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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 ...

  •   晚间的风,多带点凉意。

      在他意会到以前,罗先生已站到张颂奇身前,不算健硕的背影挡住了好多的风。突然他的头脑胡混起来,变得好奇又爱发问:「你为什麽要答应呢?」

      「诶?」不知是出於小心还是糊涂,对方似乎很需要他把问题重提一遍。

      「为什麽要答应和我离家出走呢?」距离下一盏街灯尚有数步的距离,或许在这段黑暗中他就可以避免看到任何後悔的表情,可张颂奇奔前两三步的,就在那光亮的灯影下望过去。「为什麽?」

      「不知道啊。」罗先生应了他一声,似乎还怕着对方不了解的,接着又好多好多声。「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啊。」

      这个人明明应该是大人。

      张颂奇看着他咕噜咕噜的不知说着什麽,只觉得好笑。

      「那就算了吧。」反正只是一个随兴的问题。

      「这样真的可以吗?……」应该有什麽东西摔破了,後面幽幽的竟有些散碎的声音。

      晚上的风,的确有点冷。

      若是不经意的被它从鼻孔摄入,肆无忌惮的在呼吸管道中游走,让那遍体的冷促得肩膀一缩,也许只需一下,头脑就会在喷嚏的惊暴下清晰起来。这是必须要的避免的,罗先生的肩膀擦起张颂奇的皮肤,两个人在有意无意间贴得极近。

      他们俩走到附近的公园,只可惜此时已不像下午般受到许多幼稚的小朋友观迎,倒是狠抽着烟蒂的不良少年正以目测打量着他们钱包的重量。於是罗先生和张颂奇快步的离开了公园,方才寻着天穚下一张长椅正要停歇,刹时却被流浪汉的纸片狠拍了一下手掌。

      「滚开,滚开。」罗先生学着流浪汉的腔调把眼前的小石子一踢,那石子随即就滚得远远的,倒像狗般听话。罗先生马上以手指地,似乎这是一件惊喜的事,值得转身与同伴分享。「你看!滚开了。」

      张颂奇就冲着他这举动笑了,拉过他快步的半跑起来,别看那穚下位置热闹,走到上面露天的地方可就无人问津了。罗先生走近油漆半落的栏栅,脚下的河水顺着风势滚滚滑起,就似巨浪滔天把人的楼房都要推沉,可在河边积了好几十年的黑泥却乘时扯它後脚,拖拖拉拉的冒着浊泡,看起倒不比沟渠中的臭水要好。

      罗先生看着这些都要痴了,惘然间也有故人登山玩水,飞逸升仙的乐趣,他是傻了,才会做这回事的。

      这时张颂奇正把杂志翻到正中,寻了那四点短银的位置,一扯就把一版给撕下来,这样动作着撕了好几十页,厚厚的一叠夹在手间,回头看向罗先生笑得颇是得意。他顺着半弯的路把纸铺上,密密麻麻的,应当也够二人两腿大张的躺一晚。罗先生见着笑笑,蹲下来就率先试坐。

      他抱着腿坐,看向被月亮垄断了的天空,弯弯的半边正刺到云怀抱里,那馀下的一半却碎落到人间,带着清冷的味道,月亮的颜色就坠落到他怀抱里头,他不禁伸手摸了一下,靠过的却是异样的温暖。「真可惜呢,早知道就买报纸好了。」

      半靠到他身侧的张颂奇连忙起来:「为什麽呢?」

      「那样比较便宜又大块大块的,还可以当作被子呢。」罗先生边说边比划着,开始在可惜当初的失误。

      张颂奇没他好气的猛瞪一眼,嘴巴咕噜咕噜的就说:「晚上那里会有报纸买呢?」他又再想了个合理的原因。「何况你又不会天天都睡在街上,就是有被子也不管用了……」

      说到後来他也後悔了,就渐渐没了声音。一般的平缓着呼吸往罗先生身上靠去,就似那些话都未曾出口,甚至还在肚子里熬得难受极了。那一字一句化成热度在体内旋转,一股焦躁灼灼的把胃袋都烫伤了,可他仍然极度沉默,就放任烈火在五内翻腾。

      「嗯。」

      时间或许停顿过,可罗先生的一声还是哼出了。自左侧而视,尽管四方只剩一片黑暗,他的眼睛还是带点白光的,泛着柔和的亮度停驻在两窍之中。这城市大概没有真正的黑暗,亦没有赖此维生的魔物,也就自然没有韱灭它们的勇者。既然这一切都是子虚乌有的,那记载那些故事的童话想来也只是一个传说。

      或者是发生过,可没有相信;或者是相信了,可不曾存在。这种种故事谁说得清呢?张颂奇可就用一句作结了:「该睡觉了。」

      那一声复又应和:「嗯。」

      他们或许以为黑暗能把所有的事都掩饰过来,所以一直留恋其中连手指也没撇动分毫,可这回是他们发傻了,天,终归还是会亮的。

      而且是非常明亮地,把所有深藏的事物都透现出来。

      是张颂奇先醒了,醒来时肩膀偏移的震动传达到对方那头,於是罗先生的眼睛也半睁开来。

      「早上好。」张颂奇首先跟他说。

      刹时他感到十分奇怪,慌忙的扭头看向後方,那是一排栏杆,再後面是颜色混浊的河,然後他才知道自己正在街上,接而才想起,昨天是和张颂奇走出来了。「啊……早上好。」

      罗先生傻傻笑着,就似所有故事都在说着的美好。张颂奇看了一会,肚子就响起来了,他尴尬的用手忙把腹部掩起,一边站起来往罗先生说:「你等我一会,我去买个早餐就回来。」

      说着他弯身单取了袋子中的皮包,看着那一地杂志纸屑,又带着古怪的神情强调:「听着,绝对要等我回来啊。」

      我还有什麽地方可以去呢?他本来还想应这一声,可突然那笑到一半的嘴角又歪了下来,罗先生默默的看向张颂奇,最後竟只愿意点一下头。

      或许是昨夜的风太凉了。

      罗先生起坐把身体挂到栏杆上,就和隔壁松软的棉被子一样轻松的受到朝阳洗礼,阳光轻浅的随着云的偏移透露暖意,他感到一切都舒适极了,就如同晒凉物一般用不着大脑皮层活动。然後,连好听的音乐都和弦而来了,一直飘着飘着,就在耳道中打转……

      好熟悉的声音哦……就像我手机的铃声……

      诶?手机!

      「啊!」罗先生猛喊一声,七手八脚他的包给翻过前覆後抑,好不容易才抢住了那掉出的手机拿起。

      应该醒了。

      「喂?」

      那里头也是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罗洁诚先生吗?」

      有一个人总是用着这种平扁无味的腔调跟他讲话的。

      就似是天上的神一样高高在上的语调。

      「你和我的儿子到哪里去了?昨天你们也没有回来。」

      他似乎听见尾末有一丝淡然的冷笑。

      「先生,我……」

      「他这个孩子顽皮、任性、爱耍玩的脾气,我是知道的。」当然,那声音应当无所不知。「可也辛苦你陪他折腾了。」

      「不是的!我……」

      其实他又怎麽敢说下去呢,罗先生本来就明白。

      「嗯,其实你何必要陪我这个儿子顽皮,助长他的任性呢?耍三两天的性子,在他看来,是没什麽大不了的……」

      果然他就没有哼声乖乖的听着。

      「可你有你自己的事业,你也会有你的家庭,这些道理,那孩子将来总是会明白的。你们,又不是永远要不见面。」

      不是的,那是不一样的一回事。

      不是道理,不是轻重,不是应当,不是不得不为之。

      他只是做了选择。

      「他自然会明白你的难处的,天无完人,罗洁诚先生。」

      这不是个两难的问题,世上从来都没有逼於无奈,他只是选择了,比起对方更优先的选择了。

      无关情份,无关金钱,无关性命,无关权力,其实并不是那麽回事。只是比起对方,权衡过後,他认为有更为重要的东西需要守护。

      所以那是永远都不会被原谅的。

      彼此都心知肚明。

      所有的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你想要我怎样?」

      「离开你所在的地方,什麽也不用带,我会派人来接你的。」

      「他……」

      「当然会有人接应他的,你大可以放心。」

      「我答应了他……」

      为什麽要迟疑呢?

      「罗先生你听我说一句话,你又不是他的谁,而他可是我的儿子。嘿,孩子总是要跟着父母的。」

      「……」

      「你要是想清楚了,可以再打电话给我。」

      骤然无声,就连他的思路也似是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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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考虑了好久好久。

      一步步的按下去,电话正要拨通了。

      「喂?」

      他说了他所要说的话。

      「哦,这个吗?张少爷他到丹麦去留学了,嗯?……去多久?这个不一定啊,或许还会到别的国家去念大学……嗯嗯,大概吧,最少也会在那边念三年啊。嗯,对。」

      听筒有点湿气,就要从他手上给滑下来。

      「什麽?没有,他一句也没说啊。嗯,昨天的飞机。」

      他听不到自己又说了些什麽。

      「哦,这个啊,不用客气了。嗯,这也是老爷吩咐下的,我不过是做自己份内事罢了。诶?什麽什麽……」

      他一句话也没说。

      这就是他的选择。

      大概在许久以後,他才明白到,原来当时从未想过会与对方分开。

      +++++++++++++++[End of Part One ]++++++++++++++++++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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