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夜何其》顾思乱

23、坦诚过后

　　22．
　　苏羽简简单单给我讲了他与李墨书的过往，简单地只用三两句话即可概括。
　　“就是在秘密花园里碰到，当时我对他很有兴趣就去搭讪，谁知碰了钉子。”他耸耸肩，一副坦白从宽的样子。
　　这种搭讪确实很有苏羽的风格，就像当初他对我有兴趣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拍了照前来与我搭讪。而且，他的搭讪目的往往不纯。当然，这个我也是之后才了解到的。也是我当初行为得体的缘故吧，或者他在我身上看到了有日后的利用价值，所以也没有用什么“一夜情”来吓唬我。
　　“虽然他当时没理我，但是我是谁，苏羽呀！他深深被我吸引，每天跟踪我，然后我们一来二去就熟悉了。然后他就送我了这套房子。”苏羽拍拍沙发，飞我一个媚眼，“你看，我厉害不。”
　　“你厉害不厉害我不知道，只不过听你说这个，我倒是觉得自己很无用。”我苦笑。
　　他疑惑问我：“为什么？”
　　我抱过他的腰，他歪倒进我的怀抱：“没有给你一个属于我的小窝，我和你只能在这个充满你过去回忆的地方居住。”
　　他无声地在我脖颈处叹了口气：“我就怕你想东想西。最担心你这个了。也不知是你见微知著还是什么，反正你这个特性让我很惶恐。真是幸亏你不是一个爱盘问的人，否则恐怕我们俩早就完了。”听到这里我狠狠地抱紧他，他笑了声不说话，反手抱住我的腰。
　　我问：“然后呢？”虽然一直这样子追问苏羽的情史很不绅士，但是我还是忍不住想要询问到底，想要知道有关于他的任何事情。我不想要苏羽在我的概念里就只是画家一个，却没有任何的深度，我想要一个完全的他。
　　“然后……然后因为性格不合就分了呀。他太冷傲了，简直像——像什么呢，反正我就必须得绕着他转。所以我和他就分开了。他飞到美国去了，我也就在这里好好生活啦。”他草草掠过。
　　虽然觉得他说的有些失真，但是我还是选择了相信。
　　“那……他说的那个女人是谁？”我问，“是那日在商场里见到的那个女人？”
　　“什么女人？哪里来的女人，你也知道我是同性恋，所以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女人的。哦，难道你怀疑我这个同性恋的真假，我可不像你是双性恋。”他的话消失在最后我们的眼神对视中，我固定住他的头，一字一句地开口：“我不是双性恋，我除了你不会喜欢上任何的男人。我爱你无关性别，不是因为喜欢男人而爱你，而是因为爱上的你恰好就是男人罢了。”
　　“所以呢……”他呢喃开口，眼睛一眨不眨，双双浓密的睫毛影子盖住了一半明亮的眼睛，但是无论如何他眼底的光芒却遮挡不住。
　　“所以，”我说，“我有跟你说过‘我爱你’吗，苏羽？我爱你。真的爱你。”
　　他的眼睛里像是要滴出水一般，他的表情要哭了一样。
　　他说：“你也开始学会诱惑我了，也许很低级，但是却是我最无法躲开的袭击。孔言，你问吧，所有的事情我都会告诉你的。”
　　他的声音很低沉，但充满了磁性，可是仔细听却可以感觉到其中的颤抖。他的声音像要哭出来一样。
　　我抱住他，他的头枕入我的怀里，我说：“我不问，你不想要回答我就不问。我不是追究到底的人，我没有那么执着。”
　　苏羽到底还是开口主动回答了：“她叫唐安琪。你应该有所耳闻的。而她是我父亲的一个朋友，而我父亲，他叫苏东城。”
　　记得当年她的闪电婚闹得沸沸扬扬的，那时我爸指着报纸里的人对我妈说：“你看，排场再怎么大，婚纱被你说得再怎么美还不如我们和和美美。”随后是我妈的一声叹息：“这个何苦呢，真是的。”
　　而关于苏东城，这个名字有些熟悉，我想了想最后定格在外公学生送的画上面的提名。
　　“当年我家遭遇——遭遇劫难，然后一家四口就我幸存，唐安琪收留了我。”在说到遭遇劫难的时候，苏羽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艰难地开口。我握了握他的手。
　　他紧紧抱住我：“孔言，不要离开我。”
　　我回抱他：“好，我不离开你。”我承诺道。
　　我不会离开你的苏羽。哪怕……我将头埋入他的发间。

　　九点了，今晚的月光特别的妩媚，说不清的颜色晕染了不黑不白的云。这是属于月相中的哪一种？上弦月满月下弦月与新月，已然过了那么多年，我也早已将那些当初所学的知识抛在了脑后。
　　有些东西往往用在一时，一时过后就会忘却。而有些东西，却会莫名铭记。就像当年的那轮月亮。
　　外公逝世晚的月亮也异常的美，那晚我走到庭院抬头就见半藏在云后的婵娟。孔绮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也从压抑的屋子里跑出来，跑到我的身边抱住我，压迫的喉咙里已经发不出嚎啕的声音。她只能够用哽咽的啜泣来表达她的悲伤。
　　而那时我脸上的泪迹已经干透。
　　孔绮哭着说：“为什么外公要走，为什么人会死呢？”
　　这是她第一次面对死亡，我也是。她已经开始学会思考了，而这个话题太过严肃太过庞大，我无从开口回答。
　　想到最近看的古诗词，周邦彦的《夜飞鹊》。
　　河桥送人处，良夜何其？
　　斜月远堕余辉。
　　…………
　　…………
　　但徘徊班草，欷歔酹酒，极望天西。

　　最是良辰美景却悲情。
　　我看着头上的月亮。此刻在我身边的是苏羽，而他在卧房里。秋天的晚风特别的冷，稍不留神就会钻入骨髓。现在也是良辰美景，我希望这份美景不要来承载任何的悲情。
　　苏羽的过去在他的道来并没有像李墨书那样危险，目前看来李墨书已经从苏羽的生活中剔除出去了，所以我现在只担心那个人——唐安琪。我不知道那个“名人”会给我带来什么变化，但是我不担心她，我担心的是苏羽。
　　突然间很害怕。
　　苏羽因为李墨书冷硬的关怀而产生感情，那么多少摄氏度的温暖可以让苏羽爱上一个人？我算不算恰好是那个温暖了苏羽的人，却不是唯一一个可以将苏羽的心温暖到如此程度的人。
　　那么，以后如果再出现一个关怀苏羽的人，苏羽会不会转而爱上另外一个人？
　　李墨书离开后苏羽用了两个月的时间忘记了他。那么假如以后我和苏羽离开了，苏羽会用多少时光来忘记我？
　　旅行一次，或者度假一次，或者再碰到谁或者谁，然后忘记一个名叫孔言的男人。
　　是不是最后只有我会在那，像现在的李墨书一样傻傻地追思？
　　冷冷的风打在面颊上，有些疼痛。对这些尚未成的事情，我心里莫名的寒冷与害怕。孔言，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小心翼翼，那么不自信？
　　正想着，身后贴来一个温暖的怀抱。

　　苏羽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外面很冷。”
　　“但是风景挺好的。”我笑笑。
　　苏羽走到我身边，跟着我的视线看了看那月亮：“月圆人也圆。”
　　“苏羽，”我握住他的手，他反手扣住我的手，我凝目看他：“你说，月亮会不会一直这么圆满。”
　　愣神过后他背过头，肩膀不住地耸动，让我的心也跟着起伏跌宕。他的声音里是浅浅的笑意：“原来你也会担心，我以为就我……”话没有说完，他紧了紧捏我手的力度。
　　过了一会儿，他轻轻的声音像一个个鼓点打到我的心头：“虽然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但是总会有圆满的。你不是说，就让我们想当下，不要考虑太多么。”
　　是，想当下，不想太多。幸福像杯酒，纯酿爽口，我不可以贪杯。

　　隔日欧阳老师一大早就打来电话让我代她班，她因为最近天气忽冷忽热感冒了。
　　随后我别了她电话，急匆匆起床做饭。
　　出门的时候我再三叮嘱苏羽要好好吃饭，顺便不要对最近举办画展的事情操劳过度。苏羽迷迷糊糊地答应，然后就睡过去了。我笑着关门离开。乘坐电梯的时候看到了那个当初在苏羽背后说他事情的女人。看到我，那个女人尴尬地笑了笑随即别过头。
　　收回笑容我将目光定在了变化的楼层数字上。
　　到一楼走出去我就见到了李墨书，同样是吸烟靠在车身上的动作，与昨日傍晚的不差分毫。
　　李墨书看到我，目光在我身上停了停没有反应，过了会儿他别过头继续吸烟。我走上去，他冷眼看我，我开口：“苏羽还在睡觉，如果有事的话你过段日子再来吧，他最近因为举办画展的事情很忙。”
　　他因为我前半句话而停住了动作，听到后来也就无所谓地弹了弹烟。
　　“管好你自己就好。”他用余光看我。
　　我笑着去取车去学校。

　　见到林纤诺让我有种走进欧亨利小说的感觉，出乎意料却又合乎常理。
　　她看到我很尴尬地对我微微一笑，然后随即转入了一个班级。我走到办公室，刚坐下就有学生急急忙忙跑来说有同学打架了。
　　急急忙忙赶过去却发现已经有林纤诺在处理事件了。听着各个不同的声音参差不齐地讲着同一件事，我急忙让他们安静下来，点了我认识的童明明给我讲。
　　童明明看看那两个被扯开的男生，期期艾艾地道出原委。其实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也就是一件因为误会引发的打斗，主要原因是两个人都拉不下脸来认错。我刚想要说什么林纤诺就点了那两个男生去办公室，其他的让他们各就各位各司其职。
　　来到办公室，我正要与两个人讲道理，林纤诺就以娴熟的话语姿态连珠炮一样教导他们。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先礼后兵，最后再一个棍子一颗糖果来安抚他们的心灵。
　　最后她慢悠悠道：“有误会就要解开，否则只会越陷越深。再说，你们两个同在一班，何必搞得如此僵硬，好歹曾经也是朋友不是么！”两男生互相看了眼，低头不说话。
　　“苏老师，你说对吗？”林纤诺喝了口水最后缓缓说：“好吧，你们去上课吧。”
　　那番话是对我说的么？
　　我转身面对她，她已经低头批改作业了。用余光扫了遍四周，大家都安静地坐在位置上工作。我想了想，还是将要开口的“对不起”吞下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