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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二·旅行之章】 ...

  •   【二·旅行之章】
      清冷的风像波纹一样散开,空中飘着小雪花,呼出的气成了雾状升起。
      华郁拉了拉领口,风有些大,他微微眯起眼睛才能看清。不远处站着一个年轻女孩,穿着黑色长大衣,头戴格纹贝雷帽,厚实的大围巾几乎把她整个包裹起来。她手中拿着一束白百合,大约有几十枝,有些虽然没有盛放,但也绽开了少许。
      这时她侧过身,看见华郁后呼出口气,点了点头示意,“华郁,终于来了。”
      华郁小跑着过去,边看着表,“……苏文,对不起。”他出门时其实并不晚,可因为天气原因,路上耽误了很多时间,算下来居然迟到了五分钟。
      “我也刚到不久,今天很冷,我们走快一些吧。”苏文说着,加快了步伐走着。

      昨天傍晚时接到苏文的电话留言,华郁有些惊讶。
      ——我是苏文……我已经订了机票,是连夜的航班,明天早上应该就能到。你不用来机场,中午我要休息一下,下午直接去……你知道是哪里……我会在那里等你。——
      华郁听着“嘟嘟”的电话提示音,按下了终止键。

      “……我本来以为,你今年不会回来了。”华郁闷着头走着,边说。
      “为什么不回来?至少是今天,我一定会回来的。”苏文快速地回答。
      华郁停顿了下,“……你这次去的地方有意思吗?”
      “嗯,等一下给你看照片,不过你可能觉得没什么意思。”苏文压低了帽子。
      华郁沉默着不再说话了,因为他知道,如果再进行下去,有可能会引来争论。其实就连争论的内容,他也已经能预料到了,可这次一定要尽量避免和苏文争执,这是目前他告诫自己要做到的事。如果不能平心静气地谈话,那就什么意义也没有了。

      因为天气的恶劣,今天墓园里的人也很少。
      华郁跟着苏文穿过三排墓碑,快速地越过穿着厚重的人们。苏文到了一块墓碑前停下,放下了手中的百合,默默地蹲在墓碑前,拿出纸巾擦拭着碑上的铭文。
      “……今年难得下这么大的雪。”苏文轻声地说。
      的确,从早上开始就不停地飘着小雪,到了下午,雪势一点也没有减弱的迹象,反而变得更大了。在这个南方的温暖城市里,是很难有一次这么大雪的。现在雪花已经十分绵密,只要落在肩上,一会儿就会变成水珠。苏文蹲下擦拭碑文的时候,肩头上就已经湿了一片。
      华郁皱皱眉,他出门时雪还没这么大,所以就没有带伞。

      “苏文,你等一下,我去买把伞。”他正要转身,苏文却一把拉住,“不用了,我也不待太久,再说下雪和下雨也不同,买伞浪费了……”
      华郁想说什么,最终叹了口气,摘下围巾挡在她头上,遮去了一点雪花。
      “……妈妈以前最喜欢下雪,她说临近冬末的时候下雪,就是来年吉瑞的征兆。”
      苏文一遍遍擦拭墓碑,华郁忽然在她身边蹲下,一把抓住她冻得发红的手。
      “别擦了,再擦也还是会有积雪。如果你觉得不放心,明天我们可以再过来一次。”
      苏文沉默了会儿,华郁把她拉起来,“……走吧。”

      苏文和华郁回去的时候,雪反倒下得小了,可是比起之前却又冷了很多。路上的人都缩着脖子走,虽然到停车场只有十分钟的路程,华郁也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这里的天气变得好快,每一年我回来,都觉得比之前更冷了。”
      苏文抱着双肩钻进车里,快速地拍去肩上的落雪,皱着眉头说。
      “嗯,都说别的地方更冷一些,我倒觉得,这两年这里也变得没什么分别了。”
      华郁发动了车,看着车窗上凝结起的雾气,伸手擦了擦,“你是要去哪里?”

      “……嗯?”苏文疑惑地转头看着他。
      “我是说……你现在是要回宾馆,还是去外公店里坐一会儿?”
      发动机也像是承受不了寒冷的天气,发出隆隆声。
      两人一时都沉默着,谁也不说话。
      华郁轻轻叹了口气,“华敏说,今天我如果没请到你,她就要扒了我的皮。”
      苏文微微侧过头,似乎笑了下,“还是和以前一样呢,比做哥哥的还厉害。”
      华郁也笑了。

      挂在门前的风铃不停地响着,台阶上已经积起了脚背那么高的雪。华郁走在前面,每走过一步,就用脚把雪踢到一边,“苏文,慢走小心滑。”他回过头说着。
      苏文用围巾捂着鼻子,闷闷地应了一声。等她走上了台阶,华郁已经打开门,一股温暖的空气透了出来,两个人都松了口气,迫不及待地进了店里。
      “……是客人吗?请等一下……”华敏的声音从店里的走廊中传来。
      华郁还没回答,随着走廊里一声关门声,华敏已经从里面急促地走了出来,“啊……苏文!”她高兴地看着苏文,忽然又转头看了看长廊里面,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是有客人在吗?我去招待一下吧。”华郁说。
      “嗯,是常客,哥哥也认识的,那位宁小姐。”华敏点点头。

      华郁停顿了下,“……宁小姐?啊,是宁叶啊,她不是要到周末才来的吗?”
      “最近哥哥周末都出去送信,可能不知道,其实她已经三个周末没过来了。”华敏说着,忽然压低了声音,“……应该是去了那边吧,所以时间上有所冲突。和她一起来的莫小姐说,从这次开始,以后就都是这个时间过来了。”
      苏文正对着手哈气,抬头疑惑地看了华敏一眼,却什么也没问。
      华郁叹口气,脱下外衣,“这样也可以,总之优先考虑客人的情况。”
      他说着,走进了长长的走廊,“这么说,今天还是老样子,在第三个房间吧?”

      苏文默默看着华郁,走廊里的灯光不如厅堂中明亮,到了稍远一点的地方就看不清了,华郁的身影也渐渐隐没在昏暗里。苏文忽然觉得眼睛有点酸,灯光变得模糊起来,伸手揉了揉才好一点。这时走廊里又传来关门声,她抬头时已经看不见华郁。
      “……苏文?怎么了?是不是感冒了?”华敏已经泡好了茶端过来。
      苏文眨了眨眼,仰起头深吸了口气,“没事,大概是最近有点累了。”
      华敏放下茶杯,“旅行虽然很有趣,不过有时还是很辛苦吧,如果累了就多休息几天再出发也没关系啊。而且……”她在苏文边上坐下,把头靠在她肩上。
      “……虽然哥哥一定不会说,可我们都是希望你留下的。”

      苏文轻轻拍了拍她,“我知道,店长去世后,你们也辛苦了。”
      华敏直起身来,沉默了会儿,“外公是在睡梦里走的,医生说没有经历太多痛苦,比起那些受病痛折磨的人,已经算是很安稳的……虽然也很难过,可人总是要生老病死,外公能走得轻松一些,我和哥哥也就安心了。”
      “……可即使是这样,哥哥也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他看起来不在意的样子,其实根本就是个阴沉鬼。”华敏叹了口气,摇摇头,“外公刚走的那几天就是那样,连着好几天不吃东西,甚至也不说话。就连我去和他说话,也像是完全没听见一样……到了后来,因为实在撑不下去了,只能靠注射葡萄糖维持。”
      “可是总这样也不行,外公留下的店也需要人管理,一些快要到时间的信件也要尽快递送出去。哥哥就算再伤心,也要尽快工作才能维持店里的经营。我和哥哥就这样每天奔波着,送信,收信,整理信件……忙碌起来也变得想不起别的事情。”

      死亡。无论是什么方式,都不会是轻松的吧?
      一个一天前还在和自己说话的人,明明看起来那么健康,可只是这么短短的几个小时,就已经默默地离去了。苏文想着,伸手轻轻按着太阳穴。
      有时候会想要手里的工作多到做不完。
      想要回家的路永远看不到边际。
      想要狠狠地掐自己一把,痛得醒来后发现一切都是梦。想要看不见,听不到,不会思考,不会悲伤。路边的音响一直开得那么大声,可只有那天,她却觉得太吵。
      医院白色的墙壁刺眼得可怕,像是仔细看一下都会眩晕。什么都是白色的,白色的床,白色的被子,白色的护士服,白色的口罩。
      白色的,白到一种诡异的苍白。不,其实是惨白。没有活力,没有起伏的面容。
      她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全身的血液被抽光了一样。

      “那时候开始,一直到现在,即使是刮风下雨,哥哥也会去按时送信。”
      “因为工作量的增加,葡萄糖这种毕竟不能坚持太久,哥哥为了不延误信件的递送,逐渐开始吃东西补充体力,也算是幸运的转变吧。”
      “与其说店里不能没有哥哥,不如说是哥哥已经离不开店了。”
      华敏拿过茶壶,往苏文面前的杯子里添了些水。

      苏文拿起温热的杯子,捧在手里。
      如果那时候一直看着那样的白色,自己说不定会疯掉的。
      不去找点别的事做的话,一定会就这么慢慢死去,什么也没有完成。她想着,结果连妈妈的葬礼也没有去参加,一定被人指责是不孝顺的孩子吧。
      苏文看着茶水里自己的样子,有点模糊。只是短短的几个小时,就能轻易地改变一切。

      旅行吧。去旅行吧。离开这个地方,只有离开才能清醒。
      或者就这么一直沉睡下去,不要清醒。

      苏文觉得头有些疼,也许是今天太冷了,不知不觉染上了感冒。
      华敏捧着茶杯,“啊,茶已经有些冷了,我再去烧一点水来吧。”
      苏文刚要说话,就被不远处传来的关门声打断了。华郁带着两个年轻女人走出来,神情一丝不苟,看起来是真的在认真工作呢。苏文不由地有点想笑。
      他走到厅里,对华敏点了点头,“信件我已经收好了,还要麻烦你整理进手册了。”
      他身后一个烫着长卷发的女人走过来,看起来带着点歉意,“这么突然就改了时间,也没来得及通知,一定给你们造成困扰了,实在是很抱歉。”
      “没关系的,莫小姐,本店这个时间也没有紧急的信件。”华敏笑着说。

      “哇~~店里什么时候来了这么漂亮的姐姐!”
      苏文差点喷出茶,连忙放下茶杯,咳嗽了两声。一个染着棕色头发的女孩高兴地说,可能因为是鹅蛋脸的缘故,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正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苏文。
      华敏扬起了一边的眉毛,“喂喂,宁叶小姐,难道我不漂亮吗?”
      “唉,华敏虽然也很可爱,但时间长了也会审美疲劳啊。”宁叶摊摊手。
      “……哈?怎么从来没听见你之前这么说啊,都没有开始过,哪来的疲劳啊!”
      华敏无奈地叹了口气,转头看着华郁,“哥哥,你的妹妹一点吸引力也没有了。”
      华郁沉默了会儿,就像没听见一样,把头转了过去。
      “……哥哥,我们真的是双胞胎吗?”华敏沉闷地说。

      苏文端着茶慢慢喝着,站在一边的长卷发的女人轻笑了两声,宁叶又跑过去拉住她,“故暄,我不想去方叔叔那里,我们周末也来这里不好吗?”
      莫故暄脸上的笑意一下消失了,犹豫着看了看宁叶,“怎么突然这么说呢?来的时候不就说好了,周末去方叔叔那里,所以才特意改了时间啊。”
      苏文听了抬头看看宁叶,停顿了会儿,又转过去看着华郁。
      “可是……”宁叶的眉头皱了皱,“我还是喜欢来这里写信,方叔叔每次都会问一些奇怪的问题,还总是让我做一些题,我都这么大了还要做题,好无聊啊。”
      莫故暄沉默了会儿,宁叶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其实今天来也很好啊,周末的话,哥哥要出去送信。这样的话,宁叶即使来了,也只能和我这个已经让你‘审美疲劳’的人待在一起了哦!”华敏说。
      “唉?华郁哥哥周末都不在吗?我记得上次来的时候还在呢……那这个姐姐呢?”
      宁叶忽然指着苏文。
      “苏文可不是店员哦,要让你失望了。”华敏笑着。
      “啊……是这样吗?”宁叶疑惑地转过去看着苏文。
      苏文点了点头,“以前曾经是,不过我已经不在店里工作了,今天只是偶尔回来看看。”
      宁叶的双眼一下暗淡了下去,“嗯……我明白了,这样也只能去方叔叔那里吧……”
      莫故暄拍拍她肩膀,“又不是不再来了,以后总是能见到大家的啊。”
      宁叶不再说话,只撇了撇嘴,转头就朝着门边奔去。
      莫故暄对几人笑了笑,也跟着走去。

      华敏伸了个懒腰,舒展了略有些僵硬的腿脚,看着手中的册子,咬着笔杆含糊地说:“呼呼,这个月账目已经超过预期了,不愧是哥哥!”
      苏文认真地转头看华郁,“哎呀,看不出来你很厉害啊,以前我也在店里帮忙的时候,很少有超过预期的账目出现呢。店长如果还在,也一定会很高兴的吧。”
      华郁咳嗽了一声,看了眼苏文,“其实本来就是这个样子,不要听她瞎说。”
      “生意好是值得骄傲的事,哥哥可是我们店里的支柱啊!”华敏拍着手说。
      “还是要注意休息,很多时候工作到了一定程度,会造成自己也意识不到的疲劳,也会逐渐忽略一些本该注意到的事情,人的集中力和思维能力会下降。不在意这些的话,有可能会引发意想不到的严重后果呢……”苏文喝了口茶,淡淡地说。

      华郁沉默了会儿,点点头。
      他忽然想到苏文站在雪中的样子。已经过去了好几年,苏文仍然是那么瘦,冬季的大衣本来就显得厚实,整个人包裹在大衣中的她,看起来就像洋娃娃一样。
      而现在她的眉头微微皱着,一手撑着额头,也许是因为头疼。以前的苏文比起现在的华郁华敏两个,实在是不能说清楚谁更劳累。在华郁还没有继承店里的时候,大部分的信件是由苏文来递送的,甚至事后的整理,归类分册之类的事情,苏文也是全部做的井井有条。
      原本以为很轻松的工作,在自己接手后才发现,原来是那么麻烦的事。

      ——“工作到了一定程度,会造成意想不到的严重后果。”——
      华郁默默地看着和华敏说笑的苏文。
      如果说忽略了一些事造成了那样的结果,是由于高强度工作的原因,那么对于当年认真工作的自己,是不是会怨恨呢?或者……至今都无法原谅。
      他走到一边的书架旁,扫视了一遍,拿过一本旅游手册,转身递给苏文。
      这种事本来不应该是他做,毕竟一直反对旅行的人也是他。
      华郁脸上有些尴尬的神色,可还是坚定地举着手册,“你这几年回来的时候,都没有怎么去周边吧?其实这里还是有些地方很不错,值得去游玩一下……嗯……我是说,既然喜欢旅行的话,那么无论是附近的地方,还是偏僻的城镇,这些都是旅行的一部分吧?”
      苏文惊讶地看着他,有些犹豫地接过,“这是你买的?给我?”

      “也不算是特意去买,经过书店的时候,原本就有几本想买的书,所以就顺便……”华郁还没说完,华敏已经一掌拍在他肩上,华郁一下疼得跳了起来。
      “啊!怎么会有你这么大力气的女生啊!而且你还这么对待自己的哥哥……”
      “哥哥有时候实在太笨了!啊~~~不行了,我快要被气死了,总之,明天开始,哥哥你不用管店里的信件了,这些事都交给我来处理。哥哥的任务是和苏文姐姐一起去!”
      “……去哪里?”华郁闷声地问。
      “当然是一起去那些周边城市旅游啊!”

      旅游……好吧,又来了。
      华郁扶着头,看了看苏文,她转过头去,也不看这边的两个人。华郁对华敏摊摊手,摇了摇头。那边表示地很明确了,“有没有人跟着无所谓”的样子。
      可是“有人”和“没有人”绝对是不同的效果啊!华敏用眼神警告着。
      华郁举手投降,转向苏文,“那么明天早上我们就出发,没问题吧?”
      苏文微微点了下头,“嗯,记得带上地图。”

      两个人的旅行居然不是华郁原本想的那样尴尬,他预计的争论场景一个也没有实现。
      苏文的体力很好,一路上几乎不需要停顿休息,走得累了也就到了下一个景点,这样的话,就等同于没有和华郁对话的时间。
      一天可以走好几个景区的苏文,和累得只会喝水的华郁,完全不需要争吵。
      旅行啊,果然是一件痛苦的事。华郁想着。

      但是不可否认的,苏文的照片拍的很不错。沉重的哈苏相机在苏文手里仿佛是灵巧的精灵,华郁自认,就算用同一款相机,也是绝对不能拍出同水平照片来的。
      “如果是更天然一点的东西,我会更高兴的。”苏文这么说。
      更天然?华郁疑惑地看着她。苏文放下相机,“人造的景观,虽然也是人类智慧的作品,值得为之骄傲,不过却总是缺少一些什么。”
      华郁默默地跟着,看苏文又皱起眉头。
      如果说缺少什么的话,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才是。华郁喝了口水,这么想着。

      走遍周边的三个小城镇,耗费了六天的时间,华郁和苏文回到店里的时候,华敏正忙得焦头烂额。“哥哥如果还有力气的话,就帮忙做点事吧。”
      “……之前说全部交给你处理,果然是骗我的吗……”华郁扶着额头。
      “没有骗你,可是处理的时间截止到哥哥回来啊,既然你已经回来了,当然这些事还是你来做。”华敏笑着把小山一样高的信件堆在桌上。
      华郁摇着头,坐到桌边整理着。
      “啊,对了,今天是宁小姐预约的日子,她应该快要来了吧。据我的观察,她很喜欢和哥哥聊天,所以到时候哥哥就去招待一下吧,毕竟是长久的客人。”

      苏文听着,忽然抬头问,“……是上次的那位宁小姐?”
      “嗯,苏文姐姐也见过的那位。”华敏低头记录着信件上的编号。苏文看了看华郁,他在整理那小山信件群,整个人淹没在信件里,看起来有些狼狈。
      苏文叹口气,“如果是那位的话,上次已经见过,所以我也可以帮忙招待一下。”
      “咦?可以麻烦苏文姐姐的吗?可是……”华敏有些犹豫。
      “没关系,以前我也是店员啊,现在来帮一下忙也是应该的。虽然很久没有处理过这些事了,不过基本的流程还记得,交给我处理没问题。”
      华敏停顿了下,终于点了点头。华郁抬起头来看了看苏文,“交给你是不用担心,不过那位客人有些特殊,你只要陪同,信件的处理还是我来吧。”
      “……特殊?”苏文犹豫着问。
      华郁却沉默了,就连一向多话的华敏也一声不出。就在这静得过头的时候,只听见门外的风铃声响起,跟着就是清脆的笑声,“故暄,故暄,快点啊!”

      苏文转头去看,宁叶已经跑了进来,一把抓起桌上的一支笔,“啊,大家都在啊!真是太好了,这次我要写很多很多,华敏~多给我些信纸吧。”
      莫故暄跟在后面,笑着和几个人打了招呼。
      “信纸很多,要什么颜色?”华敏弯下腰,打开了脚边的一个柜子。
      宁叶凑过去看,指着一叠粉蓝色的,又指了指一叠灰色的,“就要这两种吧,每一种给我三张~我今天有说不完的话呢,一定要全部写下来。”
      华敏拿出信纸,苏文已经走过去接了过来,看着宁叶说:“今天店里的人很忙,所以是我来招待你,有什么要求和我说就可以了,不周到的地方还要请你见谅。”
      “啊!好啊好啊~我也很喜欢你呢!”宁叶高兴地拉住她。
      “呵呵,真是麻烦你们了,这么忙还要特意招待我们,实在是不好意思……那么,还是按老规矩,在左手边第三个房间吧。”莫故暄笑着对苏文说。

      ——“按照店里的规矩,客人写信的时候,可以要求店员的陪同。虽然有一部分客人不希望写信时被打扰,可是相对的,也有另一部分客人喜欢边聊天边写信。”——
      苏文记得,过去店长曾经这么说过。
      当然,聊天并不是漫无边际地交谈,许多来这里写信的客人,都会写一些篇幅较长的信件,这时聊天就会变得很重要。店员既要用聊天的方法来使客人感到轻松,同时也要旁敲侧击,帮助客人回忆起过往的记忆,从而把这些记录到信件中,或者是让客人舒缓情绪,防止太过激烈的感情所导致的特殊情况。

      记得以前有过一位客人,在写信的过程中,因为回忆起了某些事,忽然并发了急性哮喘。因为是独自在房间里写信,被发现时病症已经很严重,即使使用了哮喘呼吸机,也没办法完全缓解,幸好送往医院十分及时,否则那位客人就会有生命危险。
      事后,这位客人也十分感谢店里的帮助,同时也为给店里添了麻烦而感到抱歉。可是店长似乎不觉得那是麻烦,苏文后怕不已的事情,店长却说:“虽然很危急,不过这反而也是一个提示呢。店里也该做些对策,给需要帮助的客人提供特别的招待。”

      当然,有人陪同和无人陪同,信件的价格也是不一样的。苏文知道后,越来越觉得店长其实就是经商的人才,那些看起来很正当的理由完全是烟幕而已。
      “请跟我来吧。”苏文说着,走在前面。店里的格局没有变,房间的位置自然还是和原来一样。宁叶哼着歌跟着。来到房间门边,莫故暄却忽然停下,“那么,我就不进去,小宁麻烦你照顾了。”苏文疑惑地看了看她,“以前也不进去的吗?”
      “是的,小宁写信的时候,我都是在外面等。”
      “是这样啊,请去厅里坐一下吧,房间外面没有椅子,会不方便。”苏文淡淡地说。
      “没关系的,我在外面站着等就可以了,请不要在意。”莫故暄坚决地说。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过的确如华郁所言,是个有些“特殊”的客人吧。

      既然选择了“陪同”,那么宁叶一定是一位需要长时间聊天,从而触发写信动力的客人。原本苏文是这么以为,可是进入房间后,宁叶就埋头在桌上的信纸里,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迫不及待地写着。她写字的速度非常快,苏文偶尔不经意的一瞥,就会发现这个女孩又翻过了一页。这样的话,完全不需要“陪同”啊。苏文看着宁叶,无奈地想着。
      这样飞快的写作持续了大约三十几分钟,就在宁叶写到第三页时,她忽然放下笔,沉默着不再写了。苏文看着她,正要开口询问,宁叶却轻声地念着:“……王子厌倦了宫廷中烦闷的生活,他决定……去遥远的地方,去旅行……”

      ——旅行吧,去旅行吧。离开这个地方,只有离开才能清醒。——

      苏文觉得头又疼了起来,伸手按了按太阳穴。
      她看着宁叶,从侧面看去,女孩的长发遮住了她的面容。宁叶就这么坐着,拿起桌上的信纸,伸手拂过纸面,她修长的指尖在某一段文字上停顿了会儿,缓缓地念了起来。
      她不是要和苏文说话,也没有要交谈的意愿,而是自顾自地念着。

      “……在鲜花盛开的峡谷,走过流淌不止的溪水边,踩在新芽初长的嫩绿上,浇灌一百片瓦片上的釉彩,到了夜晚,找一个看得见星空的森林住下;在蝉鸣的烧灼午后,去看看阳光下金黄的芦苇,就算是临近黄昏,还能用罐子捕捉河边的萤火虫;上天赐给大地美丽的画笔,即使只有深红与金黄,他也可以用刮刀修正出绝佳的景致,这时可以把风筝放得很高,飞到再也看不见的地方;而寒冷也无法阻挡他的脚步,银白是屋檐垂落的薄纱,极光出现的地方,正是为了馈赠心诚的探险者,对此王子深信不疑……”
      “……他将朝着更加遥远的地方去,旅行着,和他的女孩一起。”

      ——或者就这么一直沉睡下去,不要清醒。——

      “……你喜欢旅行?”苏文淡淡地问。
      “不是我,是他。他一直很喜欢旅行,以前还说过,要把全世界都走遍。”宁叶轻轻地抚摸着信纸,“因为他喜欢,所以我也跟着去了许多地方。到了后来,我也渐渐有点喜欢旅行了……在一个遥远的地方,没有人认得我们,景色也很好……”
      “那现在呢?还想去旅行吗?”苏文看着宁叶,女孩的脸上满是向往。
      “呵呵~虽然也很想自己出去看看,不过现在已经不会了。因为他在旅行,而且会一直给我写信,所以即使我不去,也可以知道他去了哪里。”宁叶的双眼眨了眨,深色的瞳仁浓像是看不见人影,她看着苏文高兴地说着,“……只要是他去过的地方,我也觉得已经去过了,他看过的风景,我就也看过了,我们是没有分别的。”

      “可是,不亲眼看看的话,总是有差别的吧?”苏文直视着她。
      无论是什么事情,如果不是自己亲眼所见,所感受到的震撼,就绝不会是当事人那么强烈,旅行更是如此。不是自己去体会的话,就丧失旅行的意义了。对于旅行的话,自己也可以称得上是执着。那种去往远方的感觉,绝不是一张薄薄的信纸就可以替代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

      ——为什么他没有带上你?——

      “不会啦,我和他是有心灵感应的哦~只要读过信就什么都明白了。”宁叶顽皮地笑。
      苏文不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她重新观察了面前的这个女孩,就在刚才的一瞬间很突然的发现,宁叶的妆化得格外浓重,就像是为了掩饰什么。
      宁叶笑着不再说话,又拿起笔写了起来。

      一直到写满了六张信纸时,宁叶抬头呼了口气,对苏文说:“姐姐,能不能再给我一张信纸?”苏文点点头,转身走出去,宁叶又加了一句,“这次要红色的哦~”
      整整七张信纸的内容,可以说是很长的信了。苏文想着,看着宁叶埋头又写了不少。
      真的有这么多话要说吗?每次看见写长信的客人,苏文都有些无法理解。
      既然有这么多要说的话,当面去说不是比写信更好吗?
      信毕竟是死物,既不能开口辩解,也无法感知对方的情绪和心理。写信人只是机械地完成了一份书面内容,而在收信人阅读时,却不能立刻察觉对方的变化,从这个角度而言,信实在是很无用的东西。然而即使是明知道这样,还是有那么多人来写信……

      “……呵呵~很多吧?”苏文回过神来,宁叶正看着她。
      “啊……是啊,说实话,看不出来你是这么能写信的人呢。”
      宁叶咬着笔杆,“……其实我本来不擅长写东西,小时候作文考试也不好,从来就没觉得自己哪一天能写这么多……可是只要一想到,他在不知道的哪个角落,时刻在旅行着,就连想要回信都没有固定地址,这么一来,就会觉得想说的话像山那么高呢。”
      “我的记性不太好,所以才要每一次都写下来,否则他回来见我的时候,我怎么也想不起来该说什么,一定会被笑死的。他的每一封信我都有回哦,现在全部放在店里,等他回来后就要麻烦你们送来了。那么多回信,足够他看到变成老头子呢,哈哈!”
      宁叶说着,放下笔伸了个懒腰,“唔……写完了,这次就写这么多吧。”

      苏文笑了笑,拿起一边事先准备好的信封,递给宁叶,“用蓝色的信封可以吗?”
      “嗯,完全没问题,我很喜欢蓝色呢。”宁叶快速地把信折叠装好。
      苏文走过去,摇了摇手上的东西,“你是要胶水还是贴纸?”
      “嗯……还是贴纸吧。虽然胶水更牢固,但我怕会渗进去,信很容易一起粘住。”宁叶皱了皱眉,抓了抓耳边的发丝,接过贴纸撕下一段,看起来很不擅长手工的样子。

      两人走出来时,莫故暄依然等在门外,她面带疲倦,看着宁叶笑了笑,又转头对苏文点了点头,“这次只写了一个小时啊,比以前快很多呢。”
      “一个小时很快吗?”苏文惊讶地看着她。
      “是啊,以前都要再多几十分钟的,这次是这位姐姐陪着,总觉得心情特别好呢。”宁叶转头看着苏文笑着,“不如以后都要姐姐陪我一起写信吧。”
      苏文走在前面,一时犹豫了会儿,“……其实我今天只是临时兼职的……”
      宁叶走上前几步,失望地看着苏文,“真的只是兼职吗?”
      苏文点点头,正要开口,不远处的厅中,华郁正好抬起头看见三人,“今天特别快呢。”他看了看苏文,略有些歉意,“华敏出去送信了,剩下的交给我处理就好,刚才太忙,辛苦你了,去休息一会儿吧。”他说着,走过来接过宁叶手里的信封。

      宁叶忽然一把拉住华郁的袖口,“华郁哥哥,这位姐姐为什么不是店员呢?”
      华郁一愣,转头疑惑地看着苏文。苏文无奈地摇摇头。
      “可是……可是我很喜欢这个姐姐啊,为什么不让她做店员呢!”宁叶皱着眉看着华郁,又转头看了看苏文,“下次姐姐还会在的吧?对吗?”她乞求般说着。
      苏文犹豫了会儿,没有回答。宁叶失望地来回看着两人,终于放下拉着华郁的手,气鼓鼓地朝外边走去,“我要回去了,你们都不愿意理我,我还不如走了呢!”
      华郁哭笑不得地摇摇头,苏文刚想去追,却被他一把拉住。

      一边的莫故暄脸上带着歉意,对两人笑了笑,轻声地说:“这孩子被惯坏了,很多时候有点不懂规矩,还请不要放在心上,毕竟只是个孩子而已。”
      华郁点点头,正要开口时,苏文却忽然问:“……多大了?”
      华郁听了一愣,莫故暄也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苏文放下手中信纸,停顿了会儿,直视着对方又问了一遍:“……可能有点冒昧了,不过我还是想问,宁小姐今年到底是几岁了?”
      华郁不赞同地看了看她,转头对莫故暄说:“这是客人的隐私,如果觉得不方便的话,也可以不用回答的。”说到这个程度,已经是带有微微的警示了,可这时的苏文就像是没听见一样追问着:“……你一直说‘孩子’,可是在我看来,宁小姐她……”

      “请不要再问了!”华郁皱紧了眉头,猛地喝止了苏文。
      两个人一时都有些生气,对视了一会儿。
      华郁叹了口气,“莫小姐,今天的事是我们的过失,实在是很抱歉,让你困扰了。”
      莫故暄看了看苏文,笑了笑,“这位小姐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问了想问的事,也是我们没有事先说清楚的缘故,如果说是过失,我反而会觉得困扰呢。”
      这时已经走出门的宁叶在外面喊着,“……故暄,故暄?”
      莫故暄急急忙忙地走出两步,“等一会儿,不要乱走,我马上就来了。”
      她对三人微点了点头,就朝着门外走去。
      苏文却一直低着头,直到门边的风铃又响了一下,渐而被门板阻隔,她才抬起头看着华郁,淡淡地说着,“……‘孩子’?你该不会也这么觉得吧?”

      的确,圆圆的鹅蛋脸,很容易造成视觉上的第一印象。整齐的刘海,较为单纯的言行,看起来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一切都是孩子的样子,可脸上的妆容却无法掩饰。厚厚的粉底,涂抹在本该干净的面颊上,眉笔画出的线条飞扬着淹没在笑意里。
      “而且……她的眼睛……那种眼神,才不是什么‘孩子’……”苏文轻声地说。
      那双黑得深不见底的眼睛,曾经在哪里也见过。没有别人的倒影,只看见自己想看见的东西,没有真正的欢喜和哀伤,只有平静的瞳仁。
      就像是已经沉睡了很久一样,带着茫然和淡漠。

      华郁犹豫了会儿,拿着信封走向长廊,“跟我来。”
      苏文跟上去,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两人走过了几个房间,到了仓库前,华郁拿出钥匙打开门。
      满满的书柜露出了边角,苏文怀念地吸了口气。
      “……这么多年没过来,想不到这里还是老样子呢,充满了纸张和灰尘的味道。看来就算是勤劳的华敏,也没法让这里干净起来啊……”她感叹地说着。

      华郁走过三排书柜,开始一点点地仔细看着书柜上的编号,到了一个大箱子边时,他把手中的信封递给一边的苏文,“帮忙拿一下,我要空出手来拿那个箱子。”
      苏文接过信封,凑过头去看那箱子。透过透明的箱盖可以看见,那里面装的是满满的信件,层层叠叠地充填着箱子,也许有几百封也说不定。
      华郁伸手捧起箱子,轻轻地放在地上,又小心翼翼地打开箱盖。
      他转头看着苏文,“这些,这整个箱子里装的,都是那位客人的信件。从三年前开始,她就在这里写信,一直到现在,已经写了四百五十六封,是这里信件数量最多的客人。”
      “……宁小姐……”苏文喃喃地说。

      “那位客人的话,早已经不是‘孩子’了。”华郁淡淡地说,“只是看起来像是孩子,更确切一点说,应该是每次都以‘孩子’的妆容来装扮自己。”
      苏文回过神,看了华郁一眼。
      华郁笑了笑,“怎么?很奇怪我会告诉你?”
      “……如果是以前的你,一定会说‘这是隐私,绝对不要随意去窥探,知道的太多可不好’之类的话来拒绝我的,总觉得……这几年你变了很多呢……”苏文笑了。

      “其实,对于我们送信人而言,有时候知道一些客人的事,也并不完全都是坏事。”
      华郁蹲下,看着箱子里的信件,“看着他们的信件,就像是看着一个个新生的孩子一样,每一封信件的诞生,都注定我们会为此耗费无数心力。可以说……我们就是信件的‘亲人’。”
      他伸手抚摸着箱中的信件,“时常会有一些特殊的信件,让我们感到格外熟悉,那种感觉已经不止是‘亲人’了,而是在看另一个自己……镜子里的自己,可能就是一封信件的样子吧?就像那位客人,或许你会找到同样的感觉。”

      “……宁小姐?”苏文皱皱眉,想到那个女孩,或许这时不应该称其为女孩了。
      “宁小姐曾经爱上过一个人,不,正确地说是,至今仍然深爱着他。”华郁站起来,接过苏文手里的信封,放进箱子里,“仔细想想,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是矛盾的。爱情是正确的,但是宁小姐却在一个不恰当的时候选择了一个不恰当的人。”
      “她爱上了自己的老师,而且还是一个有家室的男人。”华郁轻声说。
      苏文沉默着,华郁把箱子抬起放回原处,“很奇妙的是,那个男人回应了她的感情,并且承诺了带她离开,去一个谁也不认识他们的地方,然后在那里过一生。”

      ——“……王子厌倦了宫廷中烦闷的生活,他决定……去遥远的地方,去旅行……”
      “……他将朝着更加遥远的地方去,旅行着,和他的女孩一起。”——
      女孩急切地写着每一封回信,坚信在远处有她深爱的男人。
      ——为什么他没有带上你?——

      “所以,结果那个男人骗了她?”苏文问。
      华郁直起身,拍去了衣袖上的灰尘,“不,那个男人并没有欺骗她。”
      苏文讶异地看着他,华郁走了两步,她立刻跟了上去,“他们真的去了遥远的地方,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没有人指责他们,也没有人干扰他们。”
      仓库的门关上时,响起了刺耳的吱嘎声,华郁皱了皱眉,“……这之后,他们爱上了旅行的感觉,关于这一点,不用我这个外行人多说,相信你也明白。旅行对于他们来说是会上瘾的,每一次都甘之如饴。他们越走越远,越来越远……”

      “那为什么现在又回来了?”苏文淡淡地问。
      “……每到一个城市,他们都观赏新的风景,看那里的风土人情。可是逐渐地,新的城市已经变得不再能打动他们了,再优美的景色也成了千篇一律,爱上旅行的人,最后却因此而厌倦了旅行。旅行是这样,感情也是同样。”
      “那个男人渐渐不再喜欢这种生活,可宁小姐却依然热情如旧。这就像是一个坏了的齿轮,一方已经偏离了轨道,无论另一方如何转动,始终都不能再找到正确的位置。”
      “三年前,那个男人终于决定停止旅行,回到最初生活的城市,回到他原本的家庭中,那里有他的妻子,孩子。直到那个时候他才发现,之前的旅行都像是生活在梦境里,回到家里的那一刻,梦就变得支离破碎,再也拼不回原来的样子。”
      “长久的旅程只是让他再度爱上现实。仅此而已。”

      “……那么宁小姐呢?”苏文有些烦躁,太阳穴处又隐隐作痛。
      华郁转头直视着她,轻轻地说,“她?难道你没看出来……她至今都仍在旅行。”
      “Delusional disorder,妄想性障碍。以毫无根据的设想为前提进行推理,违背思维逻辑,得出不符合实际的结论。写着不会有回应的信件,欣赏着不真实的画面,对‘自己爱的人仍然在旅行’这件事深信不疑,也不断借此补完着自己的记忆……或许是活得很快乐吧?”
      其实和你一样。只不过你奔波在不同的国度,而她巡回着自己的旅途。华郁想着。

      苏文停顿了会儿,“所以才一直画着‘女孩’的妆,是因为那个男人喜欢吗?”
      “……不,恰恰相反。是因为喜欢上那男人的,是个‘女孩’。”华郁淡淡地说。
      四百五十六封,并且以后将会有更多,既无法寄出,也无人接收的信件。

      ——无数个春夏秋冬过去,一座又一座城池被攻占,大雁早已来了又走。——
      ——王子骑着马完成了他的旅行,而他的女孩却被永远地留在了原地。——

      “旅行……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华郁轻笑了声,自顾自地说着,“可能关于这方面,你比我知道的多一些,可你又是为了什么而旅行呢?苏文……”
      身后紧跟的脚步少见的出现了一丝停滞,华郁也不在意,只是往前走着,“五年了,你一直不愿意回来,可是就算这样,也什么都没有改变,不是吗?”
      他忽然停下了,转身看着那个沉默的人,“苏文,这么久了,你去了那么多的地方,可这种旅行只是让你缺失得更多,走得更累,而你失去的却永远无法补完。”

      苏文停顿了会儿,直直地从华郁身边走了过去,“你不明白,你也不会明白的。”

      对于自己而言,旅行从来都不是为了补完什么,与其说是想要去获得什么,不如说是试着失去更重要的东西。因为缺失就是一种获得。店长过世后,苏文总觉得华郁或许会稍微理解自己的想法,可与自己不同的是,华郁仍然是原来的样子。
      她微微放满脚步,轻声的呢喃着,“……这样的人,有时候很让人讨厌呢……”

      华郁默默地站在原地,看着苏文走到门边。
      “……纠正一点,我之前说你变了很多,这句话现在看来应该收回才对。”苏文微侧过头,沉声说着,“还有……我会去旅行,这个决定不是你那些自大的说法能改变的。”
      她停顿了下,“……虽然讨厌你的说法,不过我最近不会离开……以后宁小姐的一切业务都交给我,对于信件处理方面,我作为店里的前辈,应该不至于让你担心吧。”

      华郁一愣,而这之后,随着店门剧烈的摇摆,以及一声巨响,苏文的身影已经隐没在了街道的人群中。他苦笑着捡起原本挂在门上,现在已经掉落的风铃,叹了口气。
      华郁走到桌边,给自己泡了一壶茶,坐下来悠闲地喝着。
      其实他是故意这么做的,把宁小姐的事情告诉苏文,可以说是想了好久的一个计划。
      现在仔细想想的话,好像是有些不道德呢,毕竟是用这种差劲的办法来挽留。可如果是苏文的话,没有人可以干扰她的决定,从来都是。
      唯一有可能让她留下的机会只有一个……
      “……迷路的……旅行者……”他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开始整理起信件。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二·旅行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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