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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回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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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母,大事不好!四娘子回来了。”
任风言双手交叉抱于胸前,站在任府门外目送王管妇高声呼叫着向内院落荒而逃。她轻声叹气,收回目光继而流转于门口的两位小厮身上,一脸不屑道:“怎么?你们还要拦我吗?”
两位小厮听罢打了个寒颤,对视一眼,双双摇头,同时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尽力把头低下,不敢直视眼前这位和他们一样穿着粗布衣的任府四娘子。
“很好,今天算你们识相,要是敢像上次那样拦我,我保证把你们双腿都打折了。”
任风言话落,瞪了两人一眼,随后大摇大摆地跨进了府中,朝暮雨堂的方向走去,路过的仆人纷纷自觉退至两侧,不敢与其对视,更不敢出声阻拦。
任风言进了正门,穿过堂前,往东过一黑门,复穿过游廊向前走去。当她路过原主曾经住过却早已颓败的院子时,只见满墙凌霄蔓延,红花开得正盛。
兴国颍川郡成安县的任府主君乃当朝护羌校尉任训,膝下共三子三女,唯四女任风言是妾室所生,其余皆出自嫡妻阴氏。长子、次子随他奉诏驻守边疆羌地,保一方安宁。
记忆中,这个同名同姓的女孩平日里受尽了三姐任华的辱骂殴打,时常被赶去柴房过夜,还曾被罚替下人浣洗衣物。
可来自现代的任风言不会惯着他们。
落水的隔日,三姐任华就气势汹汹地来到她的床边,命令手下婢女丁香教训她。
任风言正因来到这个上厕所没有抽水马桶的时代而难过,偏偏两个人撞上枪口。她一脚将丁香踹到了门槛上,随后上前几步,伸出左手揪住任华的头发迫使其向后仰去,右手狠狠摔了三巴掌,拖着嗷嗷大叫的任华踩在丁香的身上走出了房门。
她循着原主的记忆,一路拽着任华来到了嫡母阴氏的房内,将任华重重摔在了地上,又把阴氏和家中要来劝架的仆人揍了一遍。阴氏吃瘪,她从未料到任风言藏得这般深,即便她告至族中,耆老们也难相信,是任风言这般温婉的女娘做出殴打嫡母的不孝之举。
之后,任风言自请去乡下,同时规定任府需每月差人送来月钱,然而任府却迟迟拖着不给。
暮雨堂前,主母阴氏、三姊任华、王管妇三人站成一排,两侧各站着两名陌生家丁,四人虎背熊腰、头大脸阔、毛发浓密,其中一人耳垂上缀有翎毛耳环,手臂上纹着黑蛇图腾。
任风言不禁嘲笑道:“嫡母莫非怕了我,怎得见我还要找些蛮人守着。”
“四娘子,你真真是胆大妄为!作为闺中女娘敢殴打当家主母和阿姊,不好好在乡下思过,竟还舔着脸回来!”王管妇不知从何处借来的胆量,狐假虎威叫起了板。
“住嘴,休要多言!”阴氏见家丑被四名家丁听了去,当下大为不悦,又狠狠瞪了王管妇一眼。
任风言上下打量了王管妇一番,冷笑道:“你这刁仆,好生大胆,我乃任家四娘子,这儿哪有你说话的地,竟也来说教与我?外人若不知情,还当如今任府系你王管妇当家呢!”
说罢,看了阴氏一眼,此刻她正皱着眉头。
王管妇气急败坏,指着任风言刚想出口教训,被阴氏抢过了话,“风言,当初你自请去庄上思过,我原以为你能有所改变,今儿一见,竟毫无半分长进,你今日闯进府中意欲何为?”
任风言不愿多言,直言道:“嫡母,只凭我姓任,这任家我就回得。今日来,只为拿回少发与我的月钱,若是嫡母肯将欠我的五个月例银悉数奉上,风言即刻走人,绝不逗留。”
“哼,你做梦!”任华在一旁插嘴,宽袖一挥,四名家丁大步上前,俨然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
“啧。”任风言心中焦急,她仰观烈日当空,估摸约近晌午,遂言辞犀利:“阴氏,你既统管全家,你来答,月钱给否?”
“任风言,你休想,你既是去庄子自省,未得准允便不可私自回府,何况月钱,每月一早便由元宝送于庄上,不可由你信口雌黄。依我看,哪里是欠你,分明是你挥霍无度,囊中羞涩,今儿个讹钱来了。”
阴氏听任华反咬任风言一口,心中大喜,面上又装作毫无波澜。
任风言见这三人冥顽不灵,遂上前冲向任华,这时,四名家丁即刻围了上来。她见状一跃而起,横身将跑在前头的两人踹倒在地,并借着身后两名家丁伸出的拳头,双手绕着家丁的手腕借力打力,将后两人击倒。
四位家丁爬起来意欲围攻,任风言站立不动,等着他们互相冲撞而来时,顺势往下一躲并滑出原位,转至两人身后,用力往前一推,四人互相碰撞在一块儿。
这时,纹臂家丁拔出身上的短剑,朝任风言刺去。任风言镇定自若,下腰躲过袭击后,起身用左手握住那名家丁持剑的手腕,右手扼住其咽喉夺下短剑。她将家丁的左手压在地上砍去了小拇指,惨叫声刹那间传遍整座宅院。其余三人见任风言下手狠毒,吓得驻足不前。
任风言随即跑向阴氏,绕于她身后,将短剑架在脖子一侧,威胁道:“月钱给否?”
“阿母!”任华见状,吓得一屁股蹲在了地上,又忙起身躲在王管妇身后。
阴氏丝毫不敢动弹,全身僵硬,只好命令堂下仆人:“元宝,快些去取月钱来!”
“是。”那名叫元宝的仆人连滚带爬地出了院子。
王管妇忙做小伏低,“四娘子,一家子血亲,快些放了主母罢。”
“哼!”任风言轻蔑道:“王管妇,拜你和你主子所赐,夏日炎热,只我屋里没有冰块,冬日严寒,只我屋里没有炭火。你快闭嘴,否则我算起旧账来,有你好受。”
待元宝归来时,任风言点了点月钱,装进布包中,大步离去。
城东药铺里,医工正带着徒弟们在捣药。任风言疾步进门后,朝着医工毕恭毕敬地行了大礼:“吴医工,可否劳驾随我去乡下的庄子,我阿兄受了箭伤,迟迟未醒,那箭上还有毒。”
吴医工身量不高,下巴蓄着短须,缓缓抬头:“女娘子莫急,待我取药箱来。”
随后,又给捣药的弟子递了个眼色。
盛夏暑气未消,秋日凉风微起。通往成安县临风乡的道路两旁,金灿灿的稻穗随风摇曳,成片的粟谷低垂,几位佃户包着头巾守在田中,防止鸟雀前来夺食。放眼望去,皆是任家之地。
同一时刻,小院里,一位身穿玄甲之人飞身前来,跪在姜不游的面前。
“属下该死,没能护好主上。”
姜不游看着杜为自责的神情,抬手道:“无碍,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不入局,怕是引不出她。”
“主上快些服药,这箭上有毒。” 杜为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递给姜不游,亲眼看着他服下后,这才安心。
“放心,我们东河国自己的毒,无碍。”
姜不游乃先帝第七子,当今樊太后的独子。先帝驾崩之时,樊皇后架不住朝中太皇太后邓氏一族的外戚施压,立先皇后邓氏所生的五皇子姜盛继位,将自己五岁的亲儿子姜不游赶到远离洛阳的东河国,然而此举仍是无法消除邓氏的疑虑,每年,一批批的刺客从太皇太后的长秋宫中派出,他们时常警告着这位年轻的诸侯王,不要心生不该有的想法。若不是舅舅樊先的庇护,姜不游怕是早已命丧黄泉。
每年七月末,兴国的太卜会提前斋戒沐浴,通过卜筮得出八月祭祀高祖的吉日,届时各诸侯王需携贡品齐聚洛阳,共祭先祖。可每一年,太卜都会以属相相冲或是八字不吉为由,阻拦姜不游参加祭典,即便能够参加,东河国的贡品也会在路上莫名遗失。
“主上,我已备好车马,即刻启程前往洛阳,定能赶上祭日。”杜为看见姜不游肩上的箭伤,满是愧疚。
那一箭,是姜不游命令他射出的。
“洛阳城的那位既不愿我去,我又何必去讨人嫌,此地山清水秀,我就在这养伤。不必担心我,按原计划行事。”
“是。”
杜为转身离去后不久,远处哒哒的马蹄声穿过开满凌霄花的院墙游荡进在院内。
任风言一路策马狂奔,终于到了院门口。她突然紧收缰绳,致使马儿受惊,立起前蹄,差些掀翻车身。
她纵身下马,从门口排列齐整的柴垛中搬下一捆,挪至车身一侧,轻推车门往里探去,只见医工紧紧抱住药箱蜷在一角,面色苍白。
任风言心想:不好,是个脆皮医生。当下爬进车厢谢罪:“吴医工,我救人心切,多有得罪,万望见谅!”接着仔细搀扶吴医工下马,不敢有一丝怠慢。
吴医工惊魂未定,缓缓起身,握着任风言的手臂,弯腰走出车厢。他下马车后身体仍有些打颤,苦笑道:“你这小女娘,亏得我才不惑之年,若要再上些岁数,怕是通身的骨头全要散了架。”任风言赔笑后,复谢罪道:“人命关天,多有得罪,还望医工海涵。”
吴医工笑而不语,抬头环顾四周,忽而神情有些微妙,“此处莫非是羌校尉任将军的庄子?”
“正是。”任风言紧接着问道:“吴医工怎知这偏僻之院,任家这所宅院,平日里无人居住,我是去年八月开始居于此处,到如今也不过一年之久。”
吴医工神情黯然,似触景生情般,苦笑道:“你虽为任家婢女,可年岁尚小,也难怪不知此事。十五年前,此处住了位有孕的妇人,生产后血崩,等我赶至时,已无力为天。”
许是觉得说出这件事有些不妥,吴医工又问道:“你这小女娘是犯了什么错,被赶来乡下住?”
任风言神情忧郁,道:“哎,此事说来话长,我就不说了吧。”
“那就长话短说。”
任风言心想:这老头,还没完没了了。
“好,那我说给你听。任家三娘子未婚有孕,孩子的父亲是我的阿兄,就躺在里头。我只能说这么多了。”
此时,躺在屋内喜当爹的姜不游在心里给任风言狠狠记了一笔。
吴医工听到这番胡扯,脸上仿佛写着五个大字:我信你个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