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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四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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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的雪下得更频密了,紫禁城的每一条道路都是寸步难行的。我独自走在回廊上,看着外面的雪花纷飞,心里只想与它们同行,一齐自由翱翔。
天气愈发地冷,我的身体就愈发地下降。时而咳嗽,时而脚痛,时而头晕,时而心焦,而医治我的太医白文寿只是说小病,并无大碍。我无奈地叹气,想着连日几天,光绪都在养心殿与大臣们商议变法改革之事,我的心下降了许多。
我趁着雪不是很大,准备踏雪前行。双脚一踩上厚厚的雪层时,忽而发现自己深陷其中,动弹不了。裤脚全湿透,膝盖也开始麻痹。我试着动了动脚,发现还真的动不了,不禁自叹一句:“也太倒霉了吧!”
“珍儿就是不听话!”我乍一听,心下不禁欣喜。回头一看,果真是他。我道:“谁说我不听话了,我只是被这厚厚的大雪卡住走不动了!”我辩驳的话语,让他喷笑。
光绪走了过来,扶住了我的身躯道:“来!小心点儿!”他拖动我的身体,渐而将我拉开了陷入雪里的双脚。他握住我的双手,包裹着我的大手温暖意融,让我的心头澎湃汹涌。我道:“载湉,你不是在养心殿议事儿么?”
“我听寇连材说,外头有个傻丫头陷在雪里动弹不了,就出来瞧瞧是哪个人!果真是你这个傻丫头!”他伸手点了点我的鼻子,半斥骂半调侃。
我撅起嘴儿,不悦地看他。“对啦对啦!就是我这个又笨又傻的丫头,才会这样的!”他笑道:“说至此,那么你便是知错了?”我点头,应道:“是!奴才知错了,还请皇上从轻发落是好啊!”我无辜地看他,装着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儿,以搏同情。
他突然地背对着我,不让我看他的脸色。“珍儿,来!”我诧异,问:“来?”他不等我继续说,倏地将我的双手一扯,就抱去了他的脖子上。我“哇”的一声尖叫,反应太大。他皱皱眉头,道:“不要叫了!”他抬起我的双脚,让我夹住他的腰。他背着我,踏雪而走。我看着他,发现他的虎皮金靴全部浸在雪里,沾上了雪水。我惊讶道:“载湉……”他道:“珍儿,你的腿脚不好,尤为膝盖,不能碰到雪的。让我背着你走吧!”
我的心儿不由地像被碰触了似的,心潮波澜地跳动。他侧目看我,看得我双靥发红,遂赶紧望向别处。大雪映衬下的他显得如此俊气,眉目清秀,笑颜展开。我偷偷地瞄了瞄他,自己的嘴角儿划起丝浅笑。我道:“谢谢你!”将脸庞贴去他的脸蛋,我轻轻地吐着话。
他仿佛是吃了惊,脸色烧着了一般地火热。他轻地“嗯”了一声,不再说别的。我道:“载湉,倘若以后我再碰上这鬼天气,你还会如此待我么?”他点头笑道:“会!我会背着你慢慢走!踩着雪,看着天!由我当珍儿的轿子,即使毁了八人大轿,你还有我呢!”我“噗嗤”地失笑,对着他的侧脸亲了亲。“嗯!你的背这么暖和,我靠着就不想离开了,以后也可能不下来了!”
“甭想!”他开玩笑似的说,随后就飞奔地朝前跑。我又是惊吓,又是大笑,乐呵呵地抱紧他的脖颈,就此不松手。
时光飞逝得快,光绪二十二年正月,上元节。
宫里忙得一头烟儿,只有我空空闲闲,无所事事。我一个人走在林荫小径上,看上挂满了雪的树枝草丛,再看看夜里的白,似乎不明显。
胡乱走着的我不知不觉已走到神武门。我想着,崔治堂应该还在牢院做侍从,早知当初我便应该“救”他出来。
想后就晃了晃脑袋,正欲起步离开。却听见了有人喊我的名儿,还说道:“既然来了,怎么不来找我庆祝庆祝?”我身子一晃,迅速转身看去。顿时,我不禁笑了出声,道:“我不知道你会在这里!”
他走来说道:“那时你回了景仁宫后,我便向老佛爷请求,回去神武门当侍卫!”我“嗯”了一声,心中固有知晓,他定会跟着我的,定会继续支持我的。我笑了笑,啐道:“跟屁虫!”他义正言辞地瞪我一眼,道:“什么跟屁虫!我只是腻了那里,想回到这儿罢了!”我眼角眉梢都是笑影,遂不跟他辩驳。我问:“你怎么还在这儿?今夜是上元节,你应该早就出宫与家人相聚了。”
倏地,他的身子一僵。我察觉得他的怪异,问道:“怎么了么?”他摇了头,缓慢地才吐出几个字:“大哥于前几日过世了!”我的心“咚咚”直跳,想着那个害死珍妃的元凶崔玉贵死了?不可能吧!我道:“怎么……会这样?”他叹声说道:“庆王府的总管将他打死了。”我倒吸一口冷气儿,周身颤抖,想着这冷风来得还真不是时候。
他说:“总管说大哥偷了庆亲王的玉佩,故将他拘了起来。后来,大哥说自己是无辜的,可王爷和总管都不相信。最终之下,将他打死了。”他说得是何等凄凉,何等悲哀。
我抚住自己的心口,小心翼翼地问:“他……葬在何处?”他轻蔑地嘲笑,“哼!还能葬何处!庆王府内有一口枯井,总管都会将死去的奴才奴婢全都丢进那儿!”
我瞪大双眼,不能自已。心念一想,这等的社会便是如此,不是你灭,就是我亡。我细力地扯了扯他的衣袖,道:“你莫要太过伤心了!逝者已矣,不能复生!”
不知是庆幸,还是惆怅。原本杀害珍妃的人死了,那么历史会改变吗?我咬紧嘴唇,深入思想,会不会是因为我的出现,导致所有应该发生的历史全都变样儿了?
他见着我的脸色发青,不禁摇摇我的手,问道:“你怎么了?”我回了回神儿,看着他“啊”了一声。他叹了叹气道:“你怎么走神了?”我微摇头,“崔大哥,你莫伤心了。这年的上元节,不如就由我陪你过吧!”他紧了紧身子,看着我。“你陪我?”我重重一点头,笑道:“你以前陪我过了上元节,今年就由我来吧!‘礼尚往来’嘛!”他失神地笑了,“好——!”
我们坐在了城楼上,望着外面繁荣似锦的夜景,不禁嘘叹宫外还有这此美好的景象。我落寞地笑道:“我有多久没出宫了!哈!真的好想出去看看,仅是瞧一眼儿也足够了!”
他看向我失望的神色,不禁低下头迳自扎着灯笼。好一会儿子,他将手中扎好的灯笼递到我的手上,笑道:“送你!”我愣着眼儿看他的灯笼,殊不禁浅笑道:“崔大哥,你以后不必送我灯笼了!”
“为何?”他略微大叫,以为我嫌弃。我道:“以前我是因为挂念才会扎灯笼,如今不用了。看着只会徒添厌恶和憎恨!”他猜测地说:“你说的是皇后?”
我没有震惊,也无表示。他说:“你在牢院说过,她是你的姐姐,却让你受了天大的耻辱。所以,你恨她!”我淡淡地说道:“其实这几个月的争斗,我开始厌烦了。以前,我以为后宫的斗争是都虚假容易的。可是,这都是错的。我好累,不想斗了。”
他大概也听出我的劳累。“我一个置身事外的人,帮不了你多少,只想劝你一句,憎恨一个人很辛苦,若去恨不如去爱吧!”我的神色略有惊讶,看他说道:“我会考虑你说的话的!”他认真道:“珍儿,倘若有一天你真的身心疲累了,你来找我啊!我会带你走的!”他真诚地看去我的眼中,似乎想寻找答案。我知道他对我好,想我远离这宫里的痛苦。可是,我在这里有太多放不下的东西,我已经走不了了。
我假装答应,笑道:“嗯!如果我有累的一天,你一定要带我离开,离开这里!”他温柔地对着我笑了笑,笑容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