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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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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时分,姜姀被鸟叫声吵醒。
她兴冲冲地起身,推开门,却发现只是山林里的鸟鸣而非陷阱里的。
陷阱完好,像刚放下去时候那样。心中难免失落,趿拉着步子走到墙边,把昨儿个傍晚收进来的竹篾一点点抱出去晒。
尤还记得昨日睡到半夜醒了一次,是被身旁的小果抖醒的。小孩子不耐寒,在梦里冷得发抖,梦话里都叫着冷。
从陈家带出来的仅是薄被,记忆里还是原身自己缝的。外衬用的麻布,里头塞的是芦花。这样子的被子,夜里哪够御寒。
过了中秋,天气一天天地冷下去。厚被子是肯定要添的,只是急不来。私心又想赚点快钱,却不知还有什么门路。
想着想着,就想到了山上住着的沈猎户一家。那日回来后,她就没再去拜访过。
沈猎户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犹在脑中。但如果呢,如果她厚着脸皮去求求,如果可以和沈猎户学习打猎,是不是日子能够好过些。
姜姀不是个腼腆的人。为了生计,她自然愿意再去求求。
只是这趟不能空手去。上一次向人家借的盐还没还,这次又要开口向人家取经谋生的手段,总得带点什么做拜师礼罢。
家里能拿得出手的也就米和面。她咬咬牙,想着等把朝食做完,就带着剩下的面去沈猎户家走一趟。
身后窸窸窣窣地响了阵。姜姀回过头,看见小果醒了。
刚睡醒的小人儿脸蛋红扑扑的。她揉着惺忪睡眼从席上爬起来,嗓音糯糯道:“娘,我饿了。”
会饿就对了。一宿过去,肚子早就空得一点不剩。早晨再吃点清淡的润润,基本上肠胃就恢复了。
“你去洗把脸醒醒,娘去摘野菜,咱们这顿吃猪母菜面片汤。”
小果缓缓走到溪边,蹲下身,捧起一把水在脸上搓洗。
姜姀背着背篓,从她身侧绕过走到坡上,采来一把新鲜的猪母菜,挑的都是些茎叶幼嫩,瞧起来不那么粗壮的。又看见手边有一片干枯的灌木丛,索性一并砍了装到背篓里带回去。
小果洗完脸精神了不少,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姜姀背回来的枯枝:“娘,今日我来生火。”
姜姀自然予她表现的机会,把燧石递给她,转身走进灶房,把今日要吃的白面舀出来,掂量了下剩下的。
这顿吃完,约莫剩下四升半的白面。记忆里原身邻居家的乔二郎去找木匠拜师时,也是揣了一袋白面过去,比这袋稍多些。
这一带鲜有富庶人家,精米精面对于住在山里山外的农户或者猎户来说,都相当珍贵。所以用白面拜师,即便量少些,也不会显得寒碜。
只要沈猎户愿意收下,那这师就算是拜成了。到时候再靠进山打猎捉回来的猎物换粮食,也算一种正向投资。
在麻袋上打了个活结,姜姀兜着舀出来的白面来到小果身侧。
火已经生好。小果仰着脸,一脸得意地等待她的夸奖。
“哇,真是又快又好呢。”
小小的一张脸上笑得愈发欢快:“娘,我帮你揉面。”
姜姀怕她累:“那怎么行。所有的活都被你干了,让我这个大人做什么?”
小果吐了吐舌头:“娘休息呗,看着我做就行。”
“不行,不行。”姜姀撇撇嘴,摇头道,“想玩的时候玩就好了,你是小孩子,不用考虑这么多。”
她老早看到她的眼睛一个劲往林子里面瞟,知道这孩子嘴上说着想要干活,心其实早已经飞到天外。
在她心里,小孩子不需要这么懂事,至少在她身边的时候不需要。
她一直觉得有一个愉快的童年很重要。哪怕她并没有上辈子关于童年的记忆,但在看到别的孩子嬉笑玩闹时,还是会想着,如果自己也有一个能被记录在脑海中的幸福童年会怎样。
可惜她的童年被她诡异地忘了个精光。
小果被看穿,咧开嘴嘻嘻笑了下,跑一边玩去了。
“别跑太远咯。”
竹林里,小果的声音幽幽地传回来:“娘,我不走远——。”
轻笑了下,姜姀继续做今日的朝食。往竹筒里搁了一小撮盐和水,用树枝和在一块儿,等搅拌成絮状,再上手揉成个偏软的面团。
揉好的面团盖上盖,放在室外能晒得到太阳的地方,醒发到水快烧开,就可以继续揉了。
这会儿揉出来的面团跟抛了光似的既白又亮。可惜家里没有油,要不然揪成面剂子以后用油封上再醒一会儿,口感可以更筋道。
揉面团的功夫,陶釜里的水彻底煮沸。
姜姀把抻好的面片一个个丢进釜子里,又用树枝搅了搅避免粘连。面里只放了少许盐,汤里还得再加点。
取出盐罐子,她对着里头的盐瞅了又瞅。那日沈猎户虽语气急厉地说盐罐子不必还了,但那是以他们两家不再往来为前提。此番她既要去拜师,开门见山的以还釜子为由头,好像还更说得过去些。
至于装盐的器皿,也不是没有平替。林子里枯叶不少,往深处稍走点,地上就能见到大片落叶。小果正在独乐乐的那处,应该就有她想要的。
“小果,回来时候帮我捡张枯叶,要大的干透的,和锅盖这张一样。”
小果“诶诶”应着,把手上的石头顺势一丢,替她娘找叶子去了。过了会儿,捧着三张叶子回来,最大那张有姜姀的两个巴掌大。
她一眼认出来这是枇杷叶,心里头又惊又喜:“从哪儿找到的?”
小果手指竹林方向:“穿过林子,那边有一棵好大的树。地上都是这种叶子。”
枇杷树长得这么大,可见有年头。枇杷的用处可多着,叶子止咳润肺,果子清甜爽口。等到了枇杷的成熟季,可以做凉饮和枇杷膏吃。到时候再拿到集上去卖,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有了枇杷树的慰藉,姜姀心里踏实了。原本因着要去猎户家拜师的事,心里总隐隐有些不安。
这下好了,枇杷昭示开门红,这趟铁定不会吃闭门羹。于是欢欢喜喜地哼着小曲,来到河边洗猪母菜。
小果见快开饭,没继续进林子里玩,来到河边和姜姀一起。
几把猪母菜在溪水里涮洗了几遍。尾部那截老的都掐了,留了顶芽上嫩的那些。毕竟汤里没有油水,太老的吃着噎得慌。又把带回来的叶片也放水里搓了下灰,这样一会儿晒干后,用来包盐恰好。
陶釜子咕噜噜透着热气。灶台底下翻腾出的炊烟和煮面的雪白蒸汽交织着袅袅升空。
姜姀走回灶台边,透过茫茫水汽,用筷子戳了下面片。筷子轻易穿透,估摸着面片快要煮熟,便把猪母菜压在竹筒里切断,一股脑丢进釜子里,又用筷子搅了搅,盖上叶片焖煮了会儿。
小果蹲在地上,饿得有些腿软。她摆弄着手指,算算上次吃东西,还是昨日临近日中那会儿。
早晨起床休息得饱,还揪了几颗野果垫肚子,所以一开始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但到林子里溜达了一圈,玩的时候不觉得累,又是扔石子儿,又是捡树叶的,等察觉的时候,整个人饿得都快脱力。
饿了,实在太饿。饿得见啥都想啃。
姜姀知道她饿,怕她吃得太急又把自己烫伤,在盛起来第一筒时,把里头的汤先给滤了。
竹筒子里只留下几根猪母菜和面片。她用筷子挑起来,借着风,呼啦啦地把面吹凉后才移交给她。
欢天喜地地接过,没等她娘细嚼慢咽的话说出口,小果就把一筒子面和野菜咽了。
“尝出味了吗?”
小果捧着竹筒子支支吾吾的:“没有。”
滑溜的面片在口腔里走了个过场,才刚和牙齿接触呢,就迫不及待地游进肚子里。面片是活的,这不怪她。
姜姀轻笑了一阵,没顾上自己吃,又给她盛出来一筒。这回没给吹凉,不能让她总这么囫囵吞枣地吃。
小果咧嘴接过,这回肚子没那么空,吃的速度也放缓下来。
她夹起一根面片,看这条长得像扁茄子似的东西在树枝下来回晃荡。之后双唇包上去,被烫到后猛地往后缩了下脖子,怯怯地看了姜姀一眼。见姜姀专心地吃面片并没有看她,又埋头吃回自己手里的那份。
姜姀余光瞥过,直到确认小果的视线收回后,这才松开使劲压下的嘴角。这回被烫,该是彻底长教训了。
不过话说回来,早晨起床来一份猪母菜面片汤的确爽口。
面汤放的盐不多,喝起来只有微微咸味。面片虽比不上放油再醒发过的那般梗啾,但口感也相当爽滑,一到嘴里就跟坐滑梯似的,没给多嚼两口的机会,就溜进了腹中。
猪母菜只短暂焖过,本身微酸带涩。有了面汤的中和,只余下稀薄的酸味。
且与面片的爽滑恰恰相反,它带着独到的韧劲,咬在齿间咯吱作响。闭上眼,有种吃肉的满足感。
一釜子面片汤很快见底。秉持着原汤化原食的想法,姜姀即便已经有了饱腹感,还是把釜子里剩下的汤给喝下。
收拾好炊具,又把罐子里的盐倒在叶子里叠好,她揣着洗好的盐罐子,还有准备好当作拜师礼的白面,踏上了向西方进发的取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