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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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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事先挖出来的脂肪块就派上了用场。
陶釜还有余热,灶台里烧的火也未熄。姜姀把脂肪块放进去,用树枝倒腾着翻了几个面。
熬出来的油只薄薄地把罐底润了个油亮,不过也够了。她二人肚子里都没什么油水,今日头天开荤,为肠胃考虑,近两日只吃薄油,配上清淡的软肉和疙瘩汤是最好的。
至于用鹌鹑肚子里的油块炼出来的这些,是留着给明日做饭用的。也是怕天气还没有凉透,生食放一夜要馊,所以给它做熟了放着。
不过熬油的味道可真香啊。要不是她现在已经是吃饱的状态,恐怕还会忍不住用锅里的热油冲点面汤吃。
姜姀扑灭了火,检查过两遍没留下火星子后,这才把陶釜收拾起来。炼好的油就存在釜子里,明日要做饭的时候拿出来热热就成。
在大瑨朝,按当地习俗,农家人一般日食两餐。早一餐晚一餐,日中那顿基本上是省略的。要实在饿极,拿野菜饼啃两口垫垫就过去,并算不得正餐。
但根据原身记忆,她在北方时家境尚好,每日吃的都是三餐。偶尔有事耽搁略过了午间这顿,就会用宵夜来补。所以这一带日进两餐的习惯,应该还是和贫穷有关。
不过说起穷,又有谁能比她们而今更穷呢。家徒四壁这个词,简直就是她们这间屋子的侧写,太形象,太真实了。
仔细盘算了下,除了只能挨过一小段时日的米面有现成,其余所有的吃食都得去山里水里摸寻。
想种地,没地没种子季节不合适。想打猎,没工具没能耐啥啥都不会。想卖吃食,山里那些能捡能采的外头人未必稀罕,要精加工,家里缺锅少盐又没油,能生产出来的只有白人饭。
想卖竹编手工艺品,像上辈子那样……
这倒是一条路子。不过从零开始做竹编工序烦琐。最关键的是,家里没有篾刀,更没有剑门刀,只有一把到哪都得带着的柴刀。若非要用柴刀代替篾刀,那就和张飞绣花似的,咋整都不像样。
思虑良久,直到临睡前,姜姀才打定主意,暂且按照一日两餐进食。
毕竟孩子从小没离开过村子,并不知道外面的世界过的是一日三餐的日子。等过段时日条件稍好些,她们母女二人的饮食规律再逐渐向一日三餐靠拢。
……
次日,姜姀被穿透窗纸的阳光晃醒。伸了个懒腰,身上过电似的酸痛了整一轮,要不是她自个儿清楚,还以为睡着的时候挨人揍了呢。
草屋的第一夜睡得格外不适应。没有床,两个人在泥地上打的地铺。这种农家草屋的泥地板,建屋的时候再怎么找平,铺好后依旧是坑坑洼洼,和水泥地不能比。
原身太瘦,身上没有二两肉,睡这种硬泥地跟上刑差不了多少。像躺在一个已经凉透的玉米烙上,左右翻身硌肩胛,仰躺硌脊椎,趴睡硌肋骨,一晚上和煎鱼似的来来回回翻面,怎么躺都不好受。
打了个哈欠,姜姀翻身坐起,坐在地上用指尖揉搓着发僵的肩头。一扭头,发现小果已经醒了,半张脸埋在被子里,露出宽敞的额头和一双明亮的眼眸,看起来精神头大好。
“娘,昨晚我睡得特别好。”
“看得出来。”姜姀笑着伸手,像吊车似的把她从被窝里吊去起来,而后用手指替她梳头。
孩子的适应能力比她这个大人要好得多。昨夜里她一点不认床,吃饱了漱口以后两眼一眯倒头就睡,不管身边的人夜里如何辗转她都不带醒的。这雷打不动的睡眠质量,太令人羡慕了。
梳完头发后,小果一蹦一跳地跑到屋外。
姜姀跟着出去,仰头迎接早晨的阳光。
她这趟穿来最幸运的就是收获了这间草屋。虽然地处偏僻些,但坐北朝南坐落得绝佳。
屋子北面毗邻山壁,避免了穿堂风的侵扰。南面视野开阔,以山溪和东西两侧边坡为界限,形成了一处天然的院落。
昨晚她是从西面回来的。白日里看去,隐隐能瞧见更高处飘荡的炊烟。
也不知道沈猎户家的娃娃怎么样了。昨夜里哭得那样厉害,也不知后来还有没有再闹人。想想又摇了摇头,她们家都这样揭不开锅了,她还有心意惦记别人呢。
不过不知为何,她心里总觉得猎户家的娃娃有哪点怪异。论哭声吧,不像吃奶娃娃那般稚嫩,估摸着和小果差不多年纪。
可轮心性,又觉得和六岁的孩子相差甚远,起码她很难把小果和又哭又闹这几个字联系在一起。
这般想着,姜姀收回视线,看小果在草屋前疯跑了一通。小孩子真是活力满满,一早起来什么都没吃就这样有力气。
不像她,一夜没睡好,现如今头顶日光都觉得足底发虚。是时候想想今天要做什么吃食了。
昨日原本说要摘野菜,最终由于天色太晚没有实现,今日午后可以出去找找。若要就近找点吃食,她看着屋前流淌的溪水,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昨日砍下来的竹子还剩了长长一根。她把多余的枝条叶片都削了,留下光溜溜的竹竿。
用竹竿探水后发现,草屋附近流过的都是浅水,最深的地方仅能没过人的脚踝,完全在小孩子可以玩耍的安全范围内。先前提过的不能靠近溪水的戒令因此放宽了许多。
“小果,想捉鱼吗?”
小果的眼睛瞪得溜圆,答应得十分干脆:“想!”
两人脱了鞋袜,带着竹筒子一前一后踩到溪里。
晒过太阳的溪水没夜里那么凉。姜姀踩在鹅卵石上,只觉脚背上又酥又痒。
低头看去,脚边游过一群银白色的小鱼,密密麻麻数不清来数。鱼儿模样十分独特,身体是透明的,连里头的脏器都能看清。
小果被鱼痒得咯咯直笑:“娘,鱼在吃我诶。”
可不是么。一般的鱼儿都胆小,碰上她们这样的“异物”下水,早就吓得游走了。偏这群小鱼胆大,见有人来,还刻意挑衅似的游到二人脚边,这里嘬嘬,那里挠挠。
该捉。
举起竹筒,姜姀对准鱼群快准狠下手。
只听哗啦一声,舀起的半杯溪水淋湿了她的裤脚。至于小鱼,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四散开,竹筒里竟没捉到一条。
为此,小果好一顿嘲笑:“看起来还有娘完不成的事儿。”
姜姀面子受挫,撸起袖子再行尝试。
鱼群也是和她杠上。稍稍过了会儿,又像方才那样成群结队地聚拢来。一会儿在她的脚趾上啃啃,一会儿又游到她的脚踝旁,对着脚脖子的那块凸起甩尾,荡起微小的水花。
嘿,真是胆大包天。她还能给鱼儿教育了不成。
这回她格外小心翼翼。没像方才那般抬手击水,而是轻手轻脚的,用竹筒贴住自己的小腿顺着下滑。等滑到鱼群上方时,再猛地出击。
这一次,有三条小鱼躲闪失败,被她收入筒里。
小果兴奋地尖叫出声,也学着她娘亲的样低头捉鱼。小孩子有那气势,就是准头差点。多尝试几次后,也捉到了她的第一条小鱼。
要不是怕惊扰了其余还没上钩的小鱼,她恐怕会高兴地原地窜起。
大半天的时候都耗在了水里。欢欢喜喜闹过一轮又一轮,她母女二人最终捉到的小鱼有二十余条。
不过每条仅有姜姀的小拇指大小。用来填饱肚子有点勉强,只能过个油,拿来打个牙祭。
身上的衣裳都湿了。两人正好玩得火热,看日头也大,干脆咬咬牙,用溪水隔着衣料搓了遍身子。
回到里屋,姜姀帮小果把湿衣裳脱下来,又拿干净的旧衣给她换上。再闻闻,原先的馊臭味已经淡了许多。
现在这个季节洗冷水澡已经很勉强。到时候天再冷些,肯定不能像今日这样在溪里洗,还得提前做个打算。
她掐着指头数,像面巾、肥皂、水盆这些,都是提升生活质量的必需品,是必须补充的。要么靠买,要么自己做。
但自己做需要的原材料,比如猪油之类的,山里变不出来,还是得下山去买。这样看来,家里的生活用品也有不小的空缺要补。
换下来的衣裳都搁在门外晒。姜姀想着既是要晒,索性都一起晒了。
用草席垫着,被子、湿衣裳搭在一起,临时先在草地上放着。等会儿饭后她再做个晾衣架,给衣裳被子都翻个面,这样湿了水的部分,晒一整天下来,铁定能干透。
趁她倒腾衣裳的功夫,小果不知从哪摸来一撮绿油油的细草:“娘,这个可以吃。”
姜姀定睛一看,这不是鸟葱么,也就是俗称的野葱。上辈子她会用鸟葱煮粉干吃,算是家乡的特色小吃,没想到这里也有。
看着这一把绿油油的鸟葱,她顿时想到了那些小鱼的处理办法。不过还少了点东西。
“有看到姜吗?”姜姀接过野葱,和装了鱼的竹筒子放在一起,“溪鱼吃着会腥,要是有姜去腥那就更好了。”
小果摇摇头,抬手指了个方向:“那边没看见。”
姜姀避开那个方向去另一边寻找。小果跟在她的屁股后头,看她低头在灌木杂草中寻找,也跟着有模有样地翻找起来。
兜了一圈,姜是没看见,却看见了不少的猪母菜。
猪母菜是方言的叫法,若用官话来讲,应当叫作马齿苋。作为南方山间野地里常见的野菜,也是一味药食同源的宝贝。
对于农户而言,猪母菜属于杂草,会影响田间作物的生长。但对于她们这种饥肠辘辘的人来说,猪母菜就是一道美味,拿来煮面煮粥吃着都鲜甜。
不过这顿暂时用不上。野菜这种东西,既生在家门附近,还是吃新鲜现采的口感更好。所以她这趟并没有把猪母菜带回去,而是默默记了个方位,等有需要时再来采。
见没有寻到姜,小果有些失落。孩子的喜怒哀乐都很纯粹,会因为捉到了喜欢的小鱼雀跃,也会因为没找到她娘亲想要的食材感到难过。
“但是没有姜也不会影响溪鱼的口感。”姜姀安慰道,“回去咯,娘给你做鸟葱煎溪鱼吃。”
小果低垂的眼眸复又抬起。
农家小孩每日最高兴的就是吃饭的时候。尤其像她这种一年到头吃不到几顿饱饭的,一听要吃饭,原本的丧气劲儿顿时一扫而空,像翘着尾巴似的去帮她娘的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