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秽生》王三小

1、祖母的死

　　王小下再次回到王府的时候是有人告诉她祖母死了，听到这个消息的那一刻她正坐在道观里闭目养神，夏日的暖风轻拂着她的脸，木制的门跟着发出吱吱呀呀的叫声，自从师父去世以后这个道观里除了风声就剩下王小下自己的声音了。

　　“小姐，老夫人去世了”来的小厮说道。

　　“哦，知道了”王小下头也不抬地回答。

　　她三岁便送至道观，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

　　“老爷叫您回去”小厮又说。

　　“好”王小下答应道，她缓缓地睁开眼，那个离开了十三年的家终是要回去的。

　　及至家门，小厮推开门小跑着向里边报道：“老爷！夫人！大小姐回来了！”

　　王老爷原本准备出了一脸的假笑，在见到王小下的那一刻还是烟消云散了，他板着脸，嘴角向下耷拉着，到底还是一脸不情愿地说道：
　　“你回来了。”

　　王小下穿着破旧的道袍站在门口，长长的头发挽成发髻盘在头顶上，消瘦得几乎像皮包骨的身材衬得那道袍仿若是自己立在地上而不是被王小下穿在身上，皮肤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比起灵堂里躺着的尸体她更像一个死人。

　　“嗯”王小下答应了一声，眼睛不由自主地向着灵堂的位置看过去，她眨了下眼又看向父亲发现父亲正嫌恶地看着她。

　　“呦！回来怎么不进屋啊！你们爷俩在这里干站着做什么？快进来呀！”王夫人热情地迎出来说道，倒好像这是她的亲生女儿一般。

　　“走吧！”王老爷说，扭回头再不理他这个女儿了。

　　王小下一言不发默默地进了门，由下人们领着去梳洗一番换了件衣服这才过去与家人同吃晚饭。

　　饭桌上王小下极致的瘦弱和苍白与这个家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她坐在角落里，仿佛一条猫啊狗啊的靠着主人的施舍才能上桌。

　　“这次回来就不要走了吧！”王老爷开口对着王小下说道。
　　“哦”王小下低着头答应一声，继续吃着碗里的饭。

　　“对！我们给你寻了一门好的亲事，是靖安王，老王爷和王妃早逝，只留下这一子，几年前才刚刚继承爵位，年纪与你相仿，已经下聘了，就等你回来好把你风风光光嫁过去呢！”王夫人看了看老爷，急不可耐地满脸堆笑着说道。

　　“祖母不是刚刚过世吗？怎么这么快就要办喜事？”王小下低着头淡淡地说道。

　　“你祖母年岁已高又是寿终正寝，算是喜丧，我们找人看过了，说是这个时候冲喜对你祖母反而更好”王夫人依旧满脸堆笑地解释道。

　　她热情得有些过了头。

　　“王爷那边又何故如此着急呢？”王小下反问道。

　　他们家一个小小五品官急着要攀附王爷这门亲很正常，堂堂王爷急着娶一个不相配的女子不太正常。

　　“这么好的亲事难道你还敢不愿意不成？”王小下的妹妹王安梓突然急了叫嚷着说道。

　　王小下抬起头看了看她，她从未见过这个妹妹，只知道王夫人生两子一女，所以自然对这个唯一的女儿宝贝极了。

　　“这么好的亲事为何你不嫁呢？”王小下低下头反问道。

　　“因你是家中长女，哪有长女未嫁次女先嫁的道理”王夫人给女儿使了个眼色，满脸堆笑地接话道。

　　“我若不回来，并无人知晓家中有我这样一个长女”王小下低着头毫不客气地拆穿道，不给人留任何余地。

　　“让你嫁你就嫁！哪那么多废话！”王老爷终于不耐烦了，带着嫌弃的口吻命令道。

　　他是家里的主君，他的命令下达了便要执行，不由分说，王小下没有选择的余地。

　　“就是，父亲说让谁嫁谁就要嫁！”王安梓晃晃头一脸得意地笑着接话道。

　　王父宠溺地看着这个女儿，目光与对王小下截然不同。

　　“我知道了，今夜由我守灵吧！”王小下不再争执顺从地说道。
　　她不太在乎自己会嫁给何人，左右嫁给谁对她而言并无什么不同。

　　听到王小下要守灵，全家人都露出一种难以明说的表情出来，无人再搭话，王夫人小心翼翼地看了老爷一眼，老爷正用更加嫌弃的目光看着王小下，王小下却是一声不吭地自顾自吃着饭。

　　是夜，王小下身穿素衣，头上带着孝一个人跪坐在灵堂里，她白天刚一进门就察觉到了灵堂的位置阴气森森，无需人引她便找来了这里。

　　灵堂就摆在祖母生前所居住的堂屋之中，堂屋正对面的墙上挂着白色的挽联，案子上两只白蜡在烛台里燃烧着，王小下刚上过香，香燃成了两长三短，所谓人怕三长两短，鬼怕两长三短，祖母定是横死的。

　　王小下跪在地上，巨大的金丝楠木棺材几乎占据了整个屋子，火盆里纸钱燃烧着，火苗和烛影都在影影绰绰地跳动着。

　　时间差不多了！王小下闭上眼，把瘦弱的手伸向火盆的边缘，一把掏出一把烧烬了的纸灰出来，朝着空中一扔，那纸灰直化作一张张纸符飘向房内的每个门窗直接便贴了上去，门窗顿时稳稳地关紧了再发不出任何响动来！

　　王小下又伸出手指绕着火盆擦了一圈，滚烫的火盆直把王小下飞手指烫出血来，王小下闭着眼脸上的表情纹丝未动，那血水与盆里的黑灰直混成黑乎乎的血泥。

　　一圈，两圈，三圈！

　　王小下抽出手飞快地在棺材上画出符咒，那黑血瞬间被吸食进棺材里，棺材的盖板不安地抖动起来发出吱吱呀呀的叫声来。

　　“现！”王小下大喝一声，睁开眼，瞳孔顿时变成血红，在惨白的皮肤映衬下如鬼魅一般。

　　棺材更加剧烈地抖动起来，王小下站起身走到棺材旁边用那只满是血污的手轻轻拍了下棺材盖，用手压制着，那棺材顿时停止抖动变得安分起来。

　　那棺材盖从王小下的手下一点点变得透明，渐渐整个棺材盖都化作了一扇巨大的长镜，镜子中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被一条红凌吊在床头，老人躺在床上，用手紧紧抓着那红凌，那红凌却越吊越紧，直把那老人吊得舌头吐出老长，面目越发狰狞起来。

　　王小下再向上看去，那红凌却是看不到尽头的，只有老人在伸着脚，用力地蹬了两下直至没了呼吸。

　　老人的身子顿时瘫软下来，手重重地砸在床上，那红凌便化作一缕红烟消失不见了。幻境消失，棺材盖再次变回了红色的楠木模样。

　　“现身吧！”王小下低垂着眼睛说道。

　　后背阴风阵阵，整个房间的空气都似乎变得稀薄，一双穿着黑色绣鞋的小脚飘现在王小下面前，王小下抬头看去一眼看出是镜像中的那位老人。

　　“祖母？”王小下试探着叫道。

　　白头发老太太点点头，她双脚离地漂浮在半空中，双手垂在身体两侧，指甲修长，嘴紧闭着被黑线触目惊心地交叉缝合。

　　王小下眉头一紧，手指一捏捏出个雪白的纸钱来，用力一甩，那纸钱如飞刀一般飞向祖母的嘴直把那黑线直接隔断后纸钱便消失了。

　　“是何人杀你？”王小下低声问道。

　　祖母张开嘴，血红的嘴巴张得老大，黑色污血汩汩而出，里边却是黑洞洞的，她被割了舌头！

　　王小下还是被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祖母好像突然急起来，嘴一张一合地似乎在诉说着什么，还未等王小下反应过来祖母竟被什么东西拽走了一般消失不见了。

　　“老太婆，自我出生父亲就一直想要杀我，是你护我周全到三岁送至道观，这个恩情我记得，你的仇我会替你报的！”王小下对着空气面无表情地说道。

　　空气静悄悄的，没有一丝丝的回应。

　　王小下皱着眉头，低头看着自己满是血污的手，她用力一推直把那棺材盖推开了个缝隙，里边躺着的却是和祖母一样穿着的纸片做成的假人！

　　傀儡术，这是有人将祖母的尸体封印起来了！所以祖母才无法一直停留在这里，这是非寻常神婆能做的法事，王小下心里一紧，还是轻轻地合上棺材，又双手合十轻轻一撵，那原本满手的血污便消失不见了，又挥了挥衣袖，房间又变回从前那般，好像一切都从未发生过一样。

　　送灵被定在第二日一早，全家人披麻戴孝来到灵堂，王父领头哭泣着，身后的儿女也都一个个泣不成声。

　　“父亲，祖母因何而死？”王小下面无表情地问道。

　　“寿终正寝啊，你问这个干什么！”王父很是不满地看着王小下说道。

　　“祖母是神婆，她去时可曾帮什么人做过什么事吗？”王小下依旧面无表情地说道。

　　“没有”王父冷冷地回答。

　　“抬棺！”王父对着身边的几个壮年大声喝道，心中满是不悦。

　　“等等！”王小下大声制止道。

　　“你个孽障！你想要干什么！”王父越发不满地质问着王小下。

　　王小下却是不管，冷着脸，伸手用力一推，直把那棺材盖直接推开掉落在地。

　　“孽障！我当初就该杀了你！”王父怒吼道，举起手狠狠地甩给了王小下一耳光。

　　王小下瘦弱的身躯直接一个踉跄跌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