。

　　只见孙婉婉非常有中年大妈睡衣逛街风范地穿越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安然得好比轻舟已过万重山，停在某一片区域，伸出手拍了拍正准备三分球的人，轻轻柔柔地开口：“同学……”

　　那男人手一偏，篮球划出一道诡异的橙色弧线。他有些气恼地回头，看见孙婉婉的样子却愣住了……
　　所谓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的千古宿命，又再度开启了新篇章。

　　那个被孙婉婉拍肩膀的人就是张若冲，当年他二十岁，而孙婉婉则才过完十八岁生日。
　　这是他们毫无意外的开始，对于那座偌大的校园来说，这只是无数校园恋情中很普通的一桩，可对于彼此而言，除非用“青春”二字去镌刻，否则即对不起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