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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靖蓉成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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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男女婚嫁诸事,虽比之前朝少了许多规矩,但仍需纳采、纳吉后方可亲迎,黄药师自来瞧不上世间诸多俗规陈习,但爱女之心拳拳,少不得多思多想,要帮女儿备全了。
郭靖自小生于大漠长于大漠,后又父母俱亡,对南边的婚嫁习俗更是一概不知,幸而身边还有一个大师傅同异姓世姊帮衬着,两方珍而重之找了临安府有名的媒人纳采,急急换了草贴、细贴,由媒人领着相看了一面定了下来,靖蓉两人相识多年,此时做着这些事便若过家家般,虽觉好笑,但心里甜如蜜糖。
过得几天,穆念慈陪着媒人送了酒、大雁、羊到黄蓉院中,又送了无数女装、金银首饰、绸缎、茶叶、水果、面点、肉类、酒等等,此便是郭靖的彩礼。再过得三几日,穆念慈携着仆从捧了各色薄纱、绦带、印花丝绸、玉笔架等聘礼送还至郭靖居所,柯镇恶同黄药师选定了黄道吉日,定下迎亲之日。
杨过一路仔细瞧着,深觉上一世同姑姑成亲实在胡闹至极,难怪全真教怒斥自己,自己果然是错的离谱,当下把各路事宜谨记于心,留待日后。
迎亲这日一大早,黄蓉在穆念慈同哑仆的帮助下,扮上了新嫁娘,一身红衣烈如火,艳如花,衬得黄蓉人比花娇。穆念慈瞧着她心下微酸,自己这辈子是再穿不上如此漂亮的红衣了。黄蓉也站在镜前不住打量自己,一颗心砰砰直跳。
杨过仗着人小也早早跑了进来,瞧着新娘子装扮的黄蓉,心下却想:郭伯母的相貌自来不必说,是天下一等一的绝色,此时却更甚往昔,芙妹颜色比之郭伯母有过之而无不及,不知她长到郭伯母这般年纪,扮了新嫁娘是何等模样,上一世他无缘得见,今生必要得偿所愿。
吉时前,穆念慈牵着黄蓉走出房门,黄药师牵了女儿的小手带去祭拜黄氏族人,黄蓉对着母亲冯蘅的墓碑深深拜下去,她虽未陪伴过自己,却给了自己这身骨血,如今自己长大成人,借着杨过也知了为母的不易,当下对母亲只余深深感念。
吉时到,郭靖一身红绸喜袍前来迎接黄蓉,杨过还从未瞧见郭伯伯穿过这么好看的衣衫,衬的他俊朗了许多,整个人意气风发,十足的大侠风采。望着二人相偕缓行,一步一步迈进婚堂,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三夫妻对拜,杨过猛然瞧见一个娇憨可爱的小女儿立在两位新人身前,娇笑着向他招手,唤他过去,恰似那年嘉兴初遇,身子微动便要上前,身旁的穆念慈赶忙揪住他后衣领,杨过身子微动挣不脱,大大的眼睛蓄满了泪水,芙妹,你疼不疼啊?
上座的黄药师看着女儿盛满欢喜的娇颜心下嘘嘘,那个捧在手心里的娇娇女如今也要嫁人了,眼里也含了泪花,偏了头看向一旁,却见底下一个小儿人无声无息间哭的泪人般,心下实在好笑,这孩子虽聪明,却过于重情,慧极必伤啊。
礼毕,穆念慈扶了黄蓉回婚房,靖蓉二人依礼结发后,黄蓉将郭靖轰了出去,扯了身上累赘长呼一气,“穆姊姊,这成婚可真累,饿死我了。”穆念慈瞧着她好笑,“都成婚了还似个孩子般,厅里备着吃食呢,既饿了便起来罢。”
黄蓉娇笑着换了轻便衣裳,挽着穆念慈出门,突然想起刚才厅上的声响说道:“才刚似乎听见过儿在哭,他一个小孩子怎么如此多愁善感。”穆念慈只摇摇头,她同过儿虽是母子,但过儿许多心思她总是不懂,都说他聪慧可爱,讨人喜欢,她却只希望他愚笨些,“以前我总觉得是那日那事吓到了,想着等他再大些,那日的记忆模糊了,也就好了,如今大半年过去了,过儿总不见好。有时候夜里听见动静醒来,他睡梦中也在哭,妹妹,你还未当妈,不知道我一颗心多痛,我……我不是个好妈妈,我瞧着他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小脸上一片泪痕,便似将我的心生生剖成几瓣。”
黄蓉素来聪明,但这事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法子,她也曾问过黄药师有什么法子治愈小儿惊厥之症,但杨过还小,用药用针不可取,唯有时间方可治愈。“穆姊姊,过儿再大些总会忘记,你也别多想,万事身体重要,过儿可还依仗你呢。”
两人说着走进厅内,郭靖正抱着小儿人安抚,见黄蓉进来脸下微红,黄蓉瞧着他这样实在稀罕,坐到了他身边,“过儿,我同你师父成了婚,他也还是你师父,你哭什么?”杨过先前瞧见郭芙,心下大悲,大哭了一场,此时怏怏的,但见郭伯母同妈妈脸上一片忧色,心知自己又叫她们担心了,今日是郭伯伯同郭伯母的大喜之日,他怎么也该叫她们欢喜才是,当下跳到地上,跑到妈妈怀里靠着,小嘴瘪起,“你们成了亲,便有小娃娃了,以后过儿就不是你们最喜爱的孩子啦。”他学着临安府里那些争风吃醋的小娃娃般说道。
“噗!”众人听了这话皆大笑起来,柯镇恶放下酒碗,一双瞎眼瞧向杨过,“你这小娃娃心眼忒小了些。”杨过听了这话又哼了一声,你这老公公哪里知道我的心思。
郭靖没想到杨过竟是为着这事哭成个小泪人,当下好笑的抱起他,“你师父、师娘哪里会这么小气,你可是小小男子汉,怎么能这样想,以后师父便有了孩子,也依然喜欢你。”他虽不是杨过的亲父,但同他相处了这么些日子,瞧着他从襁褓中长到这么大,心里对他的疼爱不比旁人少,又想到他是康弟唯一血脉,平日里疼爱之情更甚。
杨过得了郭伯伯的保证,小嘴笑得合不拢,大眼睛又去瞧黄蓉,黄蓉眼珠子一转摇头道:“那要瞧你听不听我的话,你若是听话,我便更喜欢你,若是不听话,便不喜欢。”说罢故意不瞧杨过,杨过心想:我却宁愿你多疼爱芙妹,芙妹是女儿家,既是桃花岛的小公主,又是襄阳城的大公主,金尊玉贵,怎么疼爱都不为过。当下却委屈着小脸,伸手去够黄蓉的衣袖,“师娘,我听你话,过儿最听话了。”
“好吧,那师娘也最喜欢你。”黄蓉怕再逗弄又哭了,笑着转过脸来,将小儿人抱进怀里,“过儿饿不饿,要吃什么?我给你夹。”
杨过随手指了一道平日里爱吃的虾仁炒鸡子,黄蓉夹到碗里,一勺一勺喂着,吃的杨过心满意足,一双小脚直踢,吃完坐了没多会,小脑袋啄起米来,穆念慈知道今日是两人的好日子,告了罪,接了孩子抱回房去。
靖蓉婚后夫妻琴瑟和鸣,杨过是个知事的乖孩子,知道此时不可打扰两位小夫妻,刻意避开了两人,每日里不是缠着妈妈游戏,便是找柯公公听故事,时不时再去听黄公公讲书,他嘴甜又讨喜,倒也不叫众人厌烦。
黄药师不喜人多,本待靖蓉成婚便离岛独居,此时却叫这个小儿人缠上了,小小一个人,每日里总捧着这样画、那样书来找他,叫他讲述其中涵义,黄药师生来便喜同聪明人打交道,杨过这性子颇合他心意,当下竟也耐下心做了个好老师。
时光匆匆而过,这一年杨过已满三岁,从一个小萝卜丁长成了一个大萝卜丁,黄蓉的肚子也如他所愿鼓了起来,每日里杨过下了课,第一件事便是跑到黄蓉身旁瞧着她的肚子,一双眼睛恨不得透过郭伯母的衣衫瞧见腹里那个小团子。
黄蓉性子向来刁钻古怪,不肯有片刻安宁,有了身孕,处处不便,甚是烦恼,推源祸始,自是郭靖不好。有孕之人性子本易暴躁,她对郭靖虽然情深爱重,这时却找些小故,不断跟他吵闹。郭靖知道爱妻脾气,每当她无理取闹,总是笑笑不理。若是黄蓉恼得狠了,他就温言慰藉,逗得她开颜为笑方罢。
她对杨过却又是另个样子,每日里瞧着这个古灵精怪的小童结束课业,满头汗水跑来寻她,只为了瞧瞧肚子里的妹妹,同她言语几句,她就好笑。说来也奇怪,她同岛上众人对肚里孩子是男是女都不大在意,但杨过这小人儿就认定了她肚子里是个女儿,不论他们如何逗,都只叫妹妹,每日里过来不是带点花草,便是拿颗彩螺,说是送给妹妹的礼物,孩子还未落地,屋里已经攒了不知多少小女娃的玩意。
这日杨过过来,手里拿了一支小儿用的碧箫,黄蓉知道杨过近日开始跟着爹爹学音律也没多想,只当他想要勤奋练习,不想杨过到了近前,同她见礼便道:“师娘,我新学了一首曲子,想吹给芙儿妹妹听。”说来这小儿的名字,也是有趣的很,她同靖哥哥因不知腹里到底是男是女,并未取名,但杨过日日叫着妹妹,说的多了,岛上诸人竟也觉得一定是个女孩,黄药师想着女儿的闺名“蓉儿”,配了个“芙”字,母女两搭在一起正是一朵芙蓉花。
自从腹中孩儿有了闺名,杨过每日里便正大光明的“芙儿妹妹、芙儿妹妹”唤起来,其实他心里更想唤“芙妹”,但此时芙妹还未出生,他们也并未订婚,“芙妹”二字叫出,郭伯母一定会有所察觉,故而只能暂时叫叫“芙儿妹妹”。
黄蓉瞧着杨过手里那碧箫嬉笑道:“甚好、甚好,正好师娘心里烦闷,过儿吹来我听听,瞧瞧水平如何?”杨过听了这话,扯了扯衣衫,摆出一个端正姿势,将短箫送到嘴边,呜呜咽咽奏了起来,黄蓉执首听着,杨过初初学会,功力还弱,气息不够,以她之水平听来实在不堪入耳,但对初学者而言也算不错,当下微微点头,待一曲结束,赞扬道:“过儿这曲子吹的甚好,你芙儿妹妹也很是欢喜,在我肚里欢喜的翻滚呢。”这话却是她骗杨过的,她怀孕才不过数月,离孩子落地还有六七月,如何就能翻滚,但杨过不知道啊,听了这话喜笑颜开,奔奔跳跳着翻了个跟头立在黄蓉身前,双眼中满是期许:“过儿再练练,明日再吹给芙儿妹妹听。”
瞧着小人儿认真期许的神情,黄蓉不知怎的心下微酸,似是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神情,细想却又没有缘由,这一阵情绪来的快散的也快,便只当自己孕期情绪起伏变化,不再多想,拿了帕子帮他拭去头上脸上一块污渍,“小花猫,叫你妈妈瞧见又要说你了。”
杨过卖了个萌,搀着黄蓉起身,“师父又去临安府买吃食啦?师娘,你现下比过儿还馋嘴,哼哼,你才是大馋猫。”黄蓉自怀孕后,前两月每日里反胃,吃不下什么东西,这几日却胃口渐好了起来,每日里这也想吃,那也想尝,郭靖心疼她,每日里想方设法寻了回来,岛上没有的便现去临安采买。
“你师父买回来你别吃。”黄蓉戳了戳杨过额头,“师娘,过儿才是小馋猫,你原谅了过儿罢。”杨过抓着郭伯母的衣袖撒娇。“哼哼,还治不了你呢,小滑头。今日还学了些甚么,哪里不知说出来罢。”
一大一小随着海岛缓缓行着,杨过将日间课业中不懂的地方一一请教黄蓉,黄蓉也耐心为他解答。杨过聪慧,自从开了言便跟了黄药师学习,见识一日千里,但黄药师毕竟年纪大,有些事总爱云里雾里的绕,杨过时有力怠,偶尔也会寻郭伯伯、郭伯母询问,两人一个武略,一个文韬,倒也能教上一教。
顺着海岛行了不多时,黄蓉为杨过解答了今日课间的疑惑,问了明日的课业,又提了几本书籍,叫他饭后细细读过,为明日课业准备。杨过仔细应下。两人聊着琐事,听见穆念慈在远处呼唤两人用饭,方转身回返。
这几年穆念慈在岛上越发满足,心境、修为都有了不少提升,虽时常想出岛去做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但过儿还小,她实不忍心抛下,只能按下心思专心照顾孩子,如今过儿大了,但黄蓉又怀孕,她更不便走,一心帮着照顾黄蓉。待杨过走到近前,瞧着他满头汗水,忍不住又呵斥了几句,“每日里小猴似的,跑的一身汗,臭不臭?”
杨过冲妈妈做个鬼脸,嘻嘻道:“过儿才不臭,过儿每日同师父戏水呢。”说着一溜烟跑进厨房去,黄药师、柯镇恶已经安坐其间,见他进来,温言逗了几句拿起筷子用食。杨过一边用饭一边讲着今日的好玩事,众人吃着饭,听着小人儿叽叽喳喳的声音,只觉得自己也年轻了许多。
饭后,杨过去书房寻了那几本书籍细细看起来,夜色渐晚,穆念慈同往常般进来帮他点上灯,瞧着小人儿专注的样子心下大安,“妈妈,你先去歇息罢,过儿看完书就去睡。”杨过合上书页,抬头望向穆念慈,昏黄的烛火照射下,眼前的女子越发美丽,今生的妈妈同前世的妈妈竟没半点相似之处,上一世妈妈总是眉头紧锁,脸色苍白,现在的她眼里含着笑意,便是呵斥他时脸上也满是慈爱,上一世的他果然是不懂事的,既叫妈妈操心,又叫郭伯伯郭伯母烦心,还总惹芙妹生气,他一切经历皆是自己活该罢了,只连累了芙妹无故遭难。
穆念慈伸手摸了摸儿子发髻,又替他摆正颈项中的金项圈,“妈妈不困,陪你坐会,这些日子学的辛苦吗?”杨过摸了下项圈,摇摇头扑到穆念慈怀里坐着道:“妈妈,过儿喜欢上学堂,黄爷爷教了过儿好多没有见过的物事,过儿很开心,过儿喜欢这里,妈妈,你别担心过儿,过儿很好很好,但是,但是妈妈你也要更好,这样过儿才会更好更好的。”
听着儿子的童言稚语,穆念慈心下汗颜,这些年每每同儿子说些体己话,总会变成小儿人安慰自己,也不知在他心里自己这个妈妈到底是何种样子,倒叫他时时刻刻操心着自己。伸手搂紧了怀里的乖儿,穆念慈轻轻抚着小儿的脊背,“过儿,妈妈是大人,能看顾好自己,反倒是你,每日里上学费心力,累了困了要同妈妈或是你师娘说,你年纪还小,身体也弱,不能太累。”她时常被杨过刻苦进学的样子吓到,但这是孩子自己求的,她做妈妈的总不好阻拦。
怀里的小儿人点点头,“妈妈,过儿还差一本未看完,你陪着过儿好不好?”
“乖孩子。”穆念慈自然应下,杨过当即从她怀里退了出去,安坐在书桌前,拿起另一本书仔细瞧着,穆念慈拿过一件小儿披风替他盖上,自己也寻了话本瞧起来,不知不觉间竟入了迷,直待看完才醒过神来,一旁的书桌上书本累放的整整齐齐,小儿人早已沉沉睡着,小脑袋压在两只小胳膊上,鼻息时轻时重,身子微微起伏。
穆念慈放下书本,静静瞧着孩子的睡颜,蓉妹妹说的果然不错,得子如此,实乃她此生大幸。
书房门轻轻推开,穆念慈抬头望去,见是郭靖起身问道:“郭大哥,这般时候,怎地还不安歇?”黄蓉孕后睡的多,郭靖时时陪着她,往日里这般时候早已入睡,今日却……
郭靖走到书桌旁,轻手轻脚把杨过抱进怀里,低语道:“蓉儿见你同过儿的院子迟迟没有亮灯,叫我来瞧一瞧。”杨过在他怀里不安的动了动,郭靖立着不动等孩子睡稳,又等穆念慈拿了披风把他盖严实,方才缓步向外走去。
到了杨过卧房轻缓的放下人,见床上的小儿只是眉头微皱,并未醒来,郭靖舒了口气,“穆世姊,你早点睡吧,今夜我先守着他,等他睡实了再走。”
穆念慈瞧着孩子的睡颜,也不同郭靖争,毕竟论倔性,世上没几个人争的过他,当下为孩子掖了掖被角,自回房安歇去。
郭靖瞧着穆念慈离开,拉了杨过攥紧的右手出来,一股精湛的内力顺着相连的手掌往杨过体内流去,在他体内循环一周后又缓缓退出,小儿的手恢复柔软,自然搭在床上,呼吸也轻缓有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