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夜何其》顾思乱

24、勘测反应

　　23.
　　中午因为已经替欧阳老师带班了，所以我电话回去告诉苏羽自己记得吃饭不要饿肚子，我不回去了。
　　苏羽哀怨地说：“你就是那种事业型的男人，真是太令人心寒了。”我笑着反问：“难道你顾家？”
　　苏羽哼哧了声：“好歹我在家我就顾家。”
　　磨叽了一会儿，苏羽将话题绕到了今早上门的李墨书身上。
　　“他今早来了。”苏羽说。我嗯了一声：“我早上出门的时候他就在楼下了。”
　　他沉默了一段时间，清了下嗓子说：“你不要想歪。”
　　我被他说得笑了出来：“原本正正经经的事，怎么被你这么一说我不想歪都对不起你了。”
　　他也笑了出来，笑了会儿声音又恢复正经道：“反正我和他的事已经是过去了。孔言，我和你在一起。”
　　“他现在对你来说是什么？”想了想，我开口问。
　　电话那头沉默了会儿郑重道：“一个朋友，故人。”
　　我不自觉地笑了笑，抬头却发现倚靠在门边的林纤诺正一脸凝重地看着我。缓和下嘴角上的弧度，我咳嗽了声，说：“嗯，等会儿再说。你好好工作。注意身体。”说完互相道了声再见就挂了电话。
　　林纤诺坐到我对面，摆正了座椅的位置，她随口问我：“女友？”
　　我用拳头靠在嘴边，咳嗽了声说：“呃，算吧。”
　　她笑了笑：“吃过饭了？”我点点头。
　　“好快的动作。”她说。
　　我尴尬地笑笑，其实我是因为怕与林纤诺见面所以在下课前十五分钟匆匆解决了——最后一节林纤诺有课。
　　刚想要低头写东西，林纤诺用指关节敲敲我们共用的横栏，我抬头看她，她吸口气对我笑：“哎，孔言，有必要这样子尴尬么。我一个女人都没有表现出像你这样的羞涩态，你真是的……”她语调欢快口气里有些不在意。
　　我一想，也是。好似从那天后她表现得都比我从容自在，虽然两个人见面了都有些尴尬，但是她的状态确实比我好。而我好似有些过头了。
　　“你伤害了我，”她故作伤感，“你要请我吃饭的。”
　　想了想，我微笑着学她反手用指关节敲敲塑料直板：“好的，你喜欢吃什么？”
　　她对我眨眨眼睛：“你等着。”

　　自从这一段对话过去之后我和林纤诺的关系已经有了质的好转。虽然时不时我还是会有些顾虑，但是总体上已经不会再怎么尴尬。
　　苏羽的画展举办因为规模庞大，所以策划宣传起来也挺麻烦的。又加上苏羽是个懒家伙，还有一些作品没有完成，所以最近两人的交流也少了起来。不过这个不影响什么。毕竟有时候看那个人人前装得分外优雅贵族气十足的人在家里邋遢得要死，也算是一种别样的情趣。尽管有时候我觉得这个情趣有些重口味。
　　想到这里我就忍不住地笑。
　　李墨书最近没有出现在我的视线中。我不知道是他再没有来找苏羽了，还是我恰好没有看到。有时候想一想，站在李墨书的角度上来说，我会同情他的。但是爱情不是可以因为同情而谦让的，更何况我不是李墨书，我也不会成为李墨书。
　　因为欧阳老师的病近来有严重的趋势，所以她的假也延续下去请了。我也就一直代着班。而今天晚上有欧阳老师的夜自修管理，所以我只能继续替代她来管理了。本来想到要请人代替，但是转眼又想到我回到家也是一个人，苏羽最近分外勤奋，比我还工作狂，根本不理我，我也就干脆不麻烦别人了。
　　打电话回去没有人接，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我干脆发了条短信告知苏羽就好了。
　　林纤诺从班级中回来见到我还没有走，诧异地说：“诶，苏羽你怎么还不走？”
　　我说：“今晚还要替欧阳老师管理夜自修，所以不走，晚上再走。”
　　“你饭吃过了么？”她说。
　　我说：“刚下课，还没有来得及。”
　　“那好，你还欠着我一顿饭呢，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你觉得怎么样？”她笑着一边问我一边整理东西。
　　“好的。”我说。
　　“那你可要和你的女朋友说一下，你要和我吃饭的原委，否则怕她吃醋呀。对了，要不也让她过来一起吃吧，好歹也见个面，瞧瞧人漂亮不。”说着哀叹一声说：“怎么就把我给比了下去呢？”
　　原本被她的话弄得有些尴尬，但是见她没有丝毫的难受样子我也就放心，她这是跟我开玩笑呢。我回答说：“没关系的，他没有那么小气。至于他漂亮不漂亮我不知道你的审美，所以不敢妄加肯定，但是他脾气很大倒是真的。”
　　见我这么回答，她浅浅一笑：“有你这么宠她的男朋友，她可真是幸福了。”
　　“呵呵。”我单只是一笑而过，没有多加言语。
　　假如让苏羽听到这些话，他肯定要嗤笑不止。

　　因为有了孔绮和苏羽的无数次嘲笑，所以我将第一个肯德基麦当劳什么的选择都抛在了脑外，选择了一家牛排馆。
　　倒是林纤诺有些受宠若惊地说：“排挡里搓一顿不就行了么，还这么奢侈。”
　　我笑着替她打开车门：“好不容易请你一顿精神损失费，好歹也得让你有所偿不是么！”她笑着指指自己的衣服：“穿着这样的衣服来吃牛排，早知道你也通告我一声我换身合适的来呀。”
　　“可以的，我也不是随便穿着么。”我说，此刻两人已经坐在靠窗的桌边，我将服务员手中的菜单递给林纤诺：“你尽量点吧。我最近稍有富裕。”
　　“看出来了，连车子都改好了。”她笑着点了份牛排和饮品。
　　我说：“不喝酒？”
　　她说：“不喝，我酒精过敏。”
　　两人都是七分熟的牛排，我再给她加了分甜点。
　　“看你的样子，是不是买彩票中奖了？”她好奇地问我。
　　我笑了声，差点将嘴里的酒给喷出来：“哪里哪里，只不过稍微啃了下老罢了。”我自嘲一笑。她有些恍然大悟：“哦。”随即略有羡艳地轻声道：“有时候啃老也是一种幸福，起码有老可以给你去啃。哪里像我，连双老都不在了。”
　　自知戳中了她的痛处，我略有些懊恼刚才的话。
　　她突然又笑着说：“不说这个，我们说些好的。来，为我们的明日干杯吧！”说着举起酒杯就像我的送来，我匆忙碰杯。
　　过了夏日后的天总是暗的快，六点不到外面就黑了下来。这家牛排馆因为格调关系，灯光不是很明亮。外面的灯光也可以入眼看清，所以我很清楚地感觉到窗户外迅速闪过的一道亮光。那亮光很迅速很明亮，像是突然刺过的闪电，也像是冲天呼啸飞过的烟火。
　　我转过头去看，外面只是一条河，河上闪着对面楼层的灯光，晚上风大，水也跟着荡漾，闪出粼粼的波光。难道是我的幻觉？我放下手中的酒杯。
　　林纤诺皱皱眉头：“怎么了？”
　　我摇摇头：“没什么。”但是心底里总是觉得不舒服。而且，总有奇怪的感觉环绕着，让我的内心很不安。

　　驱车载着林纤诺到学校，赶到教室正好是他们上夜自修的时间，不偏不倚刚刚好。亏我在路上还有些担心，第一次去管理班级，也不知该如何做，总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突然间有些紧张，虽然只是简单的管理。
　　欧阳老师班级的班风挺好的，正到时间学生们就安静下来，不用我说就自己自习起来。课堂内虽然偶有讨论的声音，但是总体还是不错的。
　　课间还有学生会拿着今晚的数学题目问我。看到他们的样子，我想到了当初自己的高中生涯。
　　不过我的高中生涯是走读度过的，所以也不知我同学们在学校里怎样学习的。
　　但是再家里，我的学习氛围绝对不是很安静的。
　　孔绮总是会时不时走进我的书房，一会儿拿着洋娃娃咕唧咕唧自言自语会儿，一会儿会捉本漫画书来回跑个几趟。其实有时候我还是会有些恼火的，特别是面对着解决不了的题目的时候更是烦闷，甚至想要敲几下她的脑袋。
　　但是孔绮的目的就是让我恼火，让我分心，如果我顺了她的意图的话她铁定不知该得意到什么地步，所以我向来不理她。
　　如此几分钟过去她自己也烦闷了。
　　如果再不管用的话，妈妈就会走进来将那个小人捉走。
　　坐在讲台上看着下面的学生奋笔疾书，我总是有些唏嘘。曾几何时我也如此的。

　　三节自习就如此过去了两节。我估摸着他们作业也完成的差不多了，所以在第三节他们互相之间细细说话我也无视了，偶有大声就咳嗽一声。
　　忽然将视线投到了童明明的身上，那个学生正和她的那个经常在一起的好朋友交头接耳。两个人都埋头于桌子下，而且说话间还笑笑嬉闹的。
　　见他们两人声音有些大，我就下去查看。
　　童明明笑嘻嘻地摸出杂志对我细声说：“嘿嘿，孔老师。”她身边的女生面红耳赤得不得了。
　　我讶异地低声说：“你看什么看得这么旁若无人。”说完就想要去拿那书。童明明一副赴死的样子：“啊……”
　　拿起书却发现是一本漫画。是不是女生都喜欢看漫画呀？我汗颜地想到了孔绮。真翻了几页，瞥到一些不良画面——我瞬间尴尬地将书本还给童明明。突然间对她的印象更加深刻了。
　　童明明继续笑：“嘿嘿。”
　　“要死了要死了。明明。”她身边的女生哀嚎。
　　周围有几个学生低低地笑了起来。突然笑声蔓延开来，过了会儿，整个班级都哄闹起来。我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但是面上还是特别镇定。
　　“这个书，你收着。好好学习吧。漫画书少看，还是学习重要。”我随便挑选了些适合的话说。
　　回到位置上，费了好大功夫让班级再次安静下来，但是我的内心还是久久不能平静的。因为那本书不单只是纯粹的不良书，更让我在意的是书中的人物是两个男人。
　　对，那是本孔绮曾经对我说过的什么耽美漫画。
　　我曾经以为这个只是孔绮的特殊爱好，是小众的，除了她这个思想怪异的，别人也就没什么兴趣和认知了。
　　但是，在A市，在这里，欧阳老师的班级里，我认识的学生——童明明和她的朋友也在看这种书。
　　这是不是表明，其实大家也是可以像孔绮一样接受这种同性之爱的？
　　心跳频率骤然加快，我激动不能自已。
　　这是不是表明，其实，同性恋也是被大部分人接受的？起码，我认识的知道的人也有赞成同性恋的人了？

　　下了课，在别的学生鱼贯出教室门的时候，童明明尴尬地凑上来：“孔老师，那个……”
　　“嗯？”我故意想了下，问她：“你平时都看这种书的么？”
　　她急红了脸说：“没、没……”
　　“我妹妹有时候也喜欢看这类书的。”我说。
　　“真的？！”她惊讶地叫了起来。
　　我斟酌了下，笑着问她：“我随便问个问题，这类书很好看么？”她想了想：“还好，我还是蛮喜欢的。”
　　“那么，你对书中的这类——我是说，你对同性恋是如何看法的？我随便问问。”我问。
　　她重重地皱眉，似乎我的问题很麻烦，想了半天回答：“我觉得吧，他们是很小众的人。但是不能因为他们小众就否定他们吧！就像有人特喜欢吃大蒜，我就不喜欢，但是不能这样就否定那个人吧。”
　　我被她的说法给逗笑了：“你说的，蛮有意思的。”
　　“哈哈！作为腐女，我觉得，我还是挺支持他们的！”她突然又反应过来说：“啊，我是说，我支持他们，但是我不是同性恋的！”
　　我笑着点头：“好的。知道了。对了，你刚才要说什么来着？”她反应回来，急忙说：“孔老师，你不要对欧阳老师说我在自习课上看杂志的，否则，我可死定了。”
　　看来欧阳老师对他们的影响力蛮大的。我点点头，答应她。她最终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一路回家，看着钠黄的路灯将天都映亮了半边，我的心情也是明快而爽快的。
　　从来没有了解过关于这类人的情况，因为我本就不是这类人之中的一员，虽然到了现在我也不想要同意我是。但是我是明白，大多数人对他们还是有着偏见的。有的人甚至对他们是采取偏激的态度。
　　曾经孔绮看到过一则讯息，甚至还愤愤地跟我说，大学里有人出柜——就是像周围的人公开自己异于常人的性取向，承认自己是同性恋，谁知却遭到了一些偏激分子的殴打。孔绮说，那个人差点被打死了。
　　对于后续，孔绮更是愤怒。因为大部分人对于那个人是采取冷漠躲避的态度，仿佛那个人身上有传染病菌一样躲避。
　　当时的我只是觉得有些夸张过激，对于受害者也只是表示了惋惜，但是没有更多的态度。但是此刻想来，我却是寒心的。
　　苏羽跟我说，他的性取向改变也许是天生的，也许是因为家庭的扭曲，但是具体如何造成的他也没有跟我细说。我没有追究也不想要追究。因为我喜欢的是苏羽，就是这么一个人。

　　心情轻快地回到家，我打开门进去却发现苏羽正抱头坐在沙发上，肩膀都耸着，没有精神。我放轻脚步走过去：“苏羽？”
　　苏羽猛地抬头，看到是我，眼睛里闪过一丝我不懂的神情。
　　他缓缓站起身：“哦，你回来了。”语调平平，没有任何的感情。让我的心也瞬间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