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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这里是卖酒不是卖醋 ...

  •   第二天一早,有人找上门来。不是卓王孙,是卓淑君。

      卓淑君本来生就一副娇弱的身姿,此时额上系着天青色的抹额,面色苍白,一脸病容,风一吹就倒似的,被两个丫头扶着进来。

      卓宁一见她的样子吃了一惊。这丫头虽然一向以瘦弱为美,从来不敢好好吃饭,每顿只吃几口就停筷,基本是靠补品维持体力,但至少以前看起来还算健康,没几天咋把自己整成这样?

      “姐姐,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淑君泪水盈盈,望着卓宁,说话有气无力。

      啊?卓宁愣了下,不知该如何反应。

      “你明知道我,我……”淑君哽咽地没有说下去,一双妙目幽怨地看着在一旁若无其事收拾酒器的司马相如。

      卓宁眼珠一转,淑君如此,大约姓司马的说了什么甜言蜜语,或者给了她什么许诺。既是他的风流账,当然由他来解决。

      卓宁走过去,一把夺下司马相如手里的酒壶,偷偷瞪他一眼,压低声音道:“你自己惹的债,自己解决去。”

      司马相如看着她,似乎想从她的神色中找到什么。卓宁只是淡淡白了他一眼,转头柔声对淑君说:“妹妹,坐下来说话吧。尝尝我们的酒,还有小点心。你早饭吃了吗?”

      把淑君引到一张几案前坐下,推了司马相如去送酒食,卓宁自己躲到了柜台里头。

      司马相如叹口气,端了一盘小点,放在淑君面前,柔声道:“早起就不要喝酒了,这些甜饼不错,你尝尝。”

      “司马公子。”淑君痴痴地看着他,“那日,你在东坡桃林中对我唱过‘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难道不是在向我求亲吗?我当时高兴极了,心想就是叫父亲毁了跟程郑家的亲事,我也要嫁给你。可是为何,你一见她,你……你就抛下我了?为什么?她比我美吗?她有我年轻吗?她还是个寡妇!她刚入夫家门,就克死了夫君!”

      司马相如先还是淡淡听着,见淑君越说越难听,出声喝止道:“二小姐!我想你是误会了。”

      “我哪有误会!那些日子,我去街市,就会遇见你。你还帮我挑选过胭脂,说我最适合那种桃红,难道也是误会?还有,我去游湖,你在湖上泛舟,隔着船弹奏采莲曲,也是误会?那日在东坡,那么些女子围着你,你也只看着我,难道也是误会?一定是她做了什么,她勾引你对吗?她从小就这样,她喜欢的,不论什么都要抢到手,做事从不顾忌别人的感受。对明泉是这样,窦家二公子是这样,明明是我先认得你,她却连你也要抢!我恨她!”

      淑君越说越激动,苍白的面上泛起两抹潮红。

      卓宁缩了缩脖子,暗道,好嘛,原来已经招惹人家二小姐了,为何要半途改了主意?害得淑君心碎,连累她恨上自己,真是个祸害!

      司马相如面无表情,淡淡道:“二小姐。桃花有意,流水无情,过于执着,只不过多添烦恼。文君没有做什么。她确实是个寡妇,但合了我的意,我也无可奈何。若是无意间伤害了二小姐,相如在这里赔礼,请二小姐不要出言伤害自己的姐姐。”

      淑君怔怔地看着他,脸上的恨意慢慢消退,“公子,我对你是真心的。我,我待你肯定会比她好,我有钱,爹爹给我的嫁妆多得数不清,我不会让你如此斯文扫地,污于下流……”

      “二小姐,多谢美意,相如收受不起。二小姐还请回吧。”司马相如再不应付,起身行了一礼,转身离开,自去洗他的酒器。

      淑君何时受人如此慢待过,眼泪扑簌簌落下,掩面踉跄奔出。

      唉,真无情。卓宁摇头。戏看完了,干活吧。她挽起袖子,转头冲迈进门的第一个客人笑言:“客官,打酒?”

      来人却是明泉。

      卓宁头痛,刚打发走一个,又来一个。

      明泉对她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一步过来,扯了文君的袖子放下来,盖住她的手腕。

      “文君。我想过了,你这样做,肯定有你的道理。你既认定了他,我……也罢,只是别再糟蹋自己。你缺钱吗?伯父若不给你嫁妆,我可以……你知道,我家有钱……”明泉吞吞吐吐地说。

      卓宁失笑,这个明泉,咋就这么可爱呢。明明很难过,对着她却强颜欢笑。明明很不认同她的做法,却不忍责怪,还想着给她钱。

      卓宁拉拉明泉的袖子,眨了眨眼,笑道:“明泉,你真好。”

      明泉眼眸一亮,欣喜地看着卓宁。

      “你真这样想?那你可不可以离开司马相如?”

      卓宁摇头,见他的眸子一下子黯淡下来,心有不忍,凑近他耳边低语:“你别担心。我嫁他,其实,唉,说来话长,日后你就知道了。我也不要你的钱,我这样做,只不过想叫阿爹认回我这个女儿,总不能就此断了父女关系。我可舍不得阿爹。”

      “原来如此。”明泉松了口气,“只要伯父答应了你们的亲事,你就不开酒肆了?”

      卓宁点头。

      明泉笑了。“好吧,卓兄去劝伯父了。我陪你一起等伯父回心转意。”

      明泉夺过她手里的酒勺,笑道:“我来打酒,你歇着去。到底是大家小姐,这样抛头露面,白便宜了那些穷小子。”

      卓宁哈哈大笑。

      “既然章公子帮你打酒,那你来洗酒杯。”司马相如不知何时过来,不由分说将卓宁拉到水盆前,围裙住她腰上一系,按着她蹲下,将她双手扯入水中,塞了个酒杯在她手里。

      唉,司马公子对她一点不温柔。明泉担忧地看着卓宁。

      卓宁回头,给他一个别担心的笑容。

      司马相如将手里正洗的酒壶往水里一抛,水花溅了卓宁一身,他看也不看,淡淡道:“你自己洗吧。”起身走了。

      卓宁怒瞪他背影,莫名其妙。

      然而,卓王孙当真沉得住气,一连三天没露面。对面卓府家的朱漆大门紧闭,卓王孙把自己关在家里,闭门谢客。

      “阿妹。这次你真是把阿爹气坏了。自你离家,他老人家天天在府里跳着脚的骂你不孝,说是一文钱也不会给你。尽管如此,还是严令府里上下禁口,为此还差点杖毙乱说话的僮仆,就盼着你知道错了,回家来。你可倒好,不知错也罢了,还越加胆大妄为,堂堂卓府千金,竟在家门对面开起酒肆来。这不是明着跟阿爹叫板吗?你叫阿爹的老脸往哪儿搁?这几日,阿爹是茶饭不思,把自己关在屋里,对着娘的牌位哭天抹泪呢。唉,阿妹,你……”卓朗忍不住埋怨卓宁。

      卓宁叹口气,“哥哥。我如何不知阿爹的脾性。我这样做,也是怕他不肯原谅我,再也不认我这个女儿了。我是不会回家去的,你难道忘了,阿爹要送我进宫的,那地方,打死我也不去。我宁愿跟着相如过苦日子,也不去那吃人的地方去。既然阿爹当真不原谅,那也没有法子。其实开酒肆也没什么不好,自食其力,说不上丢人。而且还可以看尽人间百态,尝遍世态炎凉。如果阿爹不高兴我们在这里,那我和相如说不得要远走他乡了。唉,日后,天长水阔,也不知有没有再见面的日子。”

      “胡闹!阿妹,哥哥不许你远走。哥哥手里有些钱,虽然不多,足够你和……足够你们吃用。别处的庄园都在阿爹手里,过几日哥哥给你寻个好园子,你们搬过去,不要再卖酒了。”

      卓宁摇头。“哥哥,我怎么能要你的钱。再说,钱财乃身外之物,怎样算多,怎样算少?只要够用就好了。我们现在这样挺好的,自得其乐。”

      卓朗见劝不动文君,只得摇头叹息。她自小就是这样的脾性,认定了的事,百头牛也拉不回。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妹妹,怎么能听任她一直卖酒为生?说不得还得回家去劝说老爷子。

      卓朗知道自己一人势单力薄,以往阿爹最是听文君的话,他想做什么,阿爹不同意,搬出文君说情,多半就成了。偏偏这次出事的就是文君。他去劝说了几回,被阿爹骂了个狗血喷头,赶出了房门。

      卓朗想了想,拉了明泉,去求了明泉的老爹章公,一起来劝说卓王孙。

      章公跟卓王孙是旧交,文君也是他看着长大的。见自小娇生惯养的女孩儿,先是没嫁对人,当了寡妇,现如今更是落得当垆卖酒的下场,这心里就一阵阵发酸。要不是卓王孙势利,嫌弃他家财势比不得卓家,当初替明泉求娶了文君那丫头该是多好。宝贝儿子也不必整日愁眉不展、唉声叹气的。

      想起来对这卓王孙也有一股恼怒。

      “卓兄啊,文君那孩子,我是自小看着的,聪慧懂事,多才多艺。大嫂在世时,那还不是疼爱到心尖上去。也怪大嫂去得太早,你又偏为她选了那样一门亲事,那皇亲国戚是好攀附的吗?说到底,害得文君守寡,你这当爹的也有不是之处。这没娘疼的孩子,有什么心事,难道跟你这粗人说了去?卓兄,你只有一个儿子两个女儿,缺的难道是钱吗?深闺难熬,难得文君那孩子遇上个可意的人儿。那司马相如文采过人,名满天下,长得又俊俏,只因倦游,才回了蜀郡,虽然家贫,但也是人中龙凤的人物,足以文君依靠一生了。现在文君既失身于他,也是天意注定的姻缘,卓兄何不原谅了这一对小儿女,一家人还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呢?何苦为难孩子,叫她当垆卖酒,为生活操劳啊。卓兄,大嫂在世,怎会叫人如此欺辱她的宝贝女儿啊。”

      章公这里一边说,那边卓王孙就在掉眼泪,一席话说完,卓王孙捶胸顿足,哭得涕泪纵横。

      卓朗趁机道:“阿爹,我偷偷去见过妹妹了。她说只想求得阿爹原谅。阿爹若容不下她和司马公子,他们只得远避他乡,不给阿爹添堵了。”

      “呜——不孝的丫头,她敢!”卓王孙边哭边骂。

      卓朗、明泉和章公一听,都松了口气。都知道卓王孙最好面子。这件事卓文君实在太不给她老爹长脸了,要他面子上转过来,也不能急于一时,于是再三劝解几句,都走了,留卓王孙一人好好思量吧。

      卓王孙想来想去不甘心,偷偷从后门溜出来,一个人跑到对面的小酒肆,躲在街角张望。

      “君卿酒肆”四个大字悬于酒幌上,笔力潇洒,意态风流。简陋的木门内,布衣荆钗的宝贝女儿正依在柜前,将酒一勺勺沽到面前的一溜酒罐中。天气渐热,她的脸上红扑扑的,唇边也漾着温柔的笑意。那笑容像极了当年她的娘亲,在桃花林中,回眸对他一笑的模样。

      一身白衣扎着围裙的司马相如走到她身边,举了袖子替她擦去脸上的薄汗。他看她的目光,温柔宠溺,像极了当年他待她娘亲的样子。

      罢罢罢,既然他二人两情相悦,他就认了吧。可气的是,这傻孩子,有事怎么不知道跟阿爹商量呢?就认定了他不会同意?唉,要是女儿来商量,他就是把她关起来,也不让她跟了这穷小子去吃苦。

      还有,文君的画像都送到公主那里了,都商定了择日送她进宫。唉,这孩子,真是会给他找麻烦。说不得又要费些心思!

      第二日,卓王孙叫卓朗来告诉卓宁,“阿爹说,女儿不孝,当爹的也不忍心叫她吃苦。把成都的园子送你作新居,二百僮仆,百万钱,各种嫁时衣被首饰财物,都送到新居去了。你既认定了这个穷小子,将来就不要后悔。叫他知道你过得不快活,上门打断你的腿。快快关了酒肆,滚回成都去吧。”

      卓宁拉着卓朗的手,“阿爹不肯见我?”

      卓朗叹道:“阿妹别急。阿爹的性子你是知道的,现如今这样已是不易。阿妹还是等过段时日,再回来拜见他老人家吧。”

      卓宁叹口气。她的目的达到了,心里却有些难过。这卓王孙虽说势利了点,但对女儿那真是不错的,这么大的事都可以原谅,还为她想的周到。比起现代她那个抛妻弃女的生父卓立诚,真是天差地别。要不是他打定主意要将自己送进宫里去,就算一辈子不找男人,陪伴他老人家也是不错的。

      卓宁与司马相如相携,在卓府门前跪下,郑重地磕了头,拜别阿爹,回成都去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这里是卖酒不是卖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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