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以河山聘》brella

8、第八章 明暗相争

　　“石子昀今夜乔装偷袭，恐怕是为了试探你的真实武功，如果你不是他的对手，他就可以高枕无忧，可是你赢了，打得他落荒而逃，我敢打赌，他今晚一定彻夜难眠。本来有于枫在，他就很难夺魁，但至少有信心拿个第二，而现在半路杀出个你，他连第二的位置都不保，运气好的话也许能中个探花，但第三名只能去地方驻军，和雄踞于京的羽林军、龙虎军根本无法相提并论，你猜他肯不肯善罢甘休？”

　　叶寒舟犹疑着问：“你是说，石子昀还会对我下手？”

　　言清清毫不犹豫道：“他不仅会对你下手，还会对你下狠手。”

　　“可我明面上是奕王的人，又是赵家的贵客，石子昀真有这个胆量吗？天子脚下，皇城重地，就算石子昀是清远伯的儿子，也不敢随意害人性命吧？”

　　言清清深深看了他一眼：“你是奕王的人不假，但石子昀就怕了你吗？清远伯府背后，是煊王和丽贵妃。石子昀这种闲散惯了的纨绔子弟，怎么突然对这次武举这么上心，你真以为他是浪子回头？”

　　叶寒舟怔怔地看她。

　　“自从一年前前太子遇刺身亡，太子之位一直空缺至今。这些年来，最受宠的就是丽贵妃，丽贵妃的两个儿子，次子云斐自小不受齐帝喜爱，虽屡立军功，但为人骄骄奢，亦不受同僚将领拥护。丽贵妃长子，煊王云庆，为人沉稳端正，更因母亲的缘故，深得齐帝宠爱。煊王这些年苦心经营，在三省六部中扎根极深，唯独缺了一样，就是军权。齐帝是马上打下的江山，一直将军队重权牢牢握于掌心，更是设立左右羽林卫、左右龙虎卫作为自己的亲信部队，日夜护卫自己的安全。煊王在兵部人脉单薄，在各地方军和禁军中亦无亲信，亲弟弟又是个只会打仗，不会笼络人心的纨绔，他当然要利用这次武举的大好机会，往军队中安插自己的人。”

　　叶寒舟听了这些话，才慢慢反应过来：“这次武举只录取前三甲，第一名进入羽林军，直接就是正六品，第二名进入龙虎军，第三名则是去地方驻军。煊王对石子昀的期待，一定是加入禁军，最好还是护卫皇帝安全的羽林军。羽林军统领洪深海为人刚正，又是皇上的挚交老友，若能追随于他，远胜十年官场沉浮。”

　　言清清点点头：“大齐建朝二十年来首次举办武举，举国关注。武举状元，势必会得到皇帝青睐，成为官场新贵，如此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石子昀岂会轻易放弃？煊王也绝不会允许他放弃。”

　　“那石子昀会出手对付于枫吗？”

　　“会。但是凭于枫的武功和数十年江湖摸爬打滚的经验，石子昀未必伤得了他，况且若你和于枫同时出了意外，他的嫌疑最大，他不会冒这个风险，所以在春试前，他专心解决你一个人就够了，至于于枫，完全可以在武举之后做手脚。于枫是岭北坯县人，此地毗邻漠北，鱼龙混杂，藏有很多北魏细作，叛国投敌者也不在少数，加上于枫出身贫寒，父亲失踪多年，家中只有年迈的母亲和一个嗜赌成瘾的哥哥，很容易在他的身世背景上做文章，到时候过不了兵部的审查，他就算是状元又有何用？这第一的名号还是会顺延到石子昀头上。”

　　叶寒舟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将于枫的背景都调查清楚了，佩服的同时又深觉惭愧，注意力不由有些分散，直到听见她的喊声才回过神，赶紧问了句：“有没有可能，于枫已经被煊王收买了？”

　　言清清摇了摇头：“于枫这个人，性情古怪，油盐不进，他有这么一身好武艺，但凡机敏通达一些，早就被几位皇子招为幕僚，又怎会沦落到去地方军当一个小小副官呢？”

　　叶寒舟“嗯”了声，过了会儿又振作精神：“就算石子昀现在一心对付我，就凭他的功夫手段，也不可能取我性命。”

　　“他不需要取你性命，只要你瞎了聋了或者瘸了，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他也没这个本事！”叶寒舟撇嘴。

　　“寒舟，不要小孩子气。”言清清皱眉，“你在明他在暗，不要麻痹大意，你平平安安地来到京城，我也要你平平安安地回去！”

　　叶寒舟怔怔看着她，只觉得这一句含嗔带怨的叮嘱，像春风拂过心扉，挠得心里酥酥麻麻，说不出的甜蜜。眼见她秀眉紧蹙，清冷目光似愁非愁，他又甚觉难过，只恨自己不能抚平她眉间的皱纹，让她每天都欣喜快乐。

　　“我，我……”叶寒舟情绪微微激动，想说什么又无从说起，最后千言万语，只能化作三个字，“你放心。”

　　言清清静静与他对视，似是在打量他话里的决心。片刻之后，她轻轻笑了下，说：“好孩子。”

　　“我不是小孩子了！”

　　“你才十八岁。”

　　“我都十八了！”

　　“在我面前，你就是小孩子。”

　　“什么时候你才能不把我当小孩呢？”

　　言清清愣住，这才惊觉，眼前这张青涩坚毅又略显焦躁的面容，早已不是初见时那个只有十岁的胖小子了。八年的时间，对老人是漫长，对孩童则是光阴似箭，而对她来说，却是沧海桑田。

　　她转过身，扶着紫檀木椅的雕花扶手，望着敲打在窗户上淅淅沥沥的雨珠，回答叶寒舟：“也许，当我远上京城的目的达到，当你做成那件事的时候。”

　　*

　　次日，清远伯府。

　　“疼疼疼，轻点！”

　　彼时已艳阳高照，受了伤的石小伯爷仍躺在床上，胳膊上缠着绷带，哼哼唧唧。

　　“能把你伤成这样，那个叶寒舟果真不简单。”云斐坐在对面圈椅上，姿态悠闲。

　　他不说还好，一说石子昀火气又上来了，正好替他包扎的大夫下手重了点，被他一脚踹翻在地。

　　“滚滚滚！笨手笨脚的东西！”

　　看着大夫连滚带爬地狼狈离开，云斐摇头道：“瞧瞧你，何必把脾气发泄到一个无辜之人身上？”

　　“我气啊殿下，我昨晚一宿没睡！”石子昀果真是气得狠了，说话时连胸膛都剧烈起伏着，“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叶寒舟，竟然敢踹我！殿下你是不知道，他踹的那几脚可狠了，我整个脸都撞在了地上，差一点就毁容了！”

　　云斐心道，你这脸，毁不毁容也没甚区别，嘴上却安慰道：“大晚上的从头到脚一身黑，谁认得出来你？”

　　“真的不会被认出来吗？”

　　“唔……”云斐沉吟道，“昨晚赵霖登门拜访，恐怕就是为此事而来，也许他们本来只是有所怀疑，但你闭门不见，反倒坐实了自己就是那夜袭之人。”

　　“那怎么办？”石子昀一下子就慌了，“他们会不会报官？”

　　“你石小伯爷还怕见官府？”

　　“我才不怕，但，但叶寒舟毕竟是奕王和赵家那边的人，我只是担心……”

　　“你做都做了，现在担心有何用？”云斐优哉游哉地给自己和石子昀斟茶，“就算他们认定了你就是黑衣人，但无凭无据，怎么报官？报什么官？赵霖昨晚来找你，最多也就是在口头上敲打你几下罢了。”

　　“这倒是……”石子昀摸着下巴点点头。

　　云斐手执茶盏转了转，发现上面的花纹十分独特，虽非一眼惊艳，细品之下却甚有韵味。

　　“这茶杯不错。”他随口说道。

　　“殿下要是喜欢，我给殿下送一整套新的……那个，殿下，咱继续刚才的话题？”

　　云斐瞥他一眼，边继续欣赏手中茶杯边问：“经过昨晚的较量，你和叶寒舟谁武功更高？”

　　石子昀瞬间脸黑：“殿下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那这次武举，你能如大哥所愿，考进羽林军，再不济，考进龙虎军么？”

　　石子昀低头：“除了于枫和叶寒舟，目前报名的人里，应该没有我的对手。”

　　“这么说你最多考个第三。”云斐声音不知不觉冷了一些，“你觉得我大哥会满意吗？”

　　石子昀沉默不语，放在膝上的两只手紧握成拳。

　　“过两天春试就正式开始了，你最好早做筹谋。”

　　石子昀点了下头，然后眼巴巴望着云斐：“殿下比我聪明多了，能不能帮我想想法子……”

　　云斐摆摆手，拒绝得很干脆：“风花雪月的事我随时奉陪，这种费脑子的事，就别找我啦。”

　　这位风流倜傥的六皇子，和自己的亲兄长完全不同，素来游离于朝堂权谋之外，似乎只喜欢打马游街，石子昀见他一脸抗拒，想到他往日一贯作风，也不敢再多言。

　　正巧下人来报，说煊王殿下来了，石子昀从座位上一跃而起，急匆匆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向云斐，奇怪道：“殿下不与我同去吗？”

　　云斐道：“你可别说我来过了，不，你别说这几天看见我了，之前因为替诗晴姑娘庆生的事，母妃和大哥正恼我呢，我得等他们气消了再露脸。”

　　“那殿下在这里等我回来？”

　　“我等你回来作甚？”云斐大笑，“今日沈钊在梅香园办了个蹴鞠比赛，我还要赶去给他捧场呢。”

　　石子昀听了，恨不得也立刻跟他一起去，但是没办法，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只能硬着头皮先去见煊王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