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矛盾
石兰一直没出府,连宜兰园的门也没迈出一步,常常独自呆在房里,谁也不知她在做什么。
缡宁来了一封书信,原来她怀了孕,害喜得厉害,十四阿哥不许她出门,连各府里的走动也全免了。
石兰一发失去了出府的兴致。本来石兰应该去探望缡宁的,但是她没去,只准备了许多礼物派人送去,说是自己被禁足了。
缡宁并没多想,她原以为石兰闹了这么大的事,会受康熙的处分,得知只是禁足,缡宁倒放了心。她身子舒畅时,便会派人去铺子里询问绒偶制作的进展,要些样品给石兰送去,然后在信上详详细细说给石兰听。书信来往,石兰也提些意见,免不了一些异想天开的主意,让缡宁笑一场。
其实,石兰对这个也提不起兴致,只是有缡宁惦记着,她便偶而为这费些脑筋。但更多的时候,她常坐在窗下发呆。
自从那天不愉快后,胤禛一次也没来过宜兰园。青儿望着她的神情总是带着愧悔,而紫璎时常貌似随意的谈论起府里有多忙,四爷有多忙,忙得连回府吃饭的时间也没有,晚上经常宿在书房里,害得各处院子怨声载道。
这一切让石兰更为心烦,她索性将青儿紫璎都赶得远远的。
她没有出门,但这宜兰园并不是与世隔绝之处,外面的消息轻易就能传进来。可是她听到的与紫璎说的不一样。
据说,那位蕙格格很得宠,四爷就算不留宿,也常去坐坐;据说,这位蕙格格不到一月就由丫环变成侍寝,又成为格格,府里各处都已是醋海酸浪;据说,这位蕙格格引起了年侧福晋的不满;据说……
石兰望着院子里的银杏树,神情茫然。
她当这是一场漫长的梦,并且一厢情愿地将他扯入她编的梦里。这梦里只有她与他,及她与他的爱情,容不下别的人与事。
可是现在她忽然看清,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各人做着各人的梦。
他有他的梦,他还是别人的梦。他的梦,以及别人梦里的他,都是她无法触及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腊月十五……二十……二十五……除夕……正月初一……初二……初三……胤禛一直没在宜兰园露面。青儿渐渐慌了神。就连紫璎也时常忧形于色,只不敢在石兰面前表露。
期间,宫廷赐宴、各府来往等大宴小宴不断,府里也喜气洋洋、热闹非凡。石兰却冷冷清清呆在园里,一步也不外出。那拉氏也曾派人来问了数次,石兰一概回绝。问起原因,石兰只让紫璎回说:“四爷的禁足令还没取消呢。”后来便再没人来啰嗦。
紫璎曾小心翼翼地劝说石兰:“兰主子是皇上亲指的侧福晋,又得德妃娘娘喜爱,别的还罢了,这宫里的赐宴不去,岂不辜负圣恩?”
石兰说:“有这么多大大小小的福晋去领恩典,哪里就少了我一个?”
青儿道:“小姐若常去宫里、各府里走动,就能碰见四爷,彼此见了面就——”以下的话被石兰瞪了回去。
宜兰园的规矩一向是府里面最松散的,石兰从不管这些,而四爷又半个多月没来。小丫头们聚一起时便吱吱喳喳闲言碎语,悄悄议论石侧福晋怎么得罪四爷了,又猜测是不是失宠等等。这日却被青儿听见,被狠骂了一通,又被撵去干活。青儿再忍不住,跑到石兰面前,眼泪汪汪的,说道:“小姐,您去跟四爷说罢,青儿愿意去十三爷府里!求您别再和四爷僵着了!”
石兰正由紫璎侍候着卸妆,闻言惊诧道:“你胡说什么?”
青儿哭道:“二十多天了,四爷没来这园里一步!青儿不过一个丫头,却害您得罪了四爷,若因为这个四爷从此跟小姐生份,青儿就是碎身碎骨也不能赎罪啊!”
石兰脸上变色,勉强道:“我说过这不关你事,你别胡思乱想!”
“不,青儿心里明白!您就让青儿去罢!小姐再向四爷服个软,没什么过不——”
石兰心中堵得慌,猛的站起来喊道:“我叫你别说了!”她站得太急,只听“哗啦”一声,带翻了梳妆台上的镜奁等物。紫璎赶紧蹲下收拾。
“怎么了,发这么大脾气?”胤禛跨进门来。
紫璎与青儿都是一愣,连忙请安。胤禛往青儿脸上一瞥,青儿慌忙低下头,偷偷抹去泪痕,她有些窘,却也很欢喜,与紫璎一道收拾好散落地上的东西,再奉上茶,就匆匆退下。
胤禛在铺着锦袱的炕上坐下,喝了口茶,瞅着她。石兰扭过头不言不动。
沉默在屋里蔓延。胤禛走到她身边,叫了声:“兰兰?”见她依然执拗地将头别在一边,只好又说:“大正月的,你怎么连一场宴会也不去?就这么闷在屋里!”石兰还是不出声。胤禛叹了口气,轻扳过她脸。石兰垂着眼,心里矛盾得厉害——她应该毫不犹豫打掉他的手的,可是……可是……
胤禛手指抚着她鬓角,忽笑道:“你这气性也忒大了点!瞧,这一赌气竟赌过年了!”
“我气性大?那你呢?你——”石兰忍不住抬眼嚷起来,嚷了一半,又咬住唇。
胤禛笑道:“终于肯说话了?”石兰将脸别向一旁。胤禛宽了衣,搂着她往炕上坐下,去解她的盘扣,边说:“我都来了,还这样?没见过像你这么倔的,连个台阶给我下都不肯,非要我亲自过来。”
石兰被他搂在怀里,浑身发软,更兼暖炕的热气薰上来,令她头脑晕晕沉沉。她心里矛盾挣扎,极是烦燥:“什么台阶不台阶?”
胤禛紧贴在她耳边道:“你说说,我让人请了你几次,为何一次也不去?还说什么我的禁足令没有取消……你几时这么听我话了……嗯?你就一点也不想我?”说话间,他解开了石兰的衣衫,轻舐慢咬,从她的耳垂直到颈项。
石兰意乱情迷,嘴里嘀咕着:“我才不想你!”双臂却不由自主环上了他的脖颈。她是如此贪恋他的怀抱呵……
石兰浑身颤抖。心底有个无望的声音在呐喊——她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以前的她拼命掩住自己的眼睛,像一个鸵鸟,以为看不见就可以避开伤害。但是现在,自欺欺人的翳幛被撕开,事实生生摆在眼前,由不得她看不见!可是,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沉沦……
一波波激情之中,她只能紧紧攀附着胤禛。
“胤禛……胤禛……”她喃喃低唤他的名字。她是多么爱他呀!
他呢?他可爱我?若是爱,又爱我几分?
胤禛的激情在她体内爆发,引得石兰浑身颤栗。“啊——”她不由叫出声来。
胤禛抱着石兰,抚摸着她光滑的脊背。她温驯地缩在他怀里。
“怎么哭了?”胤禛触到她脸上湿湿的泪痕,轻轻调笑:“你这样,我会以为你对我不满意呢。” 石兰依然无声地流着泪。
胤禛吻着她的眼泪,温柔道:“我的小兰兰就是这么爱哭!”
石兰抬眼怔怔地看着他。朦胧中,他的眼睛漆黑幽深,如此温柔地凝视着她。这是她无法抗拒的温柔……
——可是,他生了气,却可以将她一晾二十多天,可以去宠别的女人!他,是不是对每个他宠的女人都这么温柔?
石兰的心里好似被扎进了一根针,如此清晰尖锐的疼痛,痛到她浑身抽搐。她突然推开他,扭过头向炕里。
胤禛吃了一惊,伸手搂过她的腰,问:“怎么了?”
石兰一挣没挣脱,又使劲推。胤禛有些不悦,手上用力,将她扳了过来,却见她恨恨地盯着自己。胤禛更是莫名其妙,刚要问,石兰忽然扑过来紧紧抱住了他,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咬得又深又重。胤禛身躯一震,想推开她,却又没动。低低说:“我的兰儿几时也会咬人了?”
石兰不语,只是下死劲地咬着,嘴里尝到了血腥味,她还是不松口。
胤禛推她,说:“好了,别闹了。”石兰的手臂却缠得更紧,嘴下也咬得越来越深。胤禛忍不住皱眉,用力扯开她的手臂,去看时,肩上已是鲜血淋漓,两排牙印都快被遮掩了——石兰差一点就将他肩上的肉咬下一块来。
胤禛不由抬眼看她,石兰却已离他远远的,披了衣服,垂头缩在炕角。
胤禛又痛又怒,开始生气,恼道:“你究竟怎么一回事?”
石兰忽然抬头。她的脸绷得紧紧的,问:“那位蕙格格‘也’会咬人么?”
胤禛一呆,怒道:“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石兰咬紧了唇,狠狠瞪着他。她眼里泪光泫然,却忍住了不流下来。
两人僵了片刻。胤禛心里恼怒,穿好衣服,沉着脸走了。
只听门外传来几声惊异的呼声:“四爷,您怎么——”却突然断绝,大约识趣地咽了回去。随即,脚步声远去。
青儿与紫璎进房来,因不知发生何事,望见石兰的神色,谁也不敢多问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