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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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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茶楼酒肆的说书先生,这个月最爱说的不是话本子,而是京城的时兴趣闻,要说京城这个月最热闹的人家,非崇仁坊的魏国公府莫属。想当年,那魏国公徐茂随高祖创业,一把银枪叱咤战场,何等风流人物,岂料子孙不肖,竟成了喷饭供酒的谈资。先是那长安城有名的恶少冯耀祖要娶魏国公之女,闹得风风雨雨,坊间老少无不为徐姑娘扼腕。再是那魏国公府大少奶奶、博望侯之妹要和离,走得轰轰烈烈,京城贵妇无一不对徐府大少爷鄙夷愤慨。最后峰回路转,一道皇后谕旨颁下,魏国公之女竟擢拔为宫中女官,众人无不惊叹。
“尚宫局司簿?” 送走了来宣旨的宫中女史,赵氏失神落魄地回到春晖院,喃喃自语,“她何时去参选的?我怎么不知晓此事?她进宫了,那南平王府的亲事怎么办?莫非又是荣安堂暗中做了手脚?她为什么,为什么……”
费婆子在那日挨打之后就消停了许多,此时见赵氏俨然一副困兽挣扎的疯癫之态,她不敢再像往日那般凑上前去,反而悄无声息地往角落缩了又缩,恨不能从地缝里消失,然而,她的祈求未能如愿。
“你——”赵氏指着她,恶狠狠地说,“费婆子,你躲在那里做什么?给我滚过来!你,赶紧去,把玫姐儿给我叫过来!”
费婆子战战兢兢地上前答道:“太太,您忘了,二姑娘在荣安堂侍疾呢。”
赵氏气得满脸紫胀,喘息如牛,费婆子生怕她背过气去,忙给身旁的丫鬟拼命打眼色,两人一左一右上前,拍背的拍背,递茶的递茶,劝道:“太太别生气,二姑娘进宫,可是一桩光耀门楣的大喜事啊,若是二姑娘有朝一日得圣眷隆恩成了贵人,那,那泼天的富贵,不就来了吗!”
赵氏眼神凌厉地瞪着她,喝道:“放屁!谕旨早不来晚不来,偏在两家庚帖都换了才来,南平王妃指定以为我在戏耍她,她定然以为我们一面跟她周旋,一面进宫请旨,故意让她丢脸惹人耻笑,我这回是把南平王妃得罪得死死的了!好啊,老太太这一招真狠啊!不是她相中的孙女婿,她宁愿鸡飞蛋打也不愿成全我啊!”说到最后,赵氏不禁瞪着门外咬牙切齿。
费婆子哪敢接话,只能继续低头装鹌鹑。
荣安堂内,徐玫忍不住喜极而泣,她伏在徐母膝上,哭一会笑一会,道:“祖母,成了!成了!”
徐母自那日训斥儿子之后,是真的病了,连博望侯上门都未曾出面,不过半个多月,往日丰腴富态的老妇人便瘦了一圈,好在三个孙女、外孙女日日来荣安堂与她说笑逗闷,又有女儿日日亲自下厨做些开胃小菜,她的元气才恢复不少。六品司簿确实是她意料之外,她原本也担心,自家孙女这个脾性,进宫恐怕也会吃苦头,可若是一个常与文书打交道、甚少与人交际的差事,那她的心便可放下一大半了,她伸出手爱怜地摩挲着徐玫的头,亦是满眼泪光,笑叹道:“好啊!祖母这便没什么可操心的了。你三妹妹的婚事,你三叔三婶定会为她寻一个好的,祖母不必忧心。你此番得以脱困,全赖秦家相助,但是你不日就要进宫,没法上门亲自道谢,一会我让翡翠去挑些贵重的物件,你亲自送去你三婶那,好生向她答谢。”
徐玫泪眼朦胧地点头,泣道:“是孙女不肖,让祖母忧心了。”
徐母笑中带泪,继续嘱咐道:“你娘那必会有一番闹腾,进宫之前,你不必回去了,就在荣安堂陪陪我这老太婆吧,往后啊,要见你一面可就难了。好了,别哭,快跟翡翠去吧。”
徐玫进宫充任女官之事,转瞬就传到了南平王府,那冯耀祖气得砸碎了一屋子的古玩器具,砸了东西仍不解气,他又随手指了五个小厮,让他们解了外衣在院中站成一排,他自己拿着马鞭发狠地抽打泄愤,不过片刻,那五人的后背便都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可却无一人呼救或喊痛,因为他们心知,若是发出一丝声响,身后之人会抽得更狠。周围人等,俱都垂头敛神,不敢抬眼去看面目狰狞的冯耀祖,心里都是止不住的惧怕,手脚却是一丝抖动也不敢,生怕触怒了冯耀祖也被拖过去打一顿。
“住手!”终于,南平王妃闻讯赶来。她看着一脸暴戾之色的儿子,又看着满院子垂头战栗的小厮,一脸平静地吩咐:“好了,你们都下去吧。柳嬷嬷,给他们几人请大夫,每个人赏十两银子。”那五人闻言,仍要赶紧跪地谢恩,感激涕零地跟着南平王妃的人走了。
南平王妃这才走到冯耀祖身边,笑道:“吾儿莫气,娘定会为你娶一个称心如意的媳妇儿。”
冯耀祖把手上的鞭子一扔,负气地在椅子上坐下,恨恨地说:“那魏国公府是不是在耍我们?到手的媳妇儿飞了,我还有何脸面在京城见人?娘,徐家欺人太甚。”母子俩全然忘了自己欺人在先、布散舆论、众口铄金逼得徐母不得不答应提亲之事,真乃“严于律人、宽以待己”“宁可我负天下人,天下人不可负我”的典范。
南平王妃一面安慰儿子,一面皱眉说道:“此事有些蹊跷,魏国公夫妇巴不得同咱们攀上姻亲,此事怕是徐老太太从中作梗。”
“哼,老不死的,让她尝尝我的厉害!”冯耀祖满眼阴毒地说道。
南平王妃忙厉声喝止:“你万万不可胡来!这是皇后娘娘颁下的谕旨,咱们若是不满,便是对皇后娘娘不敬。若是被你爹知道了,看不收拾你!听娘的,这京城闺秀多着呢,娘定会再为你寻一个可心人。”
冯耀祖不置可否地胡乱点几下头,把南平王妃糊弄走了,才阴狠地自言自语:“此事,我定不会善罢甘休,等着瞧吧!”说罢,唤来一个心腹小厮耳语几句,那人领了命令便匆匆地从王府后门出去了,生怕迟了一步就要挨鞭子。
“哈,这位陆小侯爷办事挺靠谱的嘛!他那日说替徐二姑娘谋了司簿一职,果不食言。”秦若瑜看着她姨母今日送来的一堆礼盒,啧啧感叹,忽而想到,“娘,这事是陆小侯爷出力,这些礼物是不是得分他一二啊?”
小崔氏白她一眼,道:“怎么,这才想起来‘无功不受禄’啊。”
秦若瑜脚下一转,在小崔氏身边坐下,嘿嘿笑道:“我怎么能算无功呢,我这叫运筹帷幄,当将军的不都是坐在帐中布局的吗?再说了,我心里有谱,若是陆小侯爷帮不上忙,我还有我师傅呢,反正啊,一定会成事!”
“脸皮真厚!”小崔氏又斜了她一眼。
“有了!姨母送来的都是金银宝石、穿戴之物,宣武侯府中又没有女眷,这些东西分给他也没用啊,不如我寻两本我珍藏的兵书送给陆侯爷吧!嗯,他屡次说佩服我的骑射功夫,想必幼时没什么名师指点,改日我还可以于骑射之术上指点他一二。要不,再给他加一把弓好了,可惜啊,我最好的那把战弓留在凉州没带来……”秦若瑜自顾自地说道。
小崔氏见她越说越离谱,心中不免为陆珩长叹一声,她就说了,这小子的路长着呢。小崔氏出言打断秦若瑜,道:“这些东西可不是你姨母送的。”
秦若瑜点头,道:“我知道啊,应该是徐老太太送的吧,反正肯定不是魏国公夫妇送的,那位大太太,此时应该恨不得咬我一口吧。”
小崔氏睨她一眼,哼道:“你才知道人家恨你啊。”
“恨就恨呗。”秦若瑜满不在乎地说,“她这么一个人,若是被她喜欢,我才觉得恶心呢。女儿进宫了,儿媳妇也走了,且看她跟那位郑家姑娘怎么相处吧。”说完,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小崔氏大吃一惊,她可没跟秦若瑜说过徐郑二人在后园私会的事情,忙问道:“你怎么知道郑家姑娘?谁嚼舌根?”言毕,一双眼扫过屋内众人。
秦若瑜忙摆手,道:“娘,你别误会,可没人说,我猜出来的。”
“猜出来的?”小崔氏一脸不相信地看着她。
秦若瑜挑眉一笑,道:“那位叫流霜的丫鬟,是卢氏的心腹吧,那日巴巴地去伺候我们几个小姑娘,这就很可疑了嘛,比如,若有人来咱们府上做客,红渠和绿芙自是会寸步不离地跟着我,怎会去给客人端茶倒水呢。再后来,那位郑家姑娘要小解,她又主动地去引路,这要是没鬼才怪呢。卢氏提和离总得师出有名,仔细想想郑家姑娘的好容貌,这个声讨的罪名啊,定是那郑家姑娘和徐家少爷在后园里说了什么或做了什么,才能让卢家姑嫂借题发挥。不过呢,我观那卢氏行事,不是下流龌龊之人,她那丫鬟应该只是把郑姑娘引到某处,后面的事想必是双方愿者上钩。”说完得意一笑,还不忘补了一句,“娘和姨母应该还充当了见证是不是,我猜得对吗?”
小崔氏没好气地瞪她一眼,道:“去去去,玩儿去,别在我眼前赖着。”
秦若瑜踏出门槛之前,不忘回头冲小崔氏故作高深地一笑,老神在在地说:“我猜啊,那位郑家姑娘的心愿,十有八九是要落空的!”言毕,不顾小崔氏的反应,得意地甩着袖子,往半山堂的方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