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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聪明过了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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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紫衣告诉小西每天早晨卯初夏姨会在饭厅里点卯然后吃早饭。屋子里没有表,小西不敢睡实,听着外面敲了五更鼓就爬起来穿衣、梳头,然后就借着昏暗的天光去了饭厅。
小西来的太早饭厅的门还没开,站在门口隐约能听到从饭厅后面传来声音,小西屏息静气地听着,声音很嘈杂应该是厨娘们在做饭。小西想了想,笑着脚步轻快地顺着东墙根儿往后面去了。
灶间的大门敞开着,从里面传出厨娘们的说笑声,小西站在门口好奇地朝里面张望。
“小西,你怎么来了?”紫衣高兴地迎出来。
“紫衣,早啊!”小西高兴地回答,“我来的太早饭厅还没开门,你昨晚不是告诉我你在这里做事嘛,所以我就过来看看你。”
紫衣拉着小西走出去几步轻声提醒,“这里也给主子们做份例的饭食,你不能进去。”
“哦!哦!我知道了!”小西连连点头同意。
“小西,你去饭厅门口等着,我这就去开门。”
小西笑着阻止,“紫衣,我不着急,还是等到了时间再开门吧!”
“没事!”紫衣满不在乎地回答,“平时也是我负责开门、关门的,”
“那就好!谢谢啦!”小西笑着致谢。
小西等紫衣回了灶间后才转身往回走,等她回到饭厅门口的时候紫衣已经开了门,站在门口等她了。小西快走几步笑着迈进门槛轻声说,“紫衣,很高兴再次见到你哦!”
紫衣一愣,旋即模仿着小西的话回了句,“小西,我很高兴再次见到你哦!”
饭厅不大,局促地摆放着两张长桌和一张小圆桌,每张长桌上都摆放着四十副碗筷,那张中间位置的小圆桌上只摆放着五副碗筷。小西疑惑地看向紫衣,紫衣凑近小西轻声解释,“来这吃饭的都是王府里的丫环和姑姑们。小圆桌是给夏姨和正王妃身边的四位近身丫环准备的,其他人都在长桌上吃饭。”紫衣拉着小西走到西面那张长桌的尾端,指着最末尾的一副碗筷说,“小西,一会儿你就坐这!”
小西点点头,轻声回答,“紫衣,我记住了。”
紫衣拉着小西快步出了饭厅,把她安置在门口的一偶,轻声提醒,“小西,再有一刻就该点卯了,你先在这站会儿。”
“紫衣,我知道了。谢谢你!”
紫衣笑笑,“那我先回去了,等点卯后当值的人就该给主子们送早饭了,我那会儿特别忙。”
“紫衣,你辛苦啦!”
紫衣又是一愣,轻声问小西,“小西,我怎么总是听不懂你说的话呢?”
小西笑笑,“紫衣,你快回去忙吧!等你有时间了咱们再说话。”
“好!”
紫衣刚走了片刻就有丫环和姑姑三三两两地来了,小西逐一恭敬地行礼问好。众人都是好奇地看看小西,站到不远处小声耳语,没有一个人主动和她说话,小西尴尬地站在原地。
忽然所有人都闭了嘴恭敬行礼,小西也跟着一起行礼。
“夏姨,早!”
“早!”夏香蕊快步走过来,她的身后还跟着两名丫环,她们都是正王妃的近身丫环,丹凤眼的那个叫锦屏,另一个有些闷闷的叫浅语。夏香蕊面带笑容地对小西说,“夏小西,随我来。”
众人眼神复杂地看向小西,小西慌忙低下头小声回答,“是,夏姨!”小西说完话就低着头走到了锦屏和浅语的身后,随着她俩一起往饭厅里走。
锦屏走到门口就停下脚步,小西也跟着停下来站在了锦屏的身后。锦屏看了眼小西没说话,打开手里捧着的那本花名册开始点卯。浅语快步走回来,低声提醒小西,“夏小西,咱们进去吧!”
“知道了。”小西对着浅语笑笑,安静地跟着浅语走进了饭厅。
夏香蕊已经坐在了小圆桌的主位上,浅语走到小圆桌边坐在了下首左边的凳子上。点过卯的丫环们鱼贯地快步走进来,顺序地坐在了东面的长桌边。小西自觉地排在刚进门的一名丫环的后面,等她落座后快步走到西面长桌边坐在了紫衣指给她的那个位子上。
夏香蕊大声吩咐,“夏小西,来这桌坐!”夏香蕊的话不容置疑,众人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小西的身上。小西偷偷地吸了口气,站起身快步走到小圆桌边,对着夏香蕊恭敬行礼,轻声回答,“是,夏姨!”低着头欠身坐在了下首右边的凳子上。
夏香蕊笑着给小西介绍,“夏小西,这是浅语,”
小西起身恭敬行礼,“浅语姐姐,早!”
“早!”浅语微笑着回答,并没有起身。
恰在此时,锦屏捧着花名册快步走了进来,朝着夏香蕊恭敬行礼,“夏姨,今日点卯已毕。”
“我知道了,”夏香蕊继续给小西介绍,“夏小西,这是锦屏,”
小西依然礼数周到,“锦屏姐姐,早!”
“早!”锦屏应了声就坐到了夏香蕊左手边的凳子上。
夏香蕊看向众人大声吩咐,“吃饭吧!”
等夏香蕊拿起筷子开始吃饭后众人才开始安静吃饭。这顿饭小西吃得很不自在,始终低着头盯着自己的碗。
吃完饭,夏香蕊站起身,其他人跟着站起来。“小西,跟我来。”
“是,夏姨。”小西低着头跟在夏香蕊身后出了饭厅。
两个人快步朝北面走着,四周无人,夏香蕊轻声解释,“这是王妃交代的。”
“奴婢谢王妃!谢夏姨!”小西恭敬致谢。
“你不高兴?”夏香蕊诧异地轻声问。
“奴婢惶恐!”小西回答得非常谨慎,心里思忖着,‘刚入王府,就两次得到正王妃的‘另眼相待’,只怕以后的日子会不好过了。’
后面的路两个人都没再说话,约莫二十分钟后夏香蕊带着小西走到一处安静的小门,她向守门的兵丁亮了腰牌,兵丁查验后打开小门放行。小西低着头随着夏香蕊快步走出来,有一小队兵丁把守在门外。小西不敢抬头,紧跟在夏香蕊身后快步走下四层台阶,站在了大街上。
小西抬起头观察四周,这里豁然开朗,应该是一处安静的后巷。十几步外停着一辆黑色的马车,马和从车里走下来,夏香蕊拉着小西快步迎上去。等马和走到近前了夏香蕊松了手,恭敬地朝他行礼,“奴婢见过公公。”
马和恭敬还礼,“夏姨,多礼啦!”
小西不敢怠慢也恭敬行礼,“奴婢见过公公。”
马和冷冷地应了句,“夏小西,不必多礼!”
小西还不适应这样的‘哥哥’,站起身朝马和尴尬地笑笑。
“公公,奴婢几时来接小西?”
马和语气和缓地回答,“等办完了事情,我送她回来。”
“是!”夏香蕊恭敬行礼,起身后担心地看了眼小西。小西感受到了她的眼神疑惑地看向她,夏香蕊慌忙地收回视线。
马和对着小西语气冰冷地说,“夏小西,时辰不早了,咱们该出发了。”
小西恭敬回答,“是,公公!”
“奴婢告退。”夏香蕊再次恭敬行礼后,转身快步走上台阶回了王府。
马和护着小西坐进马车,两个人面对面坐着。等马车跑出去一段路后马和凑过来轻声问小西,“我长得很像你兄长吗?”
“酷似!”小西朝马和笑笑。
马和也笑笑,重新端正坐好。两个人都没再说话,各自安静地想着心事。
马车跑了半个多小时才停下来,小西跟着马和下了马车,有位武官带领着一队兵丁围了上来。为首的武官认识马和,朝着他恭敬行礼,“卑职见过公公。”
马和冷着脸吩咐,“退下!”
“是,公公!卑职告退!”
马和转头轻声告诉小西,“在这里等候。”
“是,公公!”小西站在原地安静观察。这里是一处寺庙的门外,小西仰起头看门楣上的匾额,赫然写着‘大报恩寺’四个金色大字。寺名很熟悉,小西默默地在脑海里搜寻着记忆,片刻后终于想起来了,‘这里面住的是姚广孝!’小西兴奋地想,‘哎呀呀!史书里记载姚广孝长得奇形怪状、自相矛盾,最突出的是一双三角眼有些不那么‘光明正大’但却又炯炯有神。我一直想象不出他的长相,今天竟然可以见到真人啦!’
马和快步跑上台阶,“当!当!”轻叩了两下门环。里面听到敲门声的小和尚快跑着来开了门,他认得马和,对着他双手合十恭敬问话,“阿弥陀佛!请问公公有什么事情吗?”
马和也双手合十恭敬回答,“小师父好!王爷命我带一个人来求见大师。”
一位留着长髯的老和尚从不远处快步走到门口,语气温和地问马和,“阿弥陀佛!外面是哪位施主要见老衲?”
马和朝着道衍双手合十恭敬行礼,“大师,叨扰了!”
小西快步跑上台阶笑着看向道衍,心里暗暗好笑,‘他原来真的长的如此奇形怪状、自相矛盾!’小西也恭敬地双手合十,“奴婢夏小西见过少师!”
道衍和马和都愣住了,两人交换了眼神后道衍轻声纠正,“姑娘误会了,老衲是道衍和尚。”
小西歪着头微皱眉头愣愣地瞅着道衍在心里琢磨着,‘他就是被朱棣封为少师了呀!’忽然小西恍然大悟笑着摇摇头,‘那要等朱棣登基后,现在他还是燕王……’小西再次双手合十恭敬行礼,重新问好,“奴婢夏小西见过大师!”
道衍微笑着端正还礼,“阿弥陀佛!小西姑娘,你好!”道衍侧身做了个请的动作,“咱们去禅房说话吧!”
“好的!”
小西刚要迈步就被马和拉住衣袖拽到了他的身后。马和恭敬地对道衍说,“大师,请!”
道衍笑着行礼,“阿弥陀佛!”转身快步走在前面,马和跟在他身后半步外,小西乖巧地跟在马和身后。
等道衍落座后,小西坐在了下首的一张椅子上,马和想阻止却被道衍制止,安静地站在她身旁。道衍微笑着问小西,“小西姑娘,我们可曾见过?”
小西盯着道衍想了想,笑着回答,“没有,”
“听口音,你是北平人?”
“是,”
“你怎么来了应天府?”
小西脸不红心不跳地开始扯谎,“我爹是做皮草生意的,家里还有我娘和我兄长。四年前燕王靖难,我兄长投入燕王的队伍,一路征战来了应天府。一个半月前,家里收到我表兄陈伟杰寄来的书信,说是我兄长受了重伤奄奄一息。我爹娘带着我雇了马车就直奔应天府。不成想我们在半路上遇到了被燕王击溃的先帝的逃兵,抢夺了我们的财物和马车,我爹娘护着我跳进了洞庭湖逃脱,他俩却都没了性命。”小西说到这里佯装伤心地哭起来,道衍和马和都安静地瞧着小西沉默不语。小西哭了会儿,用衣袖擦了眼泪才继续说,“湖水很急,我也不知道漂了多久才到了一处缓流的地方,费力地爬上了岸。后来我就一路乞讨着来了应天府,可不知道什么原因我表哥一家都搬走了。”小西说到这里,忽然破涕为笑,一脸感激地大声说,“幸亏遇到了燕王,然后我就得救啦!”
道衍沉吟片刻后语气温和地吩咐马和,“马和退下!”
马和不敢怠慢,朝着道衍恭敬行礼,“奴婢告退!”马和转身的一瞬眼神复杂地瞧了眼小西快步走出禅房,从外面轻轻地关了门。
道衍忽然放声大笑,小西不解地看着他。过了会儿道衍才笑够了,一双炯炯有神的三角眼盯着小西用温和的语气说了句恶狠狠的话,“夏小西,一派胡言!”
小西腾地站起身,佯装镇定地狡辩,“大师,我句句都是实话!”
“你兄长叫什么?”
小西理直气壮地大声狡辩,“我兄长叫方东烨,我随了我娘的姓所以我叫夏小西。”
“王爷爱兵如子,特别是从北平一路跟随的兵将,若是你兄长奄奄一息,必定会派专人护送你们一家从北平来应天府。”
“王爷麾下有那么多人,百密一疏也是有可能的。”
道衍轻笑着摇摇头,“夏小西,你难道不知道从北平来应天府是不会路过洞庭湖的吗?”
“可能是车夫走错了路,”小西真的不知道,心虚地继续撑着,佯装恍然大悟地惊呼,“难道是车夫和逃兵是一伙的,故意绕路把我们带到了洞庭湖?”
“这话怕是连你自己都不信吧?”道衍轻声质问小西,“最后的一句话是说给王爷听的吧?”
道衍的双眼仿佛能看穿人心,小西不敢直视偏头低声回答,“怎么会呢!”
“夏小西,你很聪明!但这次是聪明过头了……”道衍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小西安静地想了想,抬起头看着道衍老实交代,“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来了应天府,开始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场梦,后来才确定真的来了这里。我是为了自保才说只有我知道,其实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是怎么知道这间禅房里还有他人的?”
小西抿抿嘴轻声回答,“我对香味非常敏感,禅房里除了檀香的味道还有香料的味道,和我之前闻到的一样。”
话音刚落,朱棣从东面的一个暗间里缓步走出来。道衍站起身朝着朱棣双手合十,恭敬地说,“阿弥陀佛!老衲见过王爷。”
小西低下头恭敬行礼,“奴婢见过王爷。”
朱棣坐到上首的椅子,示意道衍坐在了自己右手边的椅子,朱棣瞧着小西很有深意地柔声提醒,“本王有个习惯,没用的都不会留着……”
小西轻声回答,“我有用!”
“哦?”朱棣很享受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
小西想了想轻声说,“大师对王爷如此重要,加封为少师确实理由充分。”
朱棣皱紧眉头瞪着小西,因为她说中了他的心思。道衍确实非常重要,但他的身份特殊不能给他实权但又不能不封赏,这几日他都在权衡利弊,始终没有决断。朱棣转头看了眼道衍,旋即又看向夏小西,语气冰冷地质问,“还有呢?”
小西又想了想,轻声回答,“七月十七日是个好日子,王爷该从现在开始去去身上的戾气了……”
不等小西说完,朱棣大声呵斥小西,“大胆!”
小西赶紧闭了嘴,低着头安静站立。
道衍站起身先朝朱棣拜了拜,然后走到小西身边轻声问,“小西姑娘,可否告知你的生辰八字?”
“洪武十九年,冬至。”
“几时?”
“卯正,”小西心里念着,‘幸亏昨晚我就想好了,你们都这么猴精,要不就要露馅儿了。’
道衍坐回位子在心里默默地算了算,转头对着朱棣微微摇头,两个人都皱紧了眉头。道衍语气温和地问小西,“阿弥陀佛!小西姑娘,你可愿意替王爷抄录九十九遍《心经》?”
小西抬起头好奇地问,“为什么要抄录经文?”
“阿弥陀佛!去除些杀伐之气。”
小西笑着问,“大师,我可以住在寺里吗?”
“不行!”朱棣冷着脸拒绝。
小西不敢看朱棣,害怕地低下头想了想才回答,“愿意。”
朱棣和道衍交换了眼神,道衍起身去隔间取经书。小西等了片刻都没人说话,偷偷抬起头查看,正对上朱棣的双眼,他的眼眸中充满了肃杀的神情,小西被吓出一身冷汗,惊恐地看着对方沉默不语。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朱棣的心里起了波澜。‘难道她真的是那个女孩!’朱棣的思绪回到了三年前,建文元年的岳阳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