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花雕 女儿家住东湖东，春糟夜滴珍珠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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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禩回府的时候，莫姚正在窗前的软塌上歇中觉，那肚子眼见就要足月，比一般妇人大些，她原本娇小，如今怀孕身上倒不见长肉，独那肚子占满了整张软塌，胤禩想要拥她共塌而眠已是不得，只在她脚边寻了软塌一角勉强坐下。人间四月天，屋外暖阳流光，雀鸟贪欢吟唱，柔风轻拂窗棂，才知那人笔下真意，“你若安好，便是晴天”。不禁伸手去抚那如梦睡颜，只怕穷此一生也贪看不够。
不想梦中人醒了，迷蒙双眼，嘴角带笑，伸手要来索抱。胤禩俯身过去，不敢使力。
“安胎的药可吃了？”
真是大煞风景，莫姚嘴撅了起来。
胤禩却不理会，起身在五更鸡里取了药碗，又看她喝完，面上仍有忧色。
“怎么了，朝上有事么？”
胤禩摇头，“你下月就要临盆，我请旨不去塞外随驾，被皇阿玛驳了。”
莫姚也是无奈，“太子和胤祥可随驾？”
胤禩点头。
苦笑，老头的更年期只怕刚刚开始，“还有谁？”
“三哥、七哥、十五弟、十六弟皆随行，四哥监国。”
老头对他倒是放心，“禩，他老了，不能处处兼顾，只有把你们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才能放心，你莫想太多，京里还有那么多人，况且我生孩子，你在也使不上劲。”
“我……”
握他的手放在肚子上，“我和女儿等你回来。”若说没有担忧，那是假的，夙夜梦寐不安，这孩子书上没有，他若不在身边。还是心存侥幸的，毛氏那里不是还有一个名额么。
胤禩抱她入怀，如今所求不多，但愿天从人愿。皇父确实老了，若非母妃请旨诛杀亲子，以退为进，大哥结局难料，被转至府第高墙圈禁，他依然不放心，又加派贝勒延寿、贝子苏努、公鄂飞、都统辛泰、护军统领图尔海、陈泰，八旗章京十七人，并八十护军，更番监视，且有上谕：“严加看守，不得稍违，若有罅隙，将尔等俱行灭族矣，断不姑息。”
胤禛满面红光，凡兄弟们来敬酒，他来者不拒，喜事迎门，自然要善尽主人待客之道。雍亲王纳侧福晋自然是件大喜事，府中熙来攘往，宾客盈门，喧闹让人无处可藏，只是这戏到底是做给谁看，八贝勒府礼数周全，那尊送子观音甚是碍眼，人却始终没有出现。眼见老九三人起身离席，匆匆而去。慌忙来此寻人的那人是谁，阎进，何事要劳动贝勒府的大管家亲自来报信。
还来不及回神，十二弟又来敬酒，举杯尽饮，不晓滋味。转身欲执壶添酒，却见一人立在身旁，悄声向他问道：“爷，妾身可否去一趟贝勒府。”
“是她有事么。”
肖雅点头。
“去吧。”
莫姚半身坐在温水的浴池里，满头满脸留着汗，大口喘气，两旁青梅和翘儿的手都要被她握出血痕来。心中暗骂，不是说水中分娩可减少孕妇在分娩过程中的痛楚，缩短产程么，怎么还不出来。
“不行了，不行了，我一点力气也没有了。”说话要睡过去。
“主子，可不能睡。”青梅急的忘了手上的疼痛。
肖雅赶紧递上参片，“含着参片，会有力气些。”
产婆也在使劲，莫姚咬着口里的参片，缓过些劲来，一边使劲，一边寻找发泄怨气的对象，凭什么男人播完种，就可以坐享其成，女人却要经历这么多痛苦的过程，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既然是两个人共同的孩子，男人就该也承担一半，如今连人都不在身边，转念一想，旁人也难脱干系。
胤禟焦急地站在院子里，满脸愁色，屋里不时传出的叫喊声，让人胆战心惊，又看一眼十四仍来回在原地不停地打转，“你能不能消停点，转得我眼晕。”
十四不满地说道，“这能消停么，府里哪个女人生孩子，也没她这样能喊。”
胤俄在一旁附和着点头，就听见屋里的人在喊，“混蛋！你们全家都是混蛋。”
肖雅回府的时候已近子时，书房无人，只有个小厮正欲关门闭窗。
“四爷呢？”
“回主子的话，爷在新纳的侧福晋那里。”
“知道了，你去吧。”莫非他已放下了。
肖雅往自己的院子去，在花园被人叫住，“妹妹回来了！”
“小雅见过福晋，夜深了，福晋还未休息么。”
胤禛坐在圆凳上，正对着喜床上一身喜服的新人。刚那奴才是如何说的，母女平安，她的女儿可会像她一样，眉目流光动人，一颦一笑拨人心弦。秤杆掀开红色的盖头，那双眉眼，恰是故人。时间像是静止一般，长夜从未如此漫长。
床上的新人被看得羞红了脸颊，有些坐立不安，想起喜娘的那些交代，压在箱底的那本画着小人儿的图册，热了脸庞，局促地起身，“瑶儿侍候爷安置。”说话伸手去解他领口盘扣。
双手被人反握，只听见他的呼唤，无比温存，“yao儿。”
一大早，北院正屋堂内，惠宁身穿正红旗装端坐上首，就听见左边下首两个女人在窃窃私语，字字清楚，倒像是担心旁人听不见。
“爷今日该是休沐的，为何早起又匆匆进宫去了。”
“早起可没见着白缎子。”
年碧瑶恰巧此时进门，听得一字不落，径直向那拉氏请安，“妾身见过福晋，给福晋请安。”
惠宁安受了年碧瑶跪地奉茶，伸手虚扶一把，“快起来，如今大家是一家人，都是自家姐妹，妹妹无需这样客气”，“快来见见，这是你李姐姐……”
“妹妹见过各位姐姐，妹妹初来咋到，今后若有做得不妥之处，还望各位姐姐照顾海涵。”
一一见好，年碧瑶也看了清楚，方才碎语的二人便是李氏和宋氏，耿氏和钮祜禄氏倒是谨守本分，不露辞色，一时之间看不出如何，日子还长。如今堂内这些女人，除了上首的嫡福晋那拉氏，谁不是小老婆，自己好歹进门便是皇帝御封的侧福晋，李氏也是苦等多年，凭着两个儿子才熬到今日侧福晋的位置，旁的人更不必在乎。二哥嘱咐过，这府里四爷若是天，那拉氏便是衬着天的地，自己只要依着天靠着地便是本分。
方才李氏的话，肖雅听得清楚，面色沉静，绝不多言语，心中难免猜疑，不愿他如平常世俗男子一般是个喜新厌旧的薄情人，又怨他如此长情，不愿将半点心分给她人，年碧瑶那双眼睛实在让人不得不多想。
惠宁看着各人十足的入戏，心中暗笑，何必跟她们计较，自己与他夫妻十数年，昨夜他是何种心境，如何会有那验贞的白缎子。新人虽言好，不若故人姝。将缣来比素，新人不如故。
胤禩谦谨地守在桌案旁，但见皇父在宣纸上起笔落字，时而沉思，时而摇头絮语，“不好，不好。”那纸上写着十数个双字，都不合心意。
太子来请安，同来的还有长子弘皙，康熙热切地将他唤至桌旁，弘皙自觉替了李德全的位置，左手擒袖，亲自为皇帝磨墨。皇帝还忍不住让他对纸上所书品鉴一番，皇长孙圣眷正浓。
胤禩在桌案另一端，往旁退了两步，让出桌案旁的位置，太子自然地踱步过来，向他微笑道，“恭喜八弟，喜得千金。”
“臣弟谢过太子。”他们的消息倒是一个比一个灵通，自己仍是待罪之身，不得与京中互通消息，第一时间从皇父处获知得女的消息，悲喜自知。
“八弟妹雅人自有雅趣，那女儿红可备好了。”
“还未至满月，不过她是个急性子，想是早已备好了。”
只听得康熙沉吟，“女儿红，红字甚好。”又提笔在纸上走笔飞花。
胤禩忍得辛苦，还是在心中暗嘲，皇父的苦心，只怕莫姚不领情，何况她早已想好女儿闺名，她的地盘，岂会甘心让他人越俎代庖。
皇帝执纸相看，继而摇头，“你们先跪安吧，弘皙留下，这名字容我再想想。”
“是，儿臣告退。”
胤礽回头瞧了一眼舐犊情深的皇父，信步出帐。至帐外，胤礽说道，“八弟人逢喜事，何不到我帐中畅饮几杯。”
“多谢太子美意，臣弟与十三弟相约，太子若不嫌弃，不妨到臣弟帐中夜饮。”
“呵，突然想起我那里还有些事，你我兄弟改日再饮无妨。”
“臣弟恭送太子。”目送胤礽远去，不知为何提起胤祥，他总是避而不谈，似有隐疚。
到胤祥营帐时，胤禄正在劝他莫要太过贪杯，胤禄倒是个听话又贴心的弟弟，出巡以来一直陪伴胤祥，只是借酒消愁的人哪里能劝得住。
胤禩上前夺了他手中酒壶，“怎么喝了这么多？”
胤祥伸手来抢，捞得一手虚无，顿足道，“八哥，如今除了喝酒，弟弟我还能做什么。”
支走胤禄，胤禩与他对坐，将彼此酒杯斟满，“‘无如饮此销愁物，一饷愁消直万金’，今夜为兄便陪你一醉，”说罢仰头尽饮，同是天涯沦落，胤祥却与自己不同，年少得志，圣眷不衰，就像莫姚说的，他看着平和易处，心气却是极高的，如今为皇父视作路人草履，无爵无职，不务朝政，不必值守，不参狩猎，不宴宾客，随驾而来连应景都算不上，山顶谷底，突逢变故，如何消受。
不待胤祥说话，胤禩兀自斟满酒杯，尽饮，将酒杯把玩于手，“十三弟可知诗仙李太白是如何死的，‘李白着宫锦袍，游采石江中，傲然自得，旁若无人，因醉入水中捉月而死’。”
胤祥笑起来，“哈哈，定又是莫姚不知哪里看来的野史轶闻。她说过，所谓正史多是当权者给自己看的，假作真时真亦假，自欺而不能欺人，野史不畏世俗，不会矫枉过正，才是留给后人传世用的。”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姚儿曾说，李太白一身傲骨，疏狂豪迈，才是古今女儿心中之真男儿。”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说得好，来，十三弟，今夜你我疏狂一醉，同销万古愁。”
作者有话说
第73章 花雕 女儿家住东湖东，春糟夜滴珍珠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