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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麦田里捡来的青梅 ...

  •   那是安乐历元年,仁帝登基,九州太平。

      正逢狸山村秋收前夕,天茫微亮,南力便磨起了镰刀,将毛巾甩到脖子上,戴上草帽,今年这一片片金灿灿的麦浪,排山倒海似的拍打着他的心头,美滋滋的,感慨真是风调云顺的一年。

      秋收时间赶,又恰好近日天气晴朗,正适合丰收季。

      狸山村的村民们也个个乐呵乐呵的,喊着小孩出来一起割麦子。

      沿着土路走到田间,把包袱放到一旁,南力弯下腰,弓着身子,左手抓住成熟的麦秆,右手把镰刀深入到麦秆根部,用力一拉,只听得呲啦一声,麦子就被割掉了,不断的挺腰弯腰,身上的汗滴到麦田里,弓久了腰疼便支棱起来。

      就这样一直到了中午,南力找了棵树倚着,从包裹中拿了俩大馒头啃,眼睛微微眯着,估量今天就能把这片田割完,心里还想着赶紧拉入麦场晾晒。

      迷迷糊糊醒了后就继续割起麦子,突然,一声孩子的啼哭从身前还未割的麦子中响起。

      南力顿时慌了神,也不知道是谁家怎么不小心把孩子丢到了这,扒开麦群,大步向前抱起了襁褓中孩子,头发还没长呢,倒是俊俏的很,白白净净的,眉眼清秀,不像有的孩子小时候皱巴巴的。

      南力扒拉了下,轻笑两声,还是个男娃娃,眼珠子轱辘了几圈,想想近日村中也没新生的娃,上一个这般大可是隔壁教书先生家的女娃娃哩。

      又想了想,把这娃娃抱到一旁树荫底下,学着妇人的样子摇了摇,哄了哄,不一会就睡着了,南力就回去继续割麦子了,想着晚点再抱着这娃娃到处去问问吧。

      粗布不知道被汗水浸透多少次了,一直到天边的晚霞从山的方向连绵出来,玫瑰红格外粉嫩,一圈又一圈,中间的赤橙,占据了半片的天空,抬头望去右边天还有半轮月牙,若隐若现,泛着微弱的光,大地苍黄,忙碌了一天的农人坐在地上,阶前,或倚着大树,望着一旁一捆捆的麦子,享受着黄昏时分的安宁。

      南力用力拧了一把衣服,然后走到一旁抱起婴儿,拍拍襁褓的土灰,看到了一双瞪大的瞳孔,似乎是打量着眼前这戴着草帽的憨厚男人,南力也冲他笑,然后开始挨街挨户的问,云涛追赶着落日,可等天边最后一片白云都已离去,他也没问到这是谁家的孩子。

      抱着回到家中,妻子也诧异地问他这是哪来的娃娃,南力无奈的苦笑道“这是地里长出来的娃娃,也不知怎的就出现在的田里,我问遍了大家也无人知晓啊,只好抱回来。”

      夫妻俩商计了许久,家中一时添张嘴倒也没差,反正娃娃也吃不了多少,就是得去邻居家借口奶喝喝。

      秋收的日子总是很赶,割完麦子后就得赶着晾晒、碾压、扬尘,然后将麦子入户,还得堆麦秸垛、翻犁麦场、播种秋粮,一步也少不得。最近村里都知道南力家捡了个娃娃,正四处讨奶喝呢。

      南力每天两眼眯着,见人就笑,连干活也都乐呵乐呵的,想着晚上回家就能逗逗小娃娃,满心欢喜。

      日子就这样一天又一天的过去,始终无人来寻,如今小娃娃已成了南家的一名男丁,南力算着日子,让他抓了次阄,结果抓了个木雕。

      在进城送木刻的时候,还专门跑去找先生算了一卦,请了个“南柯”的名字。只是在算完之后,也不知为何,先生一句话也不肯多说。

      南力不懂这些,但先生说的总是对的。

      日子随流水一同逝去,南柯穿上了大人的衣服,而隔壁教书先生的女儿也笄起了头发,面颊柔润,青春明媚,见到喜欢的男孩子时眼睛会盈盈发亮。

      “南柯,你什么时候给我雕一个小木人呀。”陈溪叉着腰站在南柯后面,鼓着脸。

      前面是一条溪流,南柯总爱坐在这里,听着流水,安安静静地木刻,旁边放着南力给他的小木箱,里面有刻刀,锤子,凿子,砂纸等工具。

      听到陈溪的声音,南柯头也没回,只是把小木箱挪到了另一边。

      “你又不理我,我生气啦!”

      陈溪大步跑到南柯旁边,赤裸的脚踩进清冽的溪水里,双手捧了捧水,做势要往南柯身上洒。

      南柯见状赶紧把木雕藏进怀里,生怕沾了水,无奈问道:“又怎么了?”

      陈溪吐了吐舌头,朝南柯做了个鬼脸,

      “我爸好烦,我不想读书啦,我要跟你一起刻木雕,你快教我,还有还有,你之前答应给我雕的木头小人,啥时候做完,你是不是又在哄我玩呢?”

      陈溪腰直挺挺的,脸颊红润,质问着南柯,然后转身坐到了石头上。

      一双白皙的脚丫子在水里荡啊荡,露出半截小腿,不时迸溅出一些水花。

      南柯紧紧把木雕护在衣服里面,然后没好气的给了陈溪一个脑瓜崩,“你连安静地坐一个时辰都难,还想着学木雕,你快回去,不然陈叔又要来找我爸,说我带坏你。”

      陈溪哼了一声,“哪有!我现在就安静给你看”眼神变得坚定,一开始还想重温一下新学的词,低声背诵那首《唐多令·芦叶满汀州》

      “黄鹤断矶头,故人今在否,旧江山浑是新愁,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明明一开始摆出了“不破楼兰终不还”的姿态,可不知不觉就把双手放在了石阶两边,撑着身子,开始抬起头数天上的云,尽头的山,还有飞来飞去的麻雀。

      南柯见状才放下心来继续雕刻,慢慢拿出木雕,非常谨慎地刻着,动作缓慢,生怕一会又一道水花跃起。

      刻到手酸,准备甩一甩,却发现陈溪在待着呢,略微有些诧异,也没想到她竟然真的安静了下来,闹腾的小腿也不再打摆子了。

      可谁知道看上去撇着小嘴,满不在乎的陈溪,正悄悄用余光看着南柯呢,天边一绺绺的云,正漂浮在他们的头上,女孩的眼眸一会是白云苍狗,一会儿是雕木少年。

      太阳渐渐昏睡过去,烧开了云朵,余晖照着男孩女孩和木雕,象牙白的手臂仿佛碧水流淌的玉,氤氲着暖洋洋的光,太阳绕到了他们的后面,双个人靠着坐,背影倒映在溪水中,被拉得很长很长。
      “南柯真是越长越好看了。”

      陈溪偷偷感慨。“真好看!”

      不同于村里男人的魁梧强壮,南柯有像柳叶一样细又长的眉毛,颜色淡淡的,眉骨高耸,眼睛一闪一闪的,嘴角总是挂着微笑,文弱纤细,比她还像是个女孩子,仿佛大风一来,他就会被风吹走,谁也找不到他。

      头发早早过了肩,却还是不肯剪,总是随意地束在脑后。为此还跟南力闹了好几顿,他说他不能剪,就是不能剪。

      很多年以后,陈溪跟床旁的小人讲起这段故事时说,她早忘了那天的云数到多少朵了,但她还记得靠着那臂膀时的余温,和南柯偷偷看她时的眼神,比火堆还炙热。

      陈溪一直觉得南柯很笨,因为他从来不找自己玩,总是坐在溪旁雕着木刻,要自己去找他。

      但南柯会在小木箱里藏些小零食,专门留给她的,有桂花糕,梅子,金橘,都是她爱吃的。

      两小无猜的日子过的很潇洒,陈溪逃课,南柯旷工。

      南力倒是无所谓,反正南柯在溪边刻出的木雕也能卖个好价钱,就是苦了陈先生,不仅要备课教书,还整天要找女儿。

      一开始在总能在溪边找到,后来两人聪明了,到处藏着,陈先生也只能将怒气撒在南力身上,说他没管教好孩子,然后无奈的离去,盼着傍晚陈溪回家说教一番,可看到女儿幸福洋溢的样子,那些责骂的话他又说不出口了。

      最终只好攒着怒火来下次骂南力。

      所以村里人总笑呵呵地看着陈先生往南力家跑,然后屋子传出吵架的声音,最后大门被重重的关上,发出巨大响声。

      陈先生其实很喜欢南柯这个小子,虽然他看起来细胳膊细腿的不太中用,但木雕手艺属实精湛,在这十里方圆都出了名。

      每当城里有喜事,都要专门来村里定制一副摆件,拿回去做宴脸上也有光。当然顺便也会买些南力做的家具一并带回,这几年南家的生意也随之蒸蒸日上。

      这孩子也懂事,每逢年过节,都会带着东西来陈家拜访,添个新柜子,送点城里的新奇玩意啥的,时不时还带着工具来家里修修断腿的椅子,摇晃的窗,眼神耿直,笑容灿烂,一口一口陈叔叔,也不好太针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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