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第九章 试探 ...
-
这日天气晴好,天空万里无云,正是大齐首届武举考试开始的日子,更准确地说,是武举春试开始的日子。在此之前,各地的童试、乡试已经如火如荼地开展了近一个月,通过乡试考试的人以及由六品以上官员直接举荐到兵部的人将在京城开始为期三天的会试,又称“春试”,通过春试的人才有资格参加半个月后的殿试。皇帝将亲自主持殿试,并钦定状元、榜眼和探花。殿试前三甲最后还要通过朝廷的背景审查,才算被正式录取,分别进入羽林军、龙虎军和地方驻军。
这几日叶寒舟足不出户潜心练习,今日一大早就收拾妥当,和赵霖一起去了兵部报道。
言清清和采采正在院中散步,忽闻前方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接着花窗石林边,就走出一个粉色纱裙的妙龄女子,正与身边人嬉笑。
青郊小院是赵家在京城东郊的别院,暂且只有赵霖长住于此,赵霖虽二十有余,却尚未娶亲,平日里府中只有为数不多的丫鬟和几个上了年纪的嬷嬷,院中素来清静,而这迎面走来的粉衣女子却甚是活泼,穿着打扮也与寻常丫鬟有异。言清清来青郊小院多日,还从未见过如此人物,一时间也不敢怠慢,便停下脚步,和化妆成叶老的采采立于路边。
粉衣女子看见言清清,脚步也慢了下来,身侧丫鬟不知跟她说了什么,她的表情一下子就变得警觉,一路打量着言清清,慢慢走过来。
两拨人大眼瞪小眼望了一阵,叶老忍不住先发声:“敢问姑娘是……”
“大胆!”话未说完,粉衣女子身边的一个丫鬟便厉声打断,“这位是奕王府的胡昭仪,还不快行礼!”
言清清愣了下,被这丫鬟的气势所震,还以为粉衣女子是哪位公主王妃,结果却只是个小小昭仪。
见两人没什么反应,胡昭仪脸上有些挂不住,语气不善地问:“你们就是那两个云南来的叶家人?”
言清清不冷不淡地点了下头。
那霸道丫鬟又说:“胡昭仪问你话呢,没长嘴巴吗?”
言清清一记锋利眼刀飘来,那丫鬟浑身一震,竟不由自主往胡昭仪背后躲了一躲。
胡昭仪忙道:“芷纯,休得无礼!”
言清清在心里冷笑,原来是两只纸糊的老虎!
叫芷纯的丫鬟委屈地退到后面,胡昭仪则缴着手帕强作镇定:“我昨日听赵霖说青郊小院来了两位‘千机阁’的贵客,心中钦慕好奇,今日一见,两位果真是龙……龙……龙……”
她“龙”了半天却憋不出一句完整话,急得脸都红了。
言清清也不耐烦等她说完:“昭仪谬赞,我等一介草莽,岂敢称‘龙章凤姿’?不过是帮了赵公子一个小忙,有幸被邀请来此小住罢了。”
胡昭仪听到“龙章凤姿”四个字,脸到脖子都红了个通透,她人偏又生得肤若凝脂,当真是白里透红,宛若雪地里一朵红玫瑰,艳丽至极,以至于言清清的视线在她脸上停得稍久……
“言姑娘怎么一直盯着我?”胡昭仪问。
“素闻京城美人如云,可我直到今日见到昭仪,才知道何谓真正的美人。”
胡昭仪一怔,嘴角掩不住笑意:“言姑娘过奖了,其实我,我一般般啦。你真该见见蓝七姑娘,那才是真正的国色天香。”
“蓝七姑娘?”
“你竟然不知道?”
言清清摇头:“我们初到京城,对京城的风土人物不甚了解……昭仪不妨多说给我们听听?”
胡昭仪开心道:“那你可是找对人了……”
两人找到了共同话题,距离似乎一下子就拉近了,到后来,竟如异姓姐妹,相携同游山间,直到日悬中天,胡昭仪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马车从青郊小院一路快马加鞭行驶到奕王宅邸,胡昭仪直奔书房,奕王正坐在软榻上看书。
“殿下!”胡昭仪娇娇柔柔地往奕王身边一靠,“人家辛苦了一上午爬山走路,腿酸得不行,殿下怎么看都不看我一眼?”
奕王这才慢悠悠地把书合上,微笑看她:“辛苦吗?不是有说有笑,还舍不得走吗?”
胡昭仪娇媚的表情在脸上凝固了一瞬,委屈道:“还不是殿下吩咐我要好好试探下那两个乡巴佬,我才假装和他们聊得很开心吗?”
奕王把头点点:“那试探得怎么样了?”
“我觉得吧,他们俩好像没什么可疑的地方呀,而且他们两个不像其他南境人,没什么口音……老头子不怎么说话,那个言清清呢,就是个乡下丫头,竟然连蓝七姑娘都不知道!我跟她说什么京城的风景名胜,名人名家她也一概不知,一直问东问西的……”
“所以,”奕王打断她,揉了揉眉心,“你非但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打探出来,反倒被言清清套了许多话出来?”
胡昭仪一呆,哑口无言。
奕王叹了口气,命下人拿了一支镶有宝石的镂空银簪来,“不管怎么说,上午辛苦了。”
胡昭仪一见那华美的簪子,一下子又开心起来:“送我的?”
“嗯。”
“谢谢殿下!”胡昭仪猛地扑上去。
“好了好了,快起来。”奕王拍了拍胡昭仪的背。
“殿下能不能帮我戴上?”
奕王替她把簪子插上,又捏了下她红扑扑的脸颊:“瞧你这一头汗,快去洗个澡。”
胡昭仪这才欢欢喜喜地走了。
过了会儿,又有人敲门而入,竟然就是胡昭仪身边的丫鬟芷纯。她径直走到奕王面前,恭敬叫了声“殿下”。
奕王把书往榻上一扔,面向她道:“说说看,上午有什么收获。”
芷纯道:“那个姓叶的老头言行举止与寻常老人无异,反正奴婢是看不出半点‘千机阁’的风采,反倒是他那个孙女言清清,虽相貌平平,却气质清雅,雍容不迫,看似柔弱,却暗藏锋芒,不过三言两语,就把胡昭仪收拾得服服帖帖,如此妙人,绝非乡野村妇可比。”顿了顿,又问,“殿下还是觉得叶家三人来京城,不只是为了叶寒舟参加武举,而是另有所图?”
奕王沉吟许久,才缓缓道:“不管他们上京是为了武举,还是为了报私仇,我都暂且不在乎。来京城的每个人都有所图,而他们所图之事,同样也会成为他们的桎梏,将他们牢牢圈在京城这座巨大的鸟笼里,只要他们不死心,终究会成为我的掌中物,逃不掉的。我只是单纯地讨厌别人耍花样欺骗于我,尤其还是在我眼皮底下。”
芷纯道:“需要奴婢去一趟云南吗?”
奕王点点头:“你亲自去查一查也好,虽然本王已经派了何泉过去,但仍不大放心。”
芷纯微怔。
何泉是奕王心腹,从小跟随奕王鞍前马后,眼下奕王对她的信赖显然已经超出了何泉,芷纯不由心花怒放,立刻道:“奴婢定尽全力,不辜负殿下的信任。”
*
“好累好累!”一回房间采采就往床上一躺,鞋子都没脱,“那个胡昭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怎么这么能走?我腿都要断了,她却健步如飞!”
言清清笑看她一眼,也坐到摇椅上休息。
采采翻了个身,趴在床上看向言清清,“言姐姐,你说她好端端地跑到青郊小院来干嘛?而且摆明了是冲我们来的……难道她听说有个年轻貌美的女子住进了青郊小院,怕奕王见色起意,另纳妾室,冷落了自己?”
“咳……”言清清清了清嗓子,“第一,和胡昭仪比,我既不年轻也不貌美,第二,奕王也绝非见色起意之人。”
采采撇嘴:“哦,他不见色起意,又怎会宠爱胡昭仪那种蠢女人?”
言清清道:“据说奕王十一岁的时候,跟随荣国侯陈连恺到西郊别苑狩猎,偶遇一黑熊发狂,多亏了当时的龙虎军统领胡奇舍命相救,才得以脱险,胡奇却因此落下终身残疾。当时胡奇膝下只有一个不足岁的女儿,如今二十载光阴飞逝,小女孩已长大成人,想必就是这位胡昭仪。”
“如此说来,奕王倒是个有情有义之人,也难怪他那么宠胡昭仪,连我们住进青郊小院这种事,都说与她听。”
言清清轻轻一笑:“我看未必……”
采采从床上爬起来盘腿坐着,竖起耳朵听下去。
“我猜今日不是胡昭仪自己要来的,而是奕王叫她来的。”
“奕王叫她来的?”采采一惊,“来监视我们?”
“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昭仪,如何监视我们?或许你应该换个词——‘试探’。”
“啊!”采采惊讶捂嘴,“奕王果真不相信我们!但就胡昭仪那笨笨的样子,能试探出什么呀?”想了想,又摇摇头,“不对不对,也许胡昭仪是故意装出一副傻样来,为了让我们放松警惕。”
“也有这个可能。”
“那怎么办?”采采不由心急,“奕王对我们一直有所怀疑,会不会影响寒舟武举考试?”
“如果奕王一开始就不打算帮寒舟,根本没必要去找秦君浩。奕王虽与陈家交好,但秦君浩却是城北大营少数几个和陈家无关的将领,这份人情不可谓不大。奕王是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决定,而非一时兴起。”
“也是。”采采啃着手指,细细思考,“那奕王到底是怎么想的?他既然从一开始就不相信我们,为何又同意出面帮忙?”
“一来奕王与赵家亲如一家,与赵霖亲如兄弟,我们于赵霖有恩,他心中自是感激,知恩图报也是情理之中,二来我们‘是’千机阁的人,寒舟又是百年难遇的剑术天才,他当然会想招揽我们,向我们布施恩惠。”说到这,言清清翻了个身,手枕在头下,轻轻闭上眼,似有些乏了。
采采担忧道:“纸包不住火,奕王早晚会发现我们在骗他。”
“那也没办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到时候我自会有应对的办法,你无需这么早操心。”她似乎是困极了,说完这句话后就一动不动,睡着了。
采采蹑手蹑脚地从床上抱了条薄被,轻轻盖在了言清清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