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恋翻车指北》秋意晚来迟

3、喝酒

　　他和周衍这段不能见光的感情，本来就是他先挑起的。
　　是他嫉妒周衍，是他骗了周衍，是他想要把周衍拉下云端，捏在手里，踩在脚底。
　　看周衍仰头望他，如同将死之人渴求天降甘霖，如同执迷不悟的信徒渴求神明垂怜。
　　李旭深陷其中，烈火焚身，无法自拔。
　　到最后，也是他玩腻了想要抽身离开，却被自己设下的圈套困住，作茧自缚。
　　……
　　九月，燕大。
　　宿舍一片漆黑，李旭躺在上铺哼了两声，伸了个懒腰幽幽转醒。
　　逃了下午的两节课，睡了个时长三小时的午觉，这感觉就一个字，爽。
　　至于老师会不会点名，李旭从来不担心。拿到新学期课表的时候他就已经把各个老师的脾性都打听清楚了，哪些是铁面无私点名节节课不落的，哪些是心慈手软不爱查人的，李旭鬼的很，从来不害怕这些。

　　一觉醒来寝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倒不是其他几个老老实实上课去了—如果他没猜错的话，那哥几个没准正倒在哪个酒吧卡座里烂醉如泥，身边美女环绕，温香软玉。
　　李旭没跟他们一起泡吧的原因倒不是他有多洁身自好，事实上，大一刚进宿舍那会儿寝室便无形中分了两派。以他下铺那位为首的富家公子派，以李旭为首的孤家寡人派。
　　富家公子逃课可以去泡吧搂着美女狂嗨，李旭没这个钱只能躺在宿舍里睡得不省人事。
　　一开始李旭倒也不是没有试着跟他们打好关系，毕竟人总是要融入集体的，李旭是这么劝自己的。
　　那帮人倒也不排斥他，带着他出入各种高档场所：酒吧，游艇，高尔夫球场……李旭那点生活费很快见了底，开始不得不找人借钱，一万两万的借，把他从小到大几个朋友借得对他敬而远之。
　　“旭子，哥们劝你一句，离你那些室友远点儿，你和他们不是一路人。”李旭发小虎子劝他。
　　李旭对此不以为然，不是一路人？不是一路人怎么会带自己去那么多好玩的地方。
　　他敷衍两声，接过钱揣进兜里就挂了电话，出门跟自己那帮室友出去玩去了。
　　深夜。
　　长宁最大的酒吧里灯光潋滟，诡谲迷离，天价红酒在高脚杯里摇晃，尼古丁和香水的芬芳在空气中纠缠。
　　李旭深陷在舒适的真皮座椅里，深嗅一口都是纸醉金迷，一旁的低胸吊带裙美女勾着他的脖子，白花花的胸脯几乎要蹭到他胳膊上。
　　也许是被灌了太多酒，李旭一阵心跳如鼓，感到有些恶心，罕见地没有迎合美人的投怀送抱，抽出几张钞票塞进陪酒女领口，随后轻轻扒拉了下对方胳膊示意她放手，慢慢悠悠摇摇晃晃站起身：“对，对不住啊各位…今个儿，嗝…喝太多了，实在是喝不下了…我就，我就先走了。”
　　他嘿嘿笑了两声，扑到一人面前哥俩好地握住手晃了两下，大着舌头道：“走，走了啊…不用送…”
　　面前人指尖夹着根chigar雪茄，面容模糊在升腾而起的烟雾中，只一双桃花眼带着凉薄的笑意：“先别急着走啊，李公子。”
　　“你的账单还没结呢。”
　　“什，什么…”李旭此刻的脑子被酒精麻痹一团混沌，连带着语言系统也开始反应迟滞：“什么账单？”
　　一直以来他们来这种地方玩的花销一直都是周衍这个冤大头出的，李旭早就习惯了并安然处之。因此李旭不理解他说的话，开始在脑海里搜寻账单的痕迹。
　　见李旭久久没有反应，面前男人也不急，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微微用力将他摁进座椅里，随后那只手并没有离开，虚笼在李旭后脖颈，轻轻摩挲那里的皮肤。
　　这是一个带着危险意味的动作，李旭后脖颈汗毛炸起，下意识吞咽了下口水：“周，周哥，你在跟我开玩笑是不是，哪有什么账单啊。”
　　“旭子，是你在跟哥开玩笑吧。”被唤作周哥的男人状似亲昵地拍了拍他脸颊：“还是真喝多了，不认账了？”
　　李旭能听出对方话里的危险意味，一点点机械地扭过头，顺着男人示意的方向，看见了摆在桌上的那份账单，从卡座费到酒水再到陪酒的费用，条条项项，分毫不差。
　　李旭一条条看下去，直至最后的总付金额：72W。李旭不可置信，一连看了几次，确认自己没有数错小数点，最后终于清醒，颤抖着执着那份纸质账单望向男人：“怎么能是我付呢，怎么能是我付呢…周衍你搞错了吧。”
　　“对…一定是你搞错了。”李旭像是终于发现真相，拍着对方肩膀释然笑起来：“周衍你小子喝醉了吧 ，搞这出吓唬我。”
　　一旁的马仔正要上前，被男人一个眼神喝止。男人捏着李旭下巴，把那份账单拍到他脸上，语气却仍是轻柔的：“怎么会是我搞错了呢，李公子不是说要请大家喝酒吗，不会说过的话不算话了吧，还是说要眼见为实？”

　　周衍的人调出监控，监控视频里李旭喝得满脸通红，勾着周衍脖子一副哥俩好的样子。酒至半酣，醉得不轻的李旭似乎是有些呼吸困难，解开了领口上端几颗扣子，一把拽下被酒粘湿皱巴巴的领带，搓成团塞进周衍那身白衬衫口袋里。周衍也不恼，俯身贴着他耳边轻声细语几句，李旭登时像打了鸡血般，晃晃悠悠站起身，一脚踩在茶几上，劈手夺过一旁放声高歌的人手中麦克风，对着舞池里陷入狂欢热浪的男男女女忘情大吼。
　　“今晚消费，嗝，由我买单！”
　　……
　　李旭不敢再看下去，面色惨白一片。
　　像是看穿了他的逞强，周衍轻笑一声开口。
　　“这样吧，你喝我一杯酒，我就替你把账付了。”
　　李旭心里一松，心想到底兄弟一场周衍不肯太过为难自己，轻松之余面上偏要作出一副为难的模样：“这怎么好意思呢，让兄弟你破费了—
　　话语未尽，眼见周衍脱下脚上一只鳄鱼皮鞋，对着李旭示威似地晃了晃，脸上浮现出一丝捉摸不透的笑意。
　　一旁小弟识趣递给他一瓶红酒，周衍随手接过，下一秒，狠狠磕在茶几上，瓶盖飞出，酒液四溅，玻璃碎片遍地，折射着天花板水晶吊灯绚烂的光芒，刺得人眼睛生疼。鲜血般的酒液流入皮鞋里，被递到李旭嘴边。
　　“喝吧，这可是82年的罗曼尼康帝。”
　　李旭没有动作，他僵在原地，犹如一句刚从坟墓里起出来的尸体。
　　周衍也不逼他，只道：“不喝的话就把单子结了。”
　　李旭终于有了反应，眼神不受控制地落到账单末尾。72w，这个天价数字再一次刺痛了他的眼睛。
　　自己打工十年都挣不到这么多钱！他老爹耕一辈子地都挣不到这么多钱！凭什么这帮纨绔子弟喝次酒就花这么多钱！凭什么这几瓶酒就要这么多钱！
　　凭什么，凭什么！
　　全是骗子，全是骗他的！
　　李旭猛地站起身，热血燎上头顶。
　　然后下一秒被摁回座椅。
　　周衍身边的人都不是吃素的，个顶个的散打高手，李旭那小鸡子身体哪是他们的对手，还没来得及发作就被迫“冷静”下来。
　　周衍仿佛没有被挑衅到，依旧笑眯眯，拿着那只斟满美酒的“酒杯”递到李旭面前，殷勤劝道：“喝吧，喝吧。”
　　“喝完这杯酒，咱俩的账就一笔勾销。”
　　百年美酒馥郁的芬芳萦绕在李旭鼻尖，他却感到一阵阵作呕似的反胃。
　　不知何时，原本喧闹的酒吧渐渐安静下来，dj歌声，女人尖细妖媚的调笑声，男人醉酒后的争吵斥骂声，通通消失不见。
　　一时间，整间酒吧仿佛只剩下李旭这桌，所有人都目光幽幽，犹如黑夜鬼火，落在李旭身上，映得他无处可逃。
　　李旭尝到了嘴里的铁锈味，他的虎牙抵住下唇，鲜血流进喉咙。他很想要呕吐，想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晾晒在外面，兴许都够驱散那些鬼火般不怀好意的目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周围人都露出了不耐的神色，纷纷开始催促他，周衍却始终淡定，像是等待着一条注定会上钩的鱼儿。
　　终于，李旭有了动作，他接过那盏“酒杯”。
　　“好，我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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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旭不记得自己怎么走出那个酒吧了，只是从此之后再也喝不下一杯红酒。
　　也不再同他们往来。
　　寝室里四个人，除了他和周衍外，其他两个人都是依附于周衍的，他跟周衍闹掰之后另两个开始有意无意地孤立他，视他如空气。
　　李旭也不在乎，他从来不是那种会为人缘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烦恼的人，令他不爽的是周衍的态度。
　　自从那次酒吧之后，周衍仿佛忘了这件事，依旧每天笑呵呵同他问好。
　　早上好，中午好，晚上好。
　　旭子，哥几个啥时候一起再去“夜境”玩玩？
　　“夜境”是那间酒吧的名字。
　　李旭再也忍不住，一拳挥向周衍，对面没料到他敢动手，有些错愕地看着他，任凭鼻血滴滴答答落在白衬衫上。
　　两人很快扭打在一起，直至有人冲上来把他们分开。周衍鼻子挨了两拳，衬衫上皆是点点血痕，李旭更惨，半张脸肿成猪头，难以分辨原来面目。
　　后来教务处闻讯而来，查明原由后给两人各打五十大板，两人喜提三千字检讨，外加记过一条。
　　燕大校规，凡是有记过的，于本年奖学金和各项评优无缘。
　　李旭忿忿不平，周衍这个公子哥不在乎这些，自己可全指着今年奖学金填窟窿呢。更何况，是周衍先挑衅的他，后续也是他伤的更重。
　　可没人会听他倾诉这些，李旭心中的怒火也随时间逐渐熄灭。只要周衍不再搞什么幺蛾子，这事就让他过去吧，好歹是一个屋檐下的呢，总归要维持一个明面上的平静，李旭这样劝自己。
　　死水般的日子过了一段时间，一个平凡的晚上，李旭校外兼职回宿舍，路上抄了条没人的小道，走到一半眼前一黑，才发现被人套了麻袋。
　　李旭嘶声裂肺呼救，无人应答，有熟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周哥，这小子怎么处置？”
　　“没见过对老大动手还能有好下场的，依我看，这种无法无天的混账东西就该打断腿喂野狗。”
　　“过分了嗷，怎么能让狗吃这种东西，依我看应该打进水泥桩里，也算为城市基建作出一份贡献了。”
　　几个年轻人肆意嘲弄着，李旭的心在狂笑声中一点点沉下去，终于，他听到周衍开口，带着熟悉的笑意。
　　“哪有那么严重，打断他三根肋骨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