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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君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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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潭一梦,人间已度五载。
这日子是花玄的及冠之时,他在雪原外坐了五年,还是没等到里头有人出来。
“怎么这么倔。”常来此处的狐妖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我从五年前就看见你在这里了,寒潭之下无人深入,多半是死了。”
花玄没理会她。
“东海大乱,人们都说大劫将至,这片地方还算清静。”白狐舔了舔手上的洁白,“我看不一定,这寒潭指不定要闹出什么幺蛾子。诶,要不你下去看看,说不准能碰上什么好东西。”
花玄清楚地记得自己今日及冠,有些耐不住性子,起身往寒潭走去。
“别!我就一说!”狐狸跳到他身前拦住,“下边九死一生!”
花玄攀住岸边,探头望去:“这不是还有一成生机吗。”
“我不管你了。”狐狸嗔了一声,背过身去不看他,“可是你若是没了,我也就再没朋友了。”
“此处全是妖,你何必找我一个人类。”花玄扭头问。
“我生来美丽,他们都嫉妒于我。”狐狸转过身,花玄已经扑通落水。
花玄伸手拨开水帘,四面黝黑,寂静中的一股恐惧感涌上心头。他憋着气,看见了那处石窟,脑袋已有些迷糊。花玄伸着手,眼皮无端地沉重,即便用尽全力也难以再近一分。
寒潭九死一生。
一道白影飞掷,狐狸拖住他下沉的身子,手脚并用朝石窟游去。
花玄低下头,狐狸已将他送入石窟。她说:“就这儿灵气最为丰沛了……”
二人已看见了海沟对面的冰封,一柄长剑隐隐发光。
“你小心。”狐狸说着,花玄已经走近前去。他踩在了悬崖边缘,他垂下头,呼吸急促。
“是他们……”
狐狸也跟着往下看,两人一犬浮在水面。狐狸说道:“海沟这般深,你看得清?”
“就是他教的。”花玄指着下方,又四面寻找着下去的路,“要是贸然下去,又得搭进去了。”
恍然间一道虚影从冰封中钻出,将花玄吓了一跳。花玄跌坐在地,虚影对他摆手说:“别怕别怕,我就是一道残魂罢了。”
狐狸显然见识更多,她很快平静下来,问道:“你是何人?”
虚影面容模糊,仍能看见他的浅笑:“你们帮我个忙,将下边两人救上来,感激不尽。”
“我们就是来救他们的。”花玄站起身,他走到狐狸的侧前方,“可是我们如何下去?”
“不必下去。”虚影让出身来,“将这面冰墙击碎,君隐剑一出,他们自会醒。”
花玄果断答应,狐狸却若有所思:“君隐剑……”
“不必担忧,我只是残魂一缕,害不了你们,可惜也没法救下他们。”虚影往侧边跑,嘴里嘀咕着,“别把我伤着了。”
花玄手中念珠碎裂,挥手间缠着青芒击打在冰墙上,他满怀期待地看去,却连一丝裂缝也找不到。虚影捂住了脸:“五年来就这么两个下来的,罪过,罪过……”
狐狸妖尾一甩,银光迸溅。花玄侧开几步,尾毛如细针刺入冰墙。他霎时见笑:“继续!”
狐狸白了他一眼,说道:“那剑埋得深,这样得到猴年马月去。”
“君隐剑自有灵性,叫它见光便成!”虚影遥遥地喊。
“他跑这么远,”花玄露出担忧,“会不会有诈?”
“不管了。”狐狸周身风起,银芒裹挟念珠一回回砸在冰面上。
“这是多少次轮回了?”左君竹照常跑上来,“十几次了吧?”
“界无答不了我,其余人也不与我说。”初尘面露疲惫,“我疑心这幻境不会叫我如愿。”
“他们没曾说过的事情,幻境再怎么变化你也不可能知道。”左君竹说,“可定有细节是你没注意到的。”
“你去找苏净。”斩魔台下会审已始,初尘缓步走下去,“三百年前我分明见过他。”
左君竹低下眼,看着初尘跃下斩魔台,又一次毅然地站在了沈丹臣身前。他忽然眉心一疼,手心金纹显露。
万千神佛伫立在前,初尘赶在沈丹臣开口前说:“我已回不了头了。”
界无拖着华丽金袍走下阶,他每走一步,初尘膝头就更重一分。初尘转过头,他从未跪过,然而这一次却轰然沉了膝,地面被砸出大坑。
“初尘。”江离投来慈悯的眼神,“回头是岸。”
“灵魂已至极限……”初尘仗剑撑着地,“若是还不能离开幻境,就真的有形神俱灭了……”
“初尘,你天资聪颖,命不该绝!”南禹喝道,“现在回头,尚有生机!”
初尘像是信以为真,他抬起头问界无:“当真吗?”
“现在回头,我免你死罪。”界无高高在上,“但要去凡间渡劫三百载。”
初尘露出了笑容,界无心头一紧,转眼间君隐剑在重压下不堪而碎。他扶地起身,周身金光四起:“你心里有鬼啊。”
远在斩魔台上的左君竹无力地垂首,双眼已涣散:“我就是苏净啊……师父。”
冰墙破了孔,君隐剑周围漩涡四起,寒潭在雪原中散开一圈圈波纹,掀得前来探查的小妖前仰后合。
花玄双臂抵挡在前,他站在狐狸身前,衣襟被劲风撕开些许。
那君隐剑骤然撕开冰墙,一整面坚不可摧的冰封疏忽碎开。
“君隐剑出!”虚影的声音被埋没在风中。
传说中的君隐剑随之显现,三百年里沉覆的冰霜与锈迹在此时一并消散,银光乍现之间与花玄错身。君隐剑疾速坠下,花玄攀壁而探,就在悬崖即将坍塌之时狐狸将他拽回,喝道:“你不要命了!”
花玄心有余悸,他爬起身,初尘已负剑而至。
“师父。”
远天乌云积聚,一道白影忽至,初尘抬手稳稳接下,那才是真正的君隐剑。
漫天神佛已纷至,初尘握剑回首:“师父,徒儿先走一步。”
界无探出手,初尘身影没入云霞,长剑轻挥,天地迷雾退散。
“师父。”
初尘对着虚影拱手,左君竹也看清了他的面貌,有些别扭地道了句:“师爷。”
“我已是残魂一缕,”沈丹臣的虚影笑着说,“你们自去。”
虚影已渐散,初尘赶忙问:“为何你在这里?”
“守你的剑。”沈丹臣道,“百年前江离受命前来镇守此处,若非是我,他已将剑取走。可不知什么时候起,他便销声匿迹,不知所踪。你要当心。”
“纸妇死了吗?”初尘又走近一步。
“没死。”沈丹臣最后说,“我杀不死她,能将她吓走已是天大的运数。初尘,你走好。”
“老不死的,”初尘笑着重重闭眼,想要将泪憋回去,“你走好。”
沈丹臣无言消散,曾经意气风发的战神也终究敌不过岁月。
初尘转过头,看见了花玄:“你等了我多久?”
“五年。”花玄如实说。
左君竹还没彻底回神,跟在初尘背后走着。
“多谢了,”初尘往石窟外走去,“可为一人等候这么久不是好事。”
“我知道。”花玄说,“可今日是我及冠。”
妖物攒聚,他们站在寒潭一里外,已有人蠢蠢欲动。
一道辉光当头,冰面被一剑斩开,漫天暴雪为他让道,妖兽见状作鸟兽散。
君隐剑温润地悬在腰间,全无方才的气势凌人,恰似偏偏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