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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朝阳腾升(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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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杨平贵挣开侍从拖着他的手,“让我做什么都行!求求您别辞退我!”
“我一家老小就靠着我来糊口啊!老爷!”杨平贵像一条狗一样在地上对着门内的薛富贵磕头,“什么都行!”
“滚滚滚!别在我门前鬼哭狼嚎,怪不吉利的。”薛富贵挺着他那肥大的肚子,白了一眼地上的老头,说道:“把他给我弄走,恶心死了。”
薛富贵走进屋里,看着正在烧火的仆人,他指着那堆炭火说:“今儿我要和太太们吃烤红薯,你,傍晚之前都给老子我弄完。”
就在刚才汪肖旭亲眼看着杨平贵因为不小心踩到了四太太养的花,就被打得浑身是伤丢了出去,便不敢有半点不是。
薛富贵一家三代都是地主,娶了七房太太,少爷小姐遍地都是。
汪肖旭去了后厨拿了三袋红薯,此刻未时已过,太阳微微收起灼人的光芒,汪肖旭拿铁钩架上铁架,把红薯洗干净小心翼翼地烤着。
盈盈火光直勾勾地扑在他的脸上,让人难熬的不适。
太阳逐渐西落,可还有五六个没烤完,汪肖旭一时着急烤焦了一块,摸着皮上黑色的一块,汪肖旭慌了神。
三太太带着七少爷走了过来,薛显章在那里拿了一块红薯,好巧不巧正是那块烤焦的,薛显章看着那黑乎乎的一块,一下子把红薯丢在汪肖旭的脸上,刚烤完的红薯内瓤特别热,一下子全乎在脸上,汪肖旭叫了一声,就连忙跪下磕头。
这动静把屋里的薛富贵引来了,见此情形,用铁钩勾起一块烧红的黑炭砸在汪肖旭身上。
汪肖旭光秃秃的头上被烫起了一个脓包,含着眼泪继续磕头,连因不甘而攥紧的拳头也只能瞧瞧藏入衣袖。
他不能丢了在薛家做仆人的工作,要是没了钱给妹妹治病,还不如让他去死。
地上还有没烤完的红薯,薛富贵更气愤了,对着汪肖旭踹了好几脚。
边踹边叫骂:“没用的东西,我看你妹妹这辈子都好不了!早晚得死!”
汪肖旭窝着身子,一直在地上磕头。
权贵有财,便可让人卖命,无权贫困,就是贱命一条。
一日,薛院张灯结彩,红火一片,这里的一切都在为第八房太太静默地准备着。
薛富贵搂着大太太的腰从房里走出来,看了一眼正在扫地的汪肖旭,扯着嗓门在远处喊他:“你,去镇上买几瓶酒,要最烈的。”
说着,便将沉甸甸的钱袋丢入汪肖旭的怀里。
汪肖旭在地上磕了一个头,便出门去买酒了。
这么沉的钱袋,薛富贵肯定是要童阳北山最好的酒馆里酿出来的红颜酿,以往富贵人家要娶妻时,这红颜酿就是新婚二人用来交杯的喜酒,但这酒倒在薛富贵杯里,就是那么讽刺。
汪肖旭想尽早买完酒,拿剩下多余的时间就去家里看看妹妹。
妹妹恶疾在身已多年,以往还可以下床走几步路,但没钱根治,这病就越拖越久,落下了病根,没治了,如今在床上坐起身也是一种奢侈。
汪肖旭从小爹就被地主用砖头打死了,娘也被人拐走了,只剩下妹妹汪思兰相依为命。
汪肖旭有空就会跑去祠堂跪拜,真挚祈祷妹妹终有一日能够好起来。
但是没有钱抓药,再多的真诚也是徒劳,哪怕汪肖旭把妹妹护得极好,汪思兰也只能靠着那两三枚药片度日活命了。
汪肖旭在酒楼狠命打工,省吃俭用也凑不出妹妹越来越贵的药钱了,他知道薛家财大气粗,连给薛家最低等下人的小费也比他在酒楼挣钱得的可观。
可汪肖旭也知道,在薛家被赶出来的人要么是死了,要么是残废了。
为了妹妹,他卑躬屈膝地进了薛家的门。
不知是为何,那一日的酒楼人人来往,一桌又一桌地上菜摆酒,他站在酒楼外巡视,竟看见了那个被赶出来的杨平贵,杨平贵的腿在被丢出门外时早就折断了,他拉着他那半身不遂的身子,半跪在地上,抹了抹脸,举着一叠酒,三两口就喝完了,一旁的小斯又看见杨平贵在那偷酒喝,边叫骂边让人把他弄走,“死疯子!杨没腿的,你没钱喝酒就偷要抢,好一个没脸皮的,给老子滚!再看见你一次老子把你剁碎了喂给狗!!”
杨平贵被扔出酒楼,挣扎着爬起来,就看见了不远处排队等酒的汪肖旭,他看见汪肖旭时眼睛就亮了起来,拱手道,“爷!汪爷啊哈哈哈!”
莫名其妙,汪肖旭怔了一下,问道:“杨兄,你叫我什么?”
杨平贵见汪肖旭对自己还称兄道弟,连忙对他磕了几个头,道:“汪爷您别这样,小人受不住哇!”
杨平贵带着他的断腿,慢慢地向汪肖旭爬近点,看着汪肖旭腰间系着的钱袋,厚鼓鼓的,那肯定是不少钱。
“汪爷。”趁着汪肖旭付钱取酒时,他悄无声息地解开钱袋,将钱袋藏进了自己的袖子里。
汪肖旭拿着三小瓶红艳酿,这半瓶足以让人神志不清了,但在汪肖旭出门之前,大太太拽着他的袖子,白了一眼汪肖旭,交代让他一定要买三瓶,并且说这都是因为汪肖旭在薛家勤勤恳恳,才出手帮他们的,这三瓶的酒量加起来还不知能不能让薛富贵和八房太太圆房了,起初汪肖旭走得急,没有细想,大太太的话也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
“为什么这么说?”
杨平贵面色饥黄,眼睛大得是要凸出来似的,咧着他干裂嘴,道:“小人在此为思兰成为薛家的第八房太太祝贺!汪爷您好福气!思兰太太真是好福气!”
晴天霹雳般,红灯楼,金囍字,爆竹声声阵阵响,当时的情景一幕幕展示在汪肖旭眼前,他的心脏生疼。
他顾不得手中的任何东西了,拔腿就往苏婶家跑。
杨平贵掉在地上在四处滚落的三瓶红颜酿捡起来,打开其中一瓶,往嘴里倒着,看着汪肖旭急奔的背影,无声暗骂:“有也是贱命。”喝完把剩下的两瓶塞好,躲在桥洞下睡大觉,他嘟囔着:
“好酒。”
水位缓缓升起,不见桥下熟睡之人。
当年苏非晚见兄妹二人可怜,无依无靠,抓着路旁的野草就往嘴巴里塞,饥不择食,衣服也破破烂烂一个小洞接着一个大洞,衣不蔽体,浑身臭烘烘脏兮兮的,就收养了他们。
苏非晚等到年过而立才嫁给一眼疾的木匠,但那木匠在上山砍柴时被狼咬死了,苏非晚找到丈夫时,那人躺在草丛里被撕咬得面目全分。
从此,街坊邻里都说是苏非晚克夫,不然身手都比健全人敏捷的瞎子怎么会被区区恶狼咬死呢?
可是苏非晚知道丈夫是怎么死的,前一晚,苏非晚洗着衣服无意感叹了一句北山的桃花今年开得好,香得很,随后便没再放心上,可是丈夫就记住了,箩筐里的三枝桃花在丈夫手中开得是别样的红。
苏非晚长得年轻好看,玉颊粉面,那乌黑的长发散在腰间,配上一对勾人的绿眼睛。
可是丈夫看不到,他只摸摸苏非晚秀丽的长发,说道:
“我的娘子最好看。”
三十六岁的苏非晚竟比刚二十岁出头的小姐还俊美,尽管大街小巷都说她克夫,但还是有人前行登门提亲。
苏非晚依依拒绝,并表示她要为自己的丈夫守一辈子的寡。
二人没有留下孩子,汪肖旭和汪思兰就是他们的孩子,从此,苏娘成了苏婶,岁月和过度的操劳带走了她漂亮的脸,和那头浓密的黑发。
汪肖旭推门进来不见苏婶,他大喊着:“苏娘!苏娘!”
卧房里妹妹也没有躺在木床上,家里一片狼藉,毫无生机之色。
汪肖旭疯了一般满屋子找二人相伴的身影,汪肖旭来到小后院,在一棵大杨树后见到了一刀封喉的苏非晚,血染青衣。
夜幕如约降临,汪肖旭来到薛家。
他径直走向薛富贵的卧房,这里红烛映上,一片红火。
“贱婊子!你也活不了多久了!”
“我都给你名分了,你他妈给我爽爽!”
“死丫头!贱人!”
一阵叫骂声,汪肖旭透过纸窗,看到已经昏厥的妹妹被薛富贵骑在身下,红烛昏罗帐,处处张灯结彩,但妹妹的脸色惨白。
薛富贵脱了裤子,扒了第八房太太的衣服。
汪肖旭红着眼踹开门,手里拿着一块大砖头,拉开薛富贵那肥胖的身躯。
“你他娘的!……”还没吐出下一句话便没了声。
“嘭嘭嘭!!”汪肖旭一下又一下地砸着薛富贵的肥脑袋,顿时一股接一股的鲜血留了出来,满地血渍。
薛富贵断了气,可是汪肖旭还在愤力地砸,一下比一下狠重。
下人慌忙进来拉开了汪肖旭,一刀捅进他的肚子上,但汪肖旭又扑在薛富贵身上,用沾满血的砖头砸着薛富贵那开花的脑袋。
那么一大块的砖头被汪肖旭砸断了,汪肖旭便用瘦到突骨的拳头弯腰继续。
“噗呲——” ,鲜血贱满墙壁,汪肖旭的脑袋滚到了拉在在床上仅露出一只脚踩在地上的汪思兰的脚边。
红帐满挂,血色入夜。
等人狼狈地把汪肖旭和薛富贵的尸体拖到外面,进屋去看汪思兰时,原本躺在床上的女人不见了,只有墙壁上用鲜血大写着的:
“偿命。”