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誓纪》西桥先生

1、1、死去的他们，到底在哪里？

　　以武侯祠作为起点，西南入横街，到路口，顺着一环路一路向东，到府南河转向西北，顺着太平街、临江东路到人民南路，过桥向北直走，经人民中路、人民北路，到成都北面的丂髾山止，沿途经过武侯祠、西南民族学院、峨眉山饭店、省经济管理干部学院、四川音乐学院、新南门汽车站、锦江宾馆、天府广场、市政府、展览馆、市体育中心、文殊院、西藏饭店、城北中学、成都大饭店、省测绘局、城北汽车客运中心等数十个政治经济文化聚集点，贯穿了大半个成都市。
　　现在是中午十二点十五分，正是成都下班人潮拥挤之时。炙辣的太阳招招摇摇地悬在半空，如同酒吧舞池中心扭动的身体，使出浑身解数吸引众人的目光。公交上，人们或双手抱胸，百无聊赖地看着将堵未堵的窗外；或是抻开一张英文报，煞有介事地看着；或是三三两两抓着扶手，低声咒骂着这与天气一样火热的交通。
　　这时，两道青灰色的影子以极快的速度从公交车旁掠了过去，一浓一淡。其势若奔雷，速如闪电，刹那间已消失在了前方路口，而竟无人看清它们是向左还是向右。
　　有人只觉眼前一暗，还以为是被突然变烈的阳光刺激所致，待伸手揉过，旋即恢复正常，只作一场幻觉；有人却根本连看都没看见，自顾自闭目假暝或与人调笑；只有几个眼力尚佳的人凭着这一闪而过的影像，看出那两道影子，是两个正在高速奔跑的人。
　　两人奔跑速度已远远超过了人类的极限，如果有认识这两人的一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身影浓一些的名叫左慈，是成都一家广告策划公司的职员。浅一些的名叫司马相如，是四川音乐学院的一名教师。
　　左慈面目一团和气，身形微胖，平日里公司弄个体育活动，跑五分钟都能喘半天，倒是睡起来没够，公司迟到名人榜里他总是高居榜首。要不是看在他和老总是亲戚的份上，左慈早被开八回了。
　　司马相如长的就是一副文弱书生的样，标标准准的“手挥五弦桐，身无一两重”，这也让身为他妻子的卓文君很是心急。人说瘦一点好看，但是三个月前，卓文君却觉得胖一点好使。这也仅限于三个月前，因为就是在三个月前的一个夏日，司马相如在一场车祸中去世了。警方给出的原因是高速追尾加酒驾，但卓文君显然不会相信，因为她知道司马相如死于一场任务，Secret Kings的任务。她也不会去和警方争辩，这些事不是他们该知道的。
　　Secret Kings是中国的秘密组织，专属国家机密局。主要调查全国范围内的特异事件，任务等级绝密。“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无法用科学解释”是他们的口头禅。Secret Kings仅是用于国际交流之中的代号，组内人员更喜欢自称为“K组”，下设北京、上海、成都、拉萨四分部，四者之上设有“五人国王会议”，分由四部首脑成都龙师、上海火帝、拉萨鸟官与北京人皇与“秘密国王”组成。而左慈、司马相如、卓文君都是成都K组的成员。
　　早已死去的司马相如比之左慈的身影略浅，但身形速度却有过之而无不及，只在天地间余下一条浅浅的痕迹，就像世人走过的一样。
　　一个已成魂灵的人，和一个曾经的秘密组织同事，像是竭尽自己一生力气一般，在这繁华的都市中，从熙熙攘攘面目混沌的众人之中穿过，用一种超越时间的速度。
　　而两人的去向，正是成都北面的丂髾山。
　　丂髾（kǎo shāo）山是成都北面的一条山脉，呈东西走向，形成天然屏障。世代传言，此山乃是上古仙人呼出的一口灵气而化。又因其形状若旗羽，《古今城事》记载：“飘飘乎若长庚飞髾，盈盈兮似谪仙舒丂，故名之‘丂髾’。”
　　一刻钟的功夫，一人一鬼已经站在了丂髾山脚。
　　左慈拍了拍微微凸起的肚皮，嘿嘿一笑：“果然还是你比较快啊。”司马相如略略有些模糊的面容显出淡淡一笑，笑容里有说不出的落寞：“死去的人毕竟比较轻。”
　　左慈好似没有想到司马相如会来这么一句，却又像是早已料到一样，抬头看了看天色：“人皆苦炎热，我爱夏日长。其实再长，也就是那么回事，总是有走尽的一天。司马你不过先上路了而已，我们总会去的。你、我、老大、太平……都总会去的。”
　　“芳菲歇去何须恨，夏木阳阴正可人。”司马相如依然只是笑。
　　“对，夏木阳阴正可人。”左慈拊掌一笑，身形如箭，向山腰射出，留下一长串大笑，“就像我们的比赛，还没有结束啊……”司马相如笑容愣在脸上，忽而呵出声来，朝着左慈远去的方向，略挥了一挥手，几道看不见的风线追踪而去。
　　左慈听得声响，知道司马相如使出了“命弦”，头也不回，右手负于身后，虚空朝旁边拔地而起的参天巨木抓了一抓，巨木纷纷在他身后聚集成墙，缚以藤蔓，挡下了这一招。此刻左慈再伸左手，冲着前方无边的绿色招了招手，无数树叶灌木七折八折，拼出了一列台阶，蜿蜒至山顶。估计巨木障能阻得司马相如一段时间，左慈好整以暇地扭头向后一笑，迈步而上。
　　“今日天气好，看春风正年少，楚楚衣冠嘴角带笑，折扇手中摇……”左慈一边折了片巴掌大小的叶子作扇，一边哼着小曲儿登上了山顶。山顶上早已立着的司马相如像是一只手，捏断了左慈的歌声。
　　“司马你，什么时候有这种本事了？”左慈眼睛瞪得老大，咂咂嘴。
　　司马相如莞尔：“你也会有的，等你死了之后。”
　　左慈点点头，走到他身边，伸手恶作剧地划过他似梦幻空花的身子，看了看山下：“你说的，是这样么？”忽然双手一张，身子如断线风筝一般从山顶崖边飘落了下去。
　　“左慈！”司马相如不防得此，伸手一捞，却从左慈身体中穿过，只得眼睁睁看着左慈直直落了下去，“左慈！”
　　“司马……”崖下隐隐约约传来左慈那飘渺的声音，“我们的比赛，是回到起点才算赢哦！”
　　司马相如一愣，知道左慈已借“化木”之术托住身体，从容遁走了，恼道：“又被算计了！”不知念了句什么，身子渐渐淡在了山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